夏安浅:“……”
她觉得这家伙是故意的。他的道行一定比丽姬高,才会看透丽姬的原型,可还要用这么欠揍的语气问丽姬,显然是想气死人不偿命。
丽姬没有再吭声,睁着那双好看的眼睛瞪着来者,气得牙咬咬,好想冲下去打架。
夏安浅的道行不如丽姬,说实话,丽姬还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到处溜达呢,她不过是个太阳一出来就要躲在榕树里的鬼,如果对方要动手,那她是一点胜算也没有的。倒是一直倒挂在她头顶上的安风,望着几人之间的互动,眨巴着大眼睛,忽然他从树上掉了下去。
夏安浅大惊失色:“安风!”
可是安风没有掉在地上也没有掉到河里,他掉得十分有技巧,他掉到了黑衣来者的头上,眼看就要砸中对方,可黑衣来者身影一闪,安风扑了个空,满脸不高兴地看向黑衣来者。
夏安浅:“……”
丽姬:“……”
就在这时,满脸不高兴的安风仰着头,望着黑衣来者,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又迈着小短腿往人家走去。
丽姬见状,嘿嘿一笑,她是打不过黑衣来者,可安风这个小怪物,见什么吞什么,最好一口将这个可恶的家伙吞了!
可安风并没有如丽姬所愿吞了黑衣人,他走过去,伸手扯了扯黑衣来者的衣袖。
夏安浅愣了一下,她从来没有看见安风这样接近一个陌生人。可是现在安风居然主动接近黑衣人,他甚至朝黑衣人张开了短小的双手,竟然是一个要抱抱的姿势。
丽姬望着安风的举动,有些咬牙切齿地咕哝了几句,“小叛徒。”
夏安浅有些冷淡地看了她一眼。
丽姬撇嘴,反驳:“难道不是?”
可夏安浅的目光已经落在了安风和黑衣来者的身上,长相英俊的黑衣来者和安风对视着,然后嘴角一弯,“小家伙,你倒是有灵性。”
他弯腰将安风抱了起来,两人目光对视着。
安风抱着他的脖子,乌溜溜的眼睛望着他,伸出手去想碰他的脸,却被对方避开了。安风扁嘴,委屈地望着他。
黑衣来者望着被他抱着的安风,“你叫什么名字?”
安风不会说话,跟他大眼瞪小眼。
站在树上的夏安浅揉了揉额角:“安风,他叫安风。”
黑衣来者望向夏安浅,打量了她半晌,目中流露出一丝狐疑,稍纵即逝。而这时,他的佩剑忽然震动了起来,他眉头微蹙,将安风放了下来,就要走,却被安风扯住了衣袖。
他低头,望向安风。
他露出了一个微笑,语气中带着几分笑意,“喜欢我?”
安风不懂什么是喜欢不喜欢,但这个人的气息让他觉得亲切,让他想去亲近。安风这仰着头,一脸恋恋不舍。
树上的丽姬看得牙咬咬,该死的安风,他们当了百把年的邻居了,安风就从来没有对她流露出那样的神情。
一身黑衣的男人摸了摸安风的头,“我会再来。”
语毕,人就不见了。
眼前空无一人,安风狠狠地皱了皱眉头,他不高兴。不高兴的安风整个人扎进了白水河里,使劲折腾里头的河水,弄得平静的白水河登时河浪翻滚,连里头的鲤鱼精都被他折腾得待不下去要跑到岸边坐着。如果是别人,鲤鱼精大概是要跟人干架的,可一看是安风小怪物,只好敢怒不敢言。
丽姬目瞪口呆,跟夏安浅说:“他这么折腾,你不怕他将河伯也折腾出来了?”
不止是丽姬,鲤鱼精也有这样的疑问。
谁知道夏安浅却侧头看了看丽姬,说:“其实你长得很好看。”
丽姬闻言,风情万种地撩了一下垂在胸前的长发,“那当然。”
夏安浅见状,也笑着伸手碰了碰丽姬裸露在外面的肩膀,蛇是冷血动物,即使可以化为人形,触感也是冷的。夏安浅的指腹在丽姬的肩膀上摩挲了下,然后收回,她望向丽姬,她平时像是藏着无数秘密的眼睛此时微弯着,“大伙儿都知道河伯好色,他那么爱美人,如果我跟他说安风是因为跟你闹脾气才下去折腾的,他一定不会怪安风。”
丽姬闻言,登时大怒,拂袖而去。
夏安浅望着丽姬远去的身影,笑了笑,也不搭理安风,飘下了榕树,在河边的大石头上坐着。
鲤鱼精本来在河里睡得正香,被安风这么一折腾,觉也睡不成了。在旁边目睹了夏安浅将丽姬气走的全过程,于是没话找话地跟夏安浅违心说道:“其实河伯也不常来白水河,没那么容易被惊动的。”
夏安浅侧头,看了他一眼,笑着“嗯”了一声。
鲤鱼精的模样,大概就是人间十二三岁的少年模样,模样清秀。因为白水河畔诸多鬼怪,他道行尚浅,平日不轻易上岸,担心会遇到危险。夏安浅在白水河畔流连了这么多年,极少会有对其和颜悦色的对象,鲤鱼精算是为数不多的其中之一。
两人相对无语,大概是安风在河里折腾够了,爬上了岸跑到夏安浅的身边,头又往她怀里拱。
夏安浅将他抱进了怀里,清透的双目望着他,“你到底是什么来历?”
为什么安风会对黑衣来者感觉亲切,心生亲近之情?夏安浅想起刚才黑衣来者抱着安风的时候,他望着安风的眼神,好似是在打量着什么。他临走的时候,说还会再来,是真的还会再来还是随口一说?
安风嘟着嘴,用自己的额头去撞夏安浅的额头。
夏安浅笑着将他抱着,“好了,你别再折腾了。再折腾,我要生气了。”
夏安浅要生气了这句话百试百灵,每次她这么一说,安风都能安静下来。安静下来的安风没一会儿,就呼呼大睡了,睡得嘴角流下了晶亮的哈喇子。
一直坐在旁边的少年见状,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有些羞赧地跟夏安浅微微颔首,就跳进了河里。
夏安浅望着河面上泛起的涟漪,面无表情。静静地待了一会儿,百无聊赖,她干脆和安风一起躺在了大石上闭目养神。
只是夏安浅的闭目养神并没有多长时间,因为她才要入睡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一股阴冷的气息?
阴冷?
她本就是属于阴寒之物,到底是什么样的气息能让她这个阴寒的鬼魅也会感觉到阴冷?
夏安浅的眉头微皱了下,缓缓张开眼睛,映入目中的是漫天星空。她坐了起来,看向前方。在不远处,一个长发披散的白衣女子正木然地看着流动的河水,她似乎是感受到了夏安浅的视线,转头看向她。
“你是谁?”
夏安浅坐了起来,那双眼睛打量着她,“金十娘?”
金十娘一愣,正想要说话,这时,躺在夏安浅身旁的安风似乎是被人惊扰了睡眠,十分不满意地咕哝了一声。金十娘的目光落在安风的身上,目露凶光,伸出手去要将安风抓过去。
只是一道白绸飞出,制止了她的举动。
金十娘大怒,“就是这个小鬼,当日要不是他出现在我窗外吓我,我与聂郎也不至于像如今这般阴阳相隔。”
缠住金十娘手腕的白绸松开,两人对持,力道不少,夏安浅忽然松开,金十娘踉跄了两步。
夏安浅冷眼看向她,声音冷漠:“世间凡人生死,皆由阎王殿的生死簿决定。你命已该绝,才会魂归阴间,否则,阴差又怎会去勾你魂魄?”
金十娘一怔,她随即又反应过来,怒声说道:“你骗我!”
话落身起,白色身影往安风扑去,这时刚好安风模模糊糊地要醒过来,看见有个魂魄朝他飞过来,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张开的大口打算顺便要将这不知死活的女鬼吞到肚子里去。
金十娘吓得面如土色,惊呼了一声,连忙旋身返回,夏安浅见她狼狈,还伸手拉了她一把。
安风打完哈欠,侧头睡眼惺忪地看向夏安浅。
夏安浅朝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没事,你还可以再睡一会儿。”
安风揉了揉眼睛,看向金十娘,又示威似的朝她张开嘴,“嗷”了一声,然后倒头又睡。
金十娘:“……”
第5章 鬼妻(五)
金十娘看了看再度躺着大石头上晒着月光呼呼大睡的安风,又看向夏安浅。
半夜三更无端出现在白水河畔,绝不会是寻常人,而且眼前的女子和当日将她吓死的小鬼似乎还十分亲近的模样。
金十娘忍不住问道:“你是人是鬼?”
夏安浅听到她的话,觉得有些好笑,她也已经许久没有和人这样说话了。金十娘虽然是鬼,可到底才离世半年,这半年期间,还对聂鹏云恋恋不舍,每天夜里去与他幽会。虽然是鬼,可贪恋人间情爱,难舍红尘万丈。
跟金十娘接触,让她心里涌起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她已经许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心情一好,自然也就没有平时对丽姬等人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清。
夏安浅:“你觉得呢?你觉得我是人是鬼?”
金十娘:“你若是鬼,为何不在冥府?”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夏安浅侧头瞥了她一眼,嘴角微勾了下,“你也是鬼,为何此刻也不在冥府?”
金十娘哑然。
夏安浅没有再理金十娘,金十娘执着于聂鹏云,她没什么好说的,众生心中皆有执念,只是深浅程度不一样罢了。
夏安浅坐在了离安风不远的石头上,赤裸的双足放置在河水里,看着河水流至她双足时,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穿过去了。金十娘将眼前的景象尽收眼底,“你不是鬼?”
夏安浅:“我是。”
金十娘的目光有些迷茫:“可是为什么……”
夏安浅懒得解释,直接说道:“我已经当了两百多年的鬼了。”
金十娘愣住,她犹豫了一下,往前走了两步,站在夏安浅身侧,“没有阴差来捉你回冥府吗?”
夏安浅:“没有。”
金十娘:“为什么?”
夏安浅没有说话,大概金十娘也不是要夏安浅回答她,她望着在月光下泛着银光的河面,喃喃说道:“阴差正在到处找我。”
“你私自逃出冥府跟聂鹏云幽会,就已触犯了冥府律法,今夜又在聂鹏云新婚之夜将他续弦的妻子心肝都挖了出来,阴差不找你难道要找聂鹏云?”
金十娘猛地转头,双目直勾勾地看向夏安浅。
几乎是瞬间,夏安浅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怨气在金十娘的身上散出。她心中一惊:好强的怨气。
金十娘望着夏安浅,原本姣好的五官此刻紧绷着,显得有些狰狞。
夏安浅并没有移开视线,只是十分平静地跟她对视着,“让你早逝的是阎王不是我,让聂鹏云续弦的也不是我,你在我跟前散发出这么强的怨气做什么?”
金十娘愣了半晌,身上的怨气隐去了不少,她扭头看向河面,语气幽幽:“你懂什么?”
这是一个十分热闹的晚上,先是不知名的黑衣来者,接着就是金十娘,夏安浅是被折腾得心也不静了,起了好奇心。
“我确实是不懂。”
金十娘面露狐疑。
夏安浅:“聂鹏云续弦,是他失信于你,你心中有怨报怨,也应该是针对聂鹏云,为何你要将他夫人的心肝都挖了出来?”
金十娘闻言,放在身侧的双手握成了拳状。夏安浅虽然有八卦之心,可原本也没指望金十娘会说什么,谁知道金十娘沉默了片刻之后,居然说话了。
“聂郎是心软之人,他心中不忍失信于我,可聂家人三番四次要他续弦为聂家留后。为人子女,传宗接代之事本就是责任,聂郎一生读圣贤书,又怎会愿意做出大逆不道之事,让聂家无后?”
夏安浅:“……”
她久不和来自人间的这些人鬼相处,竟不知道如今人的脑子里居然装的都是这些东西。
金十娘没有看向夏安浅,她似乎只是需要一个聆听的人一般,一旦话题打开了就收不住。于是夏安浅得知了金十娘和聂鹏云两人的往事。
金十娘认识聂鹏云那一年,双八年华。当年的聂鹏云弱冠之年,尚未有婚约,他寒窗苦读十余载,十年磨一剑,准备上京参加科举以考取功名。谁知他在上京途中路过杭州时,忽然染了重病昏倒在路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