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化花草的诅咒,倒是他们一族的强项呢。”弥生捻起一片樱花瓣,语气冷冽地道,“只可惜神木向来不问世事,而这些阴阳世家都不是好相与的啊。”
“他们不一定是反对你。”时雨轻声道,“还有一种可能,是给你下马威,等着你去求他们,以此谋取利益。”
“让我挺意外的,组织里的人居然没有人感染花吐症。”
弥生扬眉一笑,却是道:“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我们这种人,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
——“不爱的时候明哲保身,不让自己受伤半分。”
——“一旦爱上便是竭嘶底里,充满鲜血与牺牲。”
“是你们这种人。”时雨垂眸,语气平静地否定了弥生的话语,或者说,拒绝承认。
“哈?”弥生发出无意义的气音,却并无嘲讽之意,“你是想说你和夕雨不是这样的人?”
“那你为何还不成神?”
时雨默然,有心想说些什么,却不知晓如何驳斥,只是叹息道:“夕雨说得对。”
“你们看得太透,却又假装自己愚昧。”
“会活得很累的。”
弥生一笑置之,不以为意,仍然淡淡地道:“这世上没有人不累,只是活的方式不一样。”
“我们只是中二期还没结束罢了。”
弥生和时雨的对话,只是一场笑谈,时雨没有想过,那最后居然成了预言一般的前兆。
——浅川奈绪,染上了花吐症。
“这不科学。”
浅川奈绪看着自己掌心里的花瓣,眼底密密麻麻的数据分析与扫描,却始终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这种病症不科学,所谓爱情不过是大脑皮层分泌的多巴胺与去甲肾上腺素加上血液中的复合胺才会形成的——”
“奈绪。”
时雨轻声打断了她的话语。
“爱情不止是这么简单的东西。”
——还有执念,还有憧憬,还有无望地追逐与仰望。
——还有这些原本与爱无关的东西。
“事实上,它就是这些东西。”浅川奈绪深吸一口气,道,“哪怕是你,在我看来,也不过是你的大脑因为记忆不断给你提供着产生爱情的激素。”
“因为你保留着那一份提供爱情的记忆,你的大脑会源源不断地提供爱情应有的反应,并形成条件反射,也就是说,你对那个人的爱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
“我如今是人类,但是我的意识最初是硅基生命体,我根本不可能——”
“奈绪。”时雨无奈地凝视着自己的友人,她一旦开始慌张,便无法停止地分析数据,说到底,还是慌了手脚。
时雨语气平淡却不容拒绝,一字一句地道:“告诉我,你爱着谁?”
浅川奈绪话音一卡,她卷着身上的被子微微一缩,半晌,才闷声道:“我不知道。”
“性激素会让人类产生性冲动,一元胺神经会导致注意力难以集中,心跳加速,甚至是不理智的精神失常。”
“而对女子而言,大脑还会分泌催产素,令其出现应有的母性。”
——“但是我不曾出现以上反应,所以我不知道自己爱着谁。”
这可以说是再糟糕不过的境况了,一个不知道自己爱着谁的花吐症患者,连寻找病因的途径都不存在。
“那你查一下是不是我?”时雨敲了敲桌子,奈绪本体并无性别,只是后来被设定成了女性,但是性取向却是完全模糊不清的。
浅川奈绪依言探头出了被窝扫视了时雨一眼,数据分析完后,爽快而又嫌弃地道:“有夫之妇才不嫖,看来我节操还在。”
话音刚落,她俯下身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紫色的花瓣伴随着血液漏过指缝,轻飘飘地落在榻榻米上。
“桔梗花。”时雨捻起一片花瓣,近乎叹息地道,“无望悲哀的爱恋。”
“有没有一个,你很像靠近,但是你又知晓他绝无爱你可能的人呢?”
浅川奈绪的咳嗽声渐渐止息,她缓了缓气,更紧地收拢着被子,几乎整个人都陷入了被褥的环抱里。
她沉默着,思虑着,回忆着。
动用她所有的数据思维,去思考人类的爱情这样复杂的东西。
室内一时间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时雨知道浅川奈绪正在以数据运算与排除动心对象,不由得又是一声叹息。
“我算不出来!”许久,浅川奈绪似乎得出了结果,整个人却仿佛被蜜蜂蛰了一般缩进了被褥里,语气里透着难言的烦躁,“没有就是没有!我算不出来!”
“你放手去找施咒人就好了!别管我!死了就死了,大不了我们下一个世界再见——!”
“奈绪!”眼见着人不见棺材不掉泪,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时雨的耐心也宣布告罄,“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
“不能因为我们的生命能够重来,就不去珍惜!”
“否则在漫长的轮回中你迟早要因为这种不负责任的想法而付出代价的!”
时雨性格向来温和,她难得发一次火,惯来硬气霸道的浅川奈绪反而安静如鸡。
她趴在被子里宛如一只鹌鹑,时不时地抬眼小心翼翼地睨时雨一眼,又飞快地垂下眼帘不敢吭气。
“……我真的不想知道。”浅川奈绪嘀咕道,“我如果不知道,我就迟早会忘掉,如果知道了,那岂不是让情况变得更加糟糕?”
——“难道要像你一样,用漫长的永恒去形成对一个人条件反射的爱吗?”
时雨垂下眼帘,她的眼眸沉淀着万顷湖光水色,比时光更久远,比流年更温柔。
“你不是我。”她叹气,如同一个宽和的长者,伸出手轻轻抚上浅川奈绪的发,“你还有憧憬未来的可能,还有真正走向永恒的可能。”
“我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至少回忆中有一个可以爱着的人。”
——“所以不要怯懦,告诉我那个人是谁吧。”
浅川奈绪噤声良久,才自暴自弃一般垮下了肩膀,心情复杂地勾了勾唇角:
“百分之六十七点三四的可能。”
——“是大和守安定。”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时雨老奶奶:(冷漠脸)哦,那你还是去死吧。
奈绪熊孩子:QAQ逼人家说又否决人家,你这个扎心的老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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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对大和守安定的了解并不深,因为我偏好的是诸如左文字一家这样性格更加鲜明的存在。新选组的刀剑我觉得他们都很可爱,但是在观念上有太多的矛盾之处。
他们守护武士的意志与旧时的坚守,但是我认为时代的进步终究需要改革与变化。
保留旧时的文化与精神,但永远不要停下前进的步伐,这就是时间带来的变化。
【不过,我把安定放为近侍的时候会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他或许是最拒绝恋爱的刀。】
【个人理解,拒绝撕逼,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连数珠丸和江雪都没有给过我如此强烈的排斥感啊!】
【安定厨难道真的不觉得他很像猫,那种若即若离你完全不知道他在乎不在乎你的感觉!】
第五十三章 祈祷让你幸福的世界
在时雨的介入和插手之下,新政府的人员很快便从阴阳世家里揪出了那名下咒的黑巫女。
弥生杀伐果断,干净利落地解决了祸端,但是诅咒的蔓延停止,却不代表已经被下了诅咒的人能够痊愈。
这种因人之七情六欲而横生出来的诅咒,郁结成疾,诅咒本身只是牵引,却不是人力本身可以化解的。
时雨曾经为风神的守节巫女,其灵力咒术乃至破魔之道都早已修至登峰造极之境,但是想要破解黑巫女的诅咒,便只有依照诅咒本身的限制进行破解。
能治得好病,治不了人心。
咳血成花,这本身并不是多么恶毒的诅咒,但是落在了不适当的人身上,便就成了难以开解的枷锁。
好在,大部分的付丧神,仍然是愿意回应审神者的感情的。
时雨杀死了那名下咒的黑巫女,不管花吐症的后续如何解决,也不管黑巫女临死反噬缠绕在自己身上的黑雾,她站在天光之下,几乎淡化其中。
她想,这一世,可能真的要亲手送葬了自己的挚友。
“你这是干了啥?一团黑漆漆的,看着真呕心。”
浅川奈绪躺在榻榻米上还不安分,裹着被褥便要往时雨身边凑,看着那些氤氲的黑雾,撇着嘴一脸嫌弃。
“临死反噬罢了。”时雨跪坐而下,不以为意地道,“过些许时日就自己散了,我还会怕这个不成?”
奈绪盯着时雨看了好一会儿,确定她的确是游刃有余而不是勉力逞强,便恹恹地缩回道被子里:“哦,没事就好。”
她是真的没力气多说别的了,花吐症带来的疼痛、咳嗽、窒闷几乎抽走了她所有的力气,那种虚弱感甚至让她烦躁,恨不得死了一了百了。
她确实能感觉到,这具驱壳已经走到生命的尽头了。
“你还有什么想要交代的吗?”
时雨扶起浅川奈绪,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轻轻顺了顺她的发。
“一路走来,比起挚友,你更像我的女儿,如今这般,也不知晓算不算白发人送黑发人呢。”
“你就算了吧,一世比一世活得都像老奶奶,可别哪一天就活腻味了。”浅川奈绪嘴硬地回道。
“我不在了,没人给你传递情报了,可就要一切小心了。”她的死不仅仅意味着此世的结束,还意味着时雨失掉了最后的底牌。
“别老是什么事都不去计较了,平白没的被人得寸进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真的软弱好欺呢。”
“我的本丸,你能管就管,不能管就替他们寻一个不错的主人吧,反正有你坐镇,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这一世的死法可真不好,我设想的剧本至少也是战死沙场啊。”
“你已经青史留名了。”时雨宽慰道,“没有人知晓你得了这种病,这个世界永远会记得,是你研究出了避免审神者被历史放免的方法。”
——已经如他们所愿的,成为了伟大的人了。
“也是呢。”
“去和他们道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