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意外以致殴伤人命,但忠顺王历来倚财仗势,故而没有半点的放在心上,不过命人抬回去,还现行恐吓了一番,自谓只要有权势没有不了的。
事有凑巧,被打死的乃是都察院御史的亲戚,见忠顺王跟没事人一般,只管上朝下朝,带了一班优伶逗他的闷子,着实气愤不宜,一纸折子向圣上弹劾,检举忠顺王的罪状。
永庆帝正愁没的发落,这一来可是好素材,忙告诉了水澜前因后果。水澜摇摇头,因笑着拦住了:“依臣下说,为的这个拿他不中用。上皇只说错手的意外,并非诚心伤人命,再背后吓原告两下,必定撤了状子。真要一击擒拿他,还要网罗一个确实的罪责,才好让上皇无话可说。”
永庆帝听说,便笑问他道:“这样说来,却怎么了结此案?皇叔大约深知这忠顺的大罪了?”
水澜于是把忠顺如何与贾太妃通奸并怎么弄死一事说了,永庆帝十分骇然,忙问:“竟有这等事?上皇一点不知道么?”
仿佛听了什么笑话,水澜斜睨了他一眼,冷笑道:“陛下这话有趣了,上皇要知道他还能活到现在呢。”
永庆帝觉得有理,也叹息:“上皇知道了恐怕要活活的怄死,这么的宠幸他,背后还捣了那么些个鬼,连太妃都敢沾,吃了熊心豹子胆。”想了半日,又问:“那么这个事,依皇叔该怎么着?”
水澜斟酌再三,方莞尔:“臣想了个主意在此,请陛下裁夺:陛下明日召御史来,也不用动声色,他固然不依,只管发两句话,讲这案子查无实据,另叫人暗中唆使,去寻忠顺的罪证来。他们都察院的左右御史不过为的是探陛下的口风,真有了人撑腰,还怕找不回忠顺那老儿的罪名?届时有了实罪,上皇也就无话可说。”
永庆帝细细想来,反正百利无一害,二人便计议已定。次日召来问奏折上事,这御史愤慨上禀,见圣上气色未改,以为要包庇忠顺王,却听他说:“忠顺王本胡闹惯了,孤也风闻一二,不过总无真凭实据,要压服得口声才好。”
当下心领神会,回去就连同几名御史查访搜罗。这忠顺王依仗上皇,行动傲慢,奢侈铺张,所以不出一个月,盘查的口供罪名比两人原料定的还多出十倍来:不仅有恃强伤人、虐害百姓、盘剥重利,与循礼二王、甚至义忠太子的案子都有勾连,查实交通鞑靼国外官,有通敌卖国的嫌疑,按律当下狱问罪。
永庆帝看了,不及细想为何罪证能罗列得这么齐全,大怒之下着锦衣卫前往忠顺王府,拿下忠顺王和家眷,所有家资尽数查抄登帐,却故意不叫廉王去,让北静王领了司官并十来个番役,俱都封裹。
等消息传到德康宫时,忠顺王已被打入监牢,轮番看守。一条条罪状都查明属实,查抄王府时还有里通外国的书信等,不仅如此,居然搜出了一些宫闱间隐讳不堪之物。
上皇听说,因一时惊讶气逆,嗓子里一腥甜,朝地下喷出大口血来,一口口的接连吐个不住。
两个老年内侍掌灯一瞧,顿时慌了神,忙去禀告请医,满宫的下人皆跪在地上,哭得哀天抢地。
未知上皇生死如何,还听下回分解。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也不是白莲花啦其实
第58章 第五十七回
话说永庆帝闻知上皇病危, 也无心朝政, 连忙赶去看视。太医早已请了脉息, 开了顺气凝神的药丸服下去, 渐渐的回转些, 看永庆帝在旁,骂道:“你还来作甚么?看你是要怄死孤才罢休,你且去找你皇叔罢!”说着复又咳嗽不止。
永庆帝见上皇此时还在抱怨,便把一副心肠都给冷淡了, 只是劝慰了几句静心休养等语, 再命太医们好生调治, 不吝珍稀药材,就借外务繁忙抽身走了。
不一会,合宫上下均来探病问安, 尤其是太后和皇后等女眷, 自然是焦急万分, 守在床前看顾和照料, 稍能宽慰。
那知上皇这病一日重过一日, 不进饮食,药石罔顾, 不过七八日人就消瘦一圈。永庆帝无法, 兼有孝道压身, 便日夜同孟皇后亲侍汤药,连上朝都给耽搁了,全交由水澜暂代。
永庆帝问了几次, 一个老太医在背后悄悄的告诉说:“恕微臣斗胆,有年纪的人像这般咳血,还是防着些。”于是叫装裹服装都预备下,冲一冲喜也好。
这一日,上皇好容易进了一杯参汤,永庆帝心中略宽,只听外面说:“廉王来请上皇的安。”皇帝恐上皇生气,或朝水澜发作,便想着暂不见面的好。
未及开口,上皇却直愣愣睁着眼,一壁嗽个不住,一壁向永庆帝说:“你让廉王进来,孤有话和他讲。你们都下去,把宫门关了,未得传召,不许叫人来。”
皇帝虽然疑惑,依旧答应了。水澜尚在宫门前,见永庆帝使个眼色给他,且宫人们尽皆退出,心知上皇有话要讲。
水澜进内,只见上皇面色苍白,瘦骨嶙峋,整个人略靠着引枕,一看他进来便坐直起,把嘴一撇:“十七弟,你到底称了心愿了,看到我这样,是不是很欢喜?”咳了一声,又道,“说到底,终归是我小瞧了你。圈了八年,也没磨掉你的棱角。”
水澜在他数步外撩袍坐下,仍旧一派清贵无双的风华,轻轻的笑说:“有劳皇兄惦记了。说来,臣弟有三四年不曾谋面皇兄,怎的像是苍老了十几岁一样,可是下作的事做多了心里才不踏实?”
上皇瞅着水澜良久,年轻焕发的俊颜越发衬得自己病容憔悴,死命咬着牙道:“你如今当真得意,皇帝他年少无知,明知你是先皇正统的嫡子,非但没有丝毫的戒心,居然把你当成心腹十分倚重,将来也必逃不出你手里拿捏。”
一句话没说了,又喘成一处,气吁吁的继续道:“我知道,若论才干,皇帝原不及你。本想着能替他多看两年,谁知天不假年……要是我的诚慧太子没去,也不至于到今天的地步……”
水澜只是微笑,仿佛不无遗憾的摇头:“这话就说错了。把皇帝推到我这边来的,难道不是皇兄自己。你确有一番苦心为他经营之意,奈何心中又一直看不上他资质平庸,比不上你的嫡长子聪慧,哪一次不是把人骂个狗血淋头。”
还嫌他刺激不够大似的,长舒了一口气:“皇兄真以为这天底下恨你要你死的,唯有我一人而已么?太过天真了罢。”
上皇听了,激得又咳嗽数声,吐出都是痰中带血,絮絮叨叨的讲:“他知道什么?要不是为父辛苦积攒这些年,好容易填了先皇遗下的窟窿,那里来的太平盛世。只当上皇旧臣在跟皇帝作对,也不想想没有这帮子老臣,难道有别人替他料理?他们上几岁年纪的人,到底懂事。”
话音刚落,宫殿中的气氛蓦然一窒,才听廉王笑起来。
“你把他当自个不成器的儿子,没想过翅膀长硬了终要飞的。”水澜不过冷笑两声,“皇兄,咱们这些皇子里其实最像父皇的便是你。只可惜你没父皇的好寿数,眼见的是不能好了,手段再狠也使不上,白看着兜了一圈,这天下最后还是落到我手心了。”
上皇那里还坐得住,喉间略一响动,又吐出好些血来,使劲啐道:“你要是干出那谋权篡位的勾当,天下人都不会放过你,悠悠众口拿何来堵,是为禽兽不如的逆贼而已!”
骂到最后,只剩了一息奄奄,突然拽住了水澜的手,发狠的说:“十七弟!你要是害了皇帝,就算到了阴司地府里,我死了也不放过你!”
“皇兄真真的笑话了,且千万别放过我。”水澜忽的站起来,甩开了他的钳制,居高临下的俯视他的丑态,似乎深觉有趣:“对了,皇兄还记得,我母后就是在这宫里被你一剂药毒死的吧?臣弟倒想看看你明儿死了,拿什么脸来见地下的父皇和母后。”
说着,长眸似笑非笑的盯着他,透出奇异的森冷:“假使皇兄现在跪在地上求饶,你猜我会不会放过了你的皇帝和小皇孙两条命?”
上皇两眼直瞪他,猛地记起那些旧日的事情来,顿时惊惧交加:“当年之事是我为了斩草除根,毒死了独孤皇后。时至今日,你好歹记着我还是留了你一命。”
水澜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眉间略过一丝嘲讽:“我已不是三岁小儿,你这两句话一点用处没有。你也该安心闭眼了,瞧我高兴了怎么处置罢。”
上皇已是恨要极处,牙根紧咬着不肯松开,隐约渗出血来,突然厉声道:“十七弟,你现在虽然如心如意,但我知道你那病秧子的王妃,生了一个女儿已万般艰难……”说着,口里的鲜血吐个不住,更显得骇人:“将来她若不得嫡子,当如何自处……你又对她情深义重,不肯纳妾……你这一脉终要绝嗣!”
一只手悄无声息的扼住了咽喉,水澜带着三分蔑然的语气,叹道:“能看到你死,我已心满意足。别的话,下去跟父皇说罢。”
永庆六年九月三日,上皇于德康宫内驾崩,当今率百官在大行皇帝灵柩前吊唁,天下万民莫不举哀,满朝达成一缕皆摘冠缨、服素缟,京城各寺观鸣钟三万次。
此外,当今因内心十分感伤,连续辍朝九日,与廉王等大臣一道商办,最终从礼部上报中选景陵为父陵的名号。皇帝亲自送上皇的梓宫到景陵下葬,文武百官俱缟服跪迎,以示对大行皇帝至孝至诚之心。
上皇的丧仪隆重无比,内务府和礼部操办起来更万分经心。因见上皇崩逝,太后又犯了旧疾,皇帝未免过于悲哀,不大进饮食,皇后日日从旁伺候,熬了各样细粥亲奉。
前朝各事冗杂,皇帝很是悲痛,身上也不大好,一应执事只得交给廉王酌量处理,因此忙的水澜茶饭无心,坐卧不宁。
趁着忙过礼歇,黛玉听闻水澜回至王府,却独自一人在寒碧堂内喝酒,也不唤人伺候,一反往常的闲逸态度,叫黛玉难免担忧起来。
俗话说,不发脾气的人一旦发了脾气,可才是真的怕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培训比较忙,争取明天多更一点!总算把上皇熬死了
第59章 第五十八回
秋风萧瑟, 满城素缟。京城里连日的凄风苦雨, 让满目的素净显得更暗沉了些,冬季的寒意仿佛已经无声无息的侵来。
黛玉来时,见桌上不过一壶残酒,一个伶仃的酒碗, 连个下酒菜都没, 便知他心头阴霾难驱, 也不多问,自顾捡了一处坐下, 命人另添了一副箸碗,做了三四样精美的小菜。
炉上煨着冷酒,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幽冷的醇香。看水澜的杯空了, 黛玉卷起袖子, 给他斟满了,自己先仰头陪饮了一杯,又吃了两口小菜,轻笑道:“王爷有雅兴喝酒, 我不请自来了,只能略加两个小菜,算是借花献佛。”
水澜没有抬头,以唇就酒, 接连饮了两三杯下去,低沉道:“玉儿少喝些,一两杯活血化瘀, 多几杯还是伤肝胃,你原生得单弱,还是仔细着。”
尽管语言依旧体贴,但黛玉还是敏感的听出了其中透出浓重的倦怠来,不由握住了水澜还在执杯的右手:“王爷有什么烦忧,我虽不济,却可听你尽吐,憋在心里恐闷坏了,你以前不常常这样劝慰我,如今遇着自己怎么不明白了呢?”
水澜方才启首,见她的目光温柔如水,颓然的长叹:“夫人说的是,这叫当局者迷。倒也不是不可对人言,只是心里乱的很,千头万绪的,不知从何说起。”
黛玉知他在外杀伐决断,素来的雷厉风行,如今心气郁结,难免是为了上皇身故之事,于是觑着他的神情,接着声道:“上皇已死,多少人在暗地里拍手称快。我本以为王爷能开怀两日,没想到似是比先前还不快。”
搁下杯盏叹了口气,水澜哑声苦笑:“张老曾说我心性坚韧,韬光养晦。如今压在头上的人都死绝了,还养什么晦?我才明白,比起看到他死,有些人和事还是换不回来的。”
因连日的操劳,水澜的一双眼熬得微红,此时更闪过一丝水光,黛玉略一思索,知道他应是想起了独孤皇后,柔软的心尖不觉揪疼,忙安慰道:“王爷别这么想。当日在姑苏林宅,你告诉我,若我不知道爱惜自己,在天上的人才于心不忍。”
水澜沉默了半晌,将黛玉揽过来坐在自己的膝盖上,俯身把头埋在她温热的颈项间,从未有过的茫然和无助:“玉儿,有你在我便好受了许多。十年前的今日,我母后就是被毒死在大明宫中,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就被拖进马车里送到宫外去了。我一直记得那条长长的廊上,回荡着撕心裂肺的哭声,像是生生磋磨的锈片,一下下击在心底……”
一语未完,昏黄的烛火在屋子里左摇右摆,微弱晦暗,无端的便令人生出了无数凄清的遐思。
黛玉听了,泪珠早已断线一般滚落在手背上,不知有多少的心疼:他在旁人看来有多强硬稳重,背后就有多少不足外道的酸涩,这一面也只有对着自己,才能真的展现出来。
忽然,她从一片泪眼朦胧里抬头,轻柔的唤了一声:“安澜别怕,玉儿会一直陪着你,再不会有母后的事情发生了,咱们还有了香芋,你忘记了?”
水澜没说话,只是把手贴在她的掌心上,让两个人的手紧紧的交握在一块,仿佛两条藤蔓终于缠绕成了一股劲,尤其在这样幽寒的夜里,有了勃勃的生机和融融的暖意。
上皇薨逝,当今再如何哀恸不已,可军国大计一刻耽误不得,所以二十七日除服以后,便开始对先前的江南盐务案重新审理。
因此案涉及几任两淮盐政及众多盐商,遂将贪污数额巨大的前任盐政现两江总督高俄、扬州知普中福和盐运使曾恒判绞监候,秋后处决,历届盐政均受审调查,大大小小坐诛革职几十名官员,势要铲除江南官场的徇私舞弊之风气。
然而,原以为在这些人被抄家问斩后事情渐会平息,谁知一切不过是开端而已。从盐务案起始,永庆帝接连以贿赂罪、泄漏机密罪、包庇纵容罪等各项名目处置了一批上皇时期、甚而太宗时的臣子,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废除了上皇颁布的四辅政制,恢复总理处,只设七名总理大臣,以处理紧急国务之用。
对于当今这般的急切,水澜实是不以为然。这一日在明德殿内议论江南盐案的后续,水澜主张高举轻放,若是不依不挠的肆意发落,容易造成局面不稳进而民心浮动,北静王却在旁插嘴道:“廉王此言差矣,江南盐政积弊已久,这些官员又是心怀二意的,不借此时机斩草除根,只怕将来后患无穷。”
水澜听出北静王语气不善,随即望了永庆帝一眼,见他并未出言打断北静王的话,脑中便立刻醒转了,面上的笑意随之淡了几分:“北静王虑的也有理,还是听圣上裁度。”
永庆帝似是思虑了片刻,方缓缓吐出一语:“即使如此,还是按北静王的意思,但凡与江南盐案有关的,无论细枝末节的,只要证据确凿,皆以朋党罪论处,概莫能外。”
于是,盐案的第二轮查处轰轰烈烈的拉开序幕,这次被问罪的官员多数却非与案情实际有牵连,多为朝中同僚互相检举揭发,一时间在整个官场地区掀起了惊涛骇浪,江南一带更如同笼罩在乌云之下,难见天日。
自从上皇仙逝,前朝的政治平衡再度被打破。曾经委以重任的老臣有半数或遭贬,或问罪,皇后的母族孟氏填补了不少的缺位,且皇后居于中宫又诞下嫡子,任何节庆均陪伴在皇帝身侧,地位始终稳固如一,故而孟氏实在风光无限。北静王近来也有冒头之势,在盐案的查抄中出了不少心力,反倒是先前一向得倚重的廉王,行动言语都十分谨慎,未免落于中庸之道。
如此一来,水澜倒没有以前忙碌,常陪着黛玉和女儿吟诗作画,嬉笑玩闹,还亲自为香芋开蒙教授习字,乐得偷闲静度而已。黛玉自然也觉出不妥,私底下问起过一两句,见水澜的神色平静无波,口吻只是如常:“没什么,我担忧的是狡兔尽走狗烹,会让一些旧臣的寒心。圣上有些操之过急了,恨不得把整个朝堂上都换成新臣,这不见得是好事。”
黛玉何其灵慧过人,略一想就明白过来,无声的冷笑:“想来是北静王奉承殷勤,王爷虑的跟皇帝相悖,反倒生了嫌隙了。”
水澜也不甚在意,拍了拍她的手,眼中微漾的笑堪比初冬的暖阳,温和且安稳:“管他怎么想呢,咱们只顾乐咱们的。反正廉王府的门儿始终向这开,皇城里的那一位不论来或不来,日子还是照旧过下去。”停了一瞬,又意味深长的加了一句:“能爬得高固然好,但还是要站得稳啊。”
黛玉颔首不绝,但也不免暗自叹息,果然生在皇家身不由己,所谓伴君如伴虎,世事无常之论今日才有深切体会。
相较于廉王自始至终的谦逊至极,孟氏和北静王就高调了万分,时常灯火通明乃至通宵达旦,聚集了今科和前科的新贵学子,如今朝堂上动荡不安,但空出了令人垂涎的衔位,投入这两者门下已成了通向御前的必经之路,因而两府竞日的门庭若市,倒也是不足为奇了。
永庆帝再次来征询水澜的意见,是足足过了两个多月后。那时恰逢年节下,北静王提议以“上皇托梦,孤寂无人”为由,让囚在牢中的忠顺王殉葬随主而去。以水澜的性子,永庆帝本以为会踟躇一番,谁知他这次连一丝迟疑并无,朗声道:“忠顺里通外国,证据确凿,以这番理由为之开脱,留下全尸已是皇恩浩荡,再无更妥之法了。”永庆帝一听,十分喜悦,忙交与北静王去办。
时值佳节在迩,各处灯花高悬,一色的热闹缤纷。唯独天牢内常年的阴冷潮湿,满地的蛇虫鼠蚁,肮脏已极。经过乔装打扮的蒋玉菡掩去了七分的面貌,在见到披头散发,满身污秽的忠顺王之际,不禁又是惊讶,又是痛快,嘴角勾起了一丝恶意的笑:“王爷,可还记得在下?”
忠顺王怔怔半日,仔细辨别了这柔媚的声音一阵,方如梦初醒的叫道:“你……你是琪官儿?”
蒋玉菡摘下了兜帽笑了笑,只有那眼神里还透出原本的风情万种来,惋惜的说:“王爷好像不希望我来一般,从前不是最爱我伺候了么?”
忠顺王震惊的瞠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自己所见的,却听牢房内回荡着细细的笑声。那笑,以前觉得勾魂无比,但此时此刻听起来,真和鬼哭呜咽一样,让人芒刺在背。
笑声渐渐停歇,蒋玉菡从所挎的篮子里取出了一根极韧的纤丝,猝不及防的从背后勒住了忠顺王的脖子,两手绕圈用力一扯开,忠顺王的面皮登时乌青发紫,整个人向后仰面倒下,手脚不住的在挣扎,口内呛咳不止,断断续续的问:“你……到底……”
“没料到尊贵的忠顺王最后会死在一个玩物儿的手里吧?”蒋玉菡的眼神依旧魅惑入骨,嗓音却冷硬胜铁,讥讽道:“我开开恩,让你死的明白些。从那人命案子一直到你里头外国的罪证,都是一早便设下的天罗地网,恰好皇帝陛下要你死,我这些年忍辱负重的都算有了回报。”
那细丝死命的咬住了咽喉,忠顺王只觉得气闷堵塞,但还是勉力再问:“你不可能……做到……到底是谁?”
蒋玉菡见他两眼翻白,胸中积年累月的块垒顿时消弭,从未有过的酣畅淋漓,大说大笑开来:“你想知道么?我偏不告诉你,只记得你死在我手里,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报也来找我就是了!”说完,死命的一拉扯,有什么东西就跟纸片一样,惨然的跌落在尘土中。
永庆七年正月初三,当今得上皇托梦甚念忠顺,当今虽心有不忍,但不敢违逆父皇之意,赐忠顺王一死以殉上皇,在阴间中得以侍奉左右。
忠顺王死后,朝廷的动荡还未结束,以“纠官风,察廉政”为指示,申谕整饬众级官员仍旧如火如荼。正在这时,廉王上了一道出人意表的折子,让近来颇为得意、感觉把二十多年来的憋闷都舒展的皇帝,深深蹙起了眉头。
作者有话要说: 再坚强的人也有过不去的心结,希望大家不要嘲笑水澜宝宝_(:зゝ∠)_
作者君周五到周日要去外地培训,请假三天,周一恢复更新,宝宝们等我!
第60章 第五十九回
正当盛年、功勋卓著的廉王突然赐告归林, 对永庆帝和满朝文武来说,均是一个措手不及。
自上皇与当今不睦,廉王向来是当今阵营里的中坚力量,有一段时间更是代理朝务, 有不少上皇老臣都试图弹劾扳倒,却始终没有撼动他的地位, 反而使其弥坚。
听闻私下里也有交好的官员去打听, 廉王不过挥扇笑言:“生贵得适意尔, 焉能羁宦数千里, 困于名禄?”
按照本朝律法, 确实允许官员提前辞官,但一般都是告老还乡或是重病不愈,还从没有过这种情形,特别是几乎位极人臣的高官赐告, 简直闻所未闻。
永庆帝酌量许久,耳边同时有几股不同势力的声音吹来,最后准予了廉王的告假,但天子优赐,保留印绂官位, 仅许归林三月散心也。
旨意传来, 廉王在府中谢恩跪拜,开春乍暖后便携夫人家眷往山明水秀之所行走,一路上吊古寻幽,赏月吟风, 好不自在。
水澜领着黛玉从京城出发,往内陆到处探奇访胜,碰巧在雾灵山游玩时,接到了母舅独孤晔来承德的消息,于是带了黛玉和水晗一块去拜见。
黛玉听说要见独孤晔之前,很是忐忑了一番。贾府中尽管家业庞大,但规矩全随贾母的主张来,入了王府以后更无管束,因此倒是头一回正经的拜会长辈,颇有些“丑媳妇见公婆”的意思。
她原以为像独孤氏这般的累世高官,独孤晔又是其中领衔人物,难免有矜傲端严之相。谁知,在雾灵山下的别庄见到了,才明白那慈眉善目四个字如何写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