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明旨昭告了的准郡马,由于婚前不能见面的“陋习”,黎可明入宫的腰牌被回收了,但是没关系,他的好兄弟云海那里还有一块呢。于是黎家祖孙找到云海府上,郑重委托他代劳。
云海一口答应,热情高涨,当即揣上礼单就上玉清宫求见迎春。
若是别人来,迎春为了黛玉婚事的进展顺利也得硬着头皮去见。但来的是云海,迎春自己还不够羞的呢,哪里肯见?可云海手持正当理由,又有理有据的摆事实、讲道理,陈述了迎春必须见他的若干理由。这要是写成折子,起码五千字起。
迎春让司棋出去把礼单接过来,云海不给,强调他受武国公重托,必须当面交割。
绣橘出主意道:“不如让云将军往太上皇那里去。”贾赦这阵子热衷于给人做媒,然而由于审美标准等的差异,他拉的红线经常被人非常委婉的扯断,连连被拒以后,赌气回宫玩自闭。
迎春摇头不肯,让云海去见贾赦,保不准他又要提亲了。黎家还没对黛玉提亲那会儿,贾赦就跑来给她数过云海分别对他和宁珊提了多少次亲,还抱怨迎春太拖沓,要应要拒也不给个准话,害他自闭都闹不成,天天被迫出面接客。
木香便道:“若是太上皇那里不方便,何不请太太出面?”邢夫人年轻的时候也是京中有名的一号人物——父母双亡,接连守孝之后,自己出面答应了贾府的提亲,干脆利落打包了全部家产充作嫁妆,甚至把贾赦送的聘礼也全折进了自己的腰包。
其实全宫上下早就偷偷讨论过,若说筹备婚事,邢夫人肯定拿手,而看样子,她本人也跃跃欲试。可是问题在于她太热心了,前阵子提亲热潮的时候又一些诰命夫人是想走邢夫人的路子的,没少跟她套近乎,托她说好话。邢夫人每每被人奉承完,回宫就拉着迎春、黛玉大讲特讲,羞的两人都怕见到邢夫人了。
不过云海和邢夫人比,还是面对邢夫人能轻松一些。迎春强撑着梳洗一番,从后门悄悄出了自己的寝宫。
听完迎春的来意,邢夫人眉开眼笑,大包大揽道:“这事儿我熟,你们两个姑娘只管放心,我定然给你们操办的红红火火,风风光光,十里红妆,春风得意……”
迎春脸红的快烧起来了:“太太莫要乱说,只有黛玉妹妹一个而已,同我什么关系……”
邢夫人笑眯眯道:“长幼有序,你不先出绣楼,她怎么好上花轿?”
迎春狼狈扯出宁珊当挡箭牌:“皇兄只给玉儿指了婚。”
邢夫人甩着帕子,口气和花楼老板有异曲同工之妙:“指婚是指婚,成婚是成婚。圣旨下了才是第一步,后面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迎亲……三媒六聘走全了,好使一两年工夫呢。这么长的时间,你的亲事还能一直悬而不决?”
迎春拿帕子蒙上脸,扭头跑了。
邢夫人没说过瘾,见了云海犹自咂嘴咋舌。云海一早打听过这位太太虽然至今妾身未明,但地位不低,连皇上对她都有三分客气,公主郡主们都要给她请安。他又打听到,这位太太没入宫前最喜好黄白之物,最看重尊贵体面,因此云海一来就行了诚意十足的大礼,且不忘奉上自备的礼单。
邢夫人只扫了一眼就笑开了花,云海送的大礼实在能晃花人眼。
当年宁珊率军攻破茜香国,席卷了一国财富,除他得的最多,率领先锋军的云海便是第二。他又没有旁的地方花用,也不消养家糊口,历年来征战所得财富就只堆在那里。自从被迎春倾倒,这些东西他全准备拿来当聘礼的,只是他想送,正主儿却不收,无奈之下,只得曲线救国,先打通必经之路的关节再说。
邢夫人很遵守游戏规则,收了礼,便天天往玉清宫去吹耳边风,迎春不肯听,总躲着她。邢夫人就去樱华那里接着吹,把樱华吹得头昏脑胀,不得不跑去迎春那里暂避,邢夫人顺理成章跟着过去就能找到迎春,对着姑嫂俩一起忽悠。
在躲到惜春那里都逃不开邢夫人以后,迎春难得强硬的命人强行撞开黛玉寝宫的门,带着贴身宫女就往偏殿里驻扎下了。
黛玉奇怪,问她道:“好好的放着玉清宫不住,跑来我这陋室挤什么?”身份有别,帝后寝宫是最庄严华丽的,长公主的寝宫是最精致秀美的,而黛玉的身份只是郡主,住的乃是皇城里最小规格的宫苑之一。
迎春正羞到有些恼火,闻言,冲口而出:“先来考察考察,等你嫁了,这宫我拿来办公。”
第261章 莫可名状
自从邢夫人笑逐颜开的接手筹办婚礼, 迎春和黛玉都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解脱, 但也有一些旁人无法代替的情况,比如迎春择婿的条件,比如黛玉给自己圈定郡主府。
由于黎家催的太急,现圈地画图盖宅子已经被否决了, 只能从现有的宅院里选一处差不多的修缮一下, 装潢成符合郡主地位排场的规格。
于是,那摞曾经惹起风云变幻的前朝省亲别墅图纸又隆重出场,除了已经被送给贾赦的大观园,宁珊自己圈定作为行宫的凤栖兮馆, 惜春看中了的那处郊外山水田园风格的前吴贵妃家院子——名字就叫吴园的那一处之外, 剩下的就随黛玉挑选了。这一回宁珊下了铁令——必须选一处出来,再也不许说随意、听从吩咐之类一推二五六的话。
黛玉无法,只得强忍羞怯,整日翻看庄园规划图。不过效率相当低, 她其实是真的没有看中的——在凤栖兮馆和吴园名园有主以后——于是,黛玉拿上图纸去找蹭住在她宫里不肯走的迎春商议。
长公主殿下言出必践, 真的把宫务全挪到黛玉宫里来了, 偏殿成了议事厅,整日人来人外, 回话者络绎不绝, 每日吃过早饭就开始忙碌, 直到午休方止。如此一来, 黛玉再想赖床不起或者独揽清静就成了妄想, 不得不每日早早起身梳洗打扮,就算不跟着迎春一道去听取各宫事务,也得正装坐在屋中读书写字。
时间一长,黛玉就抗议了:“太太都接手了……接手了……那件事,也没空去烦你了,你几时回玉清宫去?”
迎春忙的头也不抬,调侃道:“那件事是哪件事,你不说清楚,我并不知道。”
黛玉两颊绯红,伸手去推她道:“如今连你也学的坏起来了。”
迎春边躲边笑:“我如何坏了?”
黛玉赌气道:“我只等着到你那时候……且瞧我不一日三次去调侃你呢。”
迎春满不在乎:“只怕你等不到那时候。”瞧着外头武国公老爷子上蹿下跳的架势,估计不等她指婚,黛玉就该下嫁了。
黛玉非要等到不可:“横竖那园子我都没挑好呢,怎么就等不到。”
迎春汇报最新情报:“我可是听说,黎家已经在满京城的打听谁家要卖宅子了,位于内城的、直通朱雀大街的、三进以上院子的、最好还是家里四世同堂、欢庆有余又没出过晦气事儿的好宅子,出了极高的价码呢。”黛玉听得瞠目结舌。
没错,急着娶媳妇的黎小将军也采取了爷爷亲身示范有效的战术——山不来救我,我就去山。郡主娘娘迟迟选不出郡主府,他就自己买一个郡马府。而且这样更好,万一以后有个什么夫妻不和,都不怕郡主翻脸赶他出家门——就算自己气呼呼想回娘家,那宫里也不是说进去就能进去的——这安排真是怎么想怎么利己。
紫鹃也咋舌不已:“这位小爷,也忒心急了。”
司琪撇嘴道:“还有更急的呢,只是没好意思告诉郡主,怕她不好意思。”其实是迎春不好意思,云海成了黎可明唯一的沟通渠道以后,天天找无数借口要求见迎春,被支到邢夫人那里去也毫不气馁,留下书信礼物托邢夫人转交。这阵子迎春不肯回宫就是不想单独听邢夫人吹耳边风,住在黛玉这里,邢夫人好歹能收敛几分。
收敛不是邢夫人的性格,但作为女人,她本能的觉得如果黛玉知道云海天天给迎春写信送礼,而黎可明却只会在外奔忙,这对比略强烈,容易让心思细腻的黛玉胡思乱想,使婚事再生波澜。现在嫁郡主俨然成了宫廷第一要事,如果闹出岔子来,不说别人,光凭黎老爷子一个人的本事,就足够全宫上下都扛不住的了。
于是,当云海又一次入宫来跑腿传话的时候,邢夫人忍不住给了一个大提示:“云将军啊,听说你和黎小将军交情不错,可我怎么觉得,你们两人的性情差别很大啊?”一个热情一个冷漠,这样的两个人是怎么做成朋友的?联想到云海对迎春持之以恒的追求,邢夫人忍不住猜测云海在交朋友的问题上是否也惯用穷追猛打的策略。
这倒是相当符合一位先锋将军的做派。
云海愣了一下,谨慎的措辞道:“不知夫人因何有此判断?”这是表达对他不满还是对黎可明不满啊?最要命的是,这是邢夫人本人的疑问还是公主、郡主的疑问啊?难怪人生四大喜事之一有娶媳妇呢,这过程真是太艰难了,得偿所愿的时候的确能喜极而泣啊。
邢夫人没有正面回答,继续提示:“这不重要,性格不同也能互补嘛。只不过呢,你看啊,咱们公主和郡主那是自幼的交情,好的亲姐妹一般,年纪也差不多大,指婚出嫁也就是前后脚的事儿。但是你这么热情洋溢,黎小将军却袖手旁观,两个姑娘说些私密话的时候一对比,仿佛……不大合适吧。”
云海反应奇快,立刻就帮好兄弟解释:“夫人千万同郡主分说清楚,不是黎可明将军他不想来,实在是陛下收走了他的入宫腰牌,不许他进内廷。”
邢夫人道:“人不来也就罢了,怎么也没什么东西送进来?”
云海继续解释:“是怕陛下说他私相授受。您想必也听说了,武国公他老人家把陛下逼的左支右绌的,因此陛下对黎可明将军的约束要高于末将,故而他更慎重一些。但其实他在外给郡主预备了许多赏玩日用之器,聘礼所用的毛皮大雁等也均是亲手所猎,当真丝毫不曾懈怠啊。”
一听背锅的乃是宁珊,邢夫人也有点儿犹豫了:“既然是陛下的意思,那就当我没说吧。”云海心道:这哪儿敢当耳旁风,必须立刻回去传达啊。于是择机告辞,出了宫就跑去武国公府,见人就问黎可明在哪儿。
黎可明不在家,还在满京城的找宅子呢。云海跳脚道:“孰轻孰重要分清啊,宅子已经不是重点了,郡主娘娘不满了才要紧呢。”
黎家的亲兵飞身上马就去找人,黎老爷子紧张兮兮抓着云海询问究竟,一听说郡主有可能不满于黎可明的毫无作为,老爷子也拍了桌子:“等回来我骂他,本来么,娶媳妇这种事跟看俘虏是很相像的,要紧要缠,往紧里盯往死里缠,不能人到手了就松懈了。还是老话说的好啊,煮熟的鸭子都能飞呢,何况一个大活人。”云海听得冷汗涔涔,您老人家当年到底是怎么跟媳妇相亲相爱的?也难怪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的一个小牙将能娶到当时的边城一枝花呢。
黎可明究竟接受了黎老爷子怎样的教导不得而知,但是从那以后他的战术风格为之骤变却是有目共睹的,宁珊纳闷道:“他以前不是穷追猛打型的啊,难道是知道我有意调防以后提前适应海战吗?”草原地势诡谲,地貌又复杂,即使打胜了,轻易也不敢追击太深,以免中了埋伏,得不偿失。但海面宽广,一目了然,除了个别特殊地形,都无法隐藏伏兵,因此只要确保天候观测无误,而后续船队又能及时跟上,就可以一往无前的追击到底。
这话题别人都没法接,作为皇室家宴的主办人,贾赦只能赔笑转移话题:“你管他怎么想的呢,横竖是些儿女情长的小节,将来要让他办大事,自然就稳重起来了。话说,朝上的事情,就这么跟我们讲了没问题吗?”后宫不得干政可是历朝历代的铁律啊,谨言慎行的太上皇唯独忘了自己其实并不属于后宫。
宁珊夹了口菜,边吃边道:“已经确定下来了,你们早晚也能知道。”说着,抬头直视迎春道:“云海带兵相当有一套,帮北疆军训练那一支特别作战队也十分有水准,我有意调他进京呆几年,把越来越松散惫懒的京营好生操练一番。”
迎春玉颜娇红,不敢抬头,讷讷道:“皇兄跟我说这些干什么?”黛玉拿手在桌下一个劲儿的捅迎春的腰,满脸笑意,可逮着反击的好机会了。
偏惜春童言无忌,竟然问道:“那黎小将军呢?皇兄也调他进京吗?还是说黛玉姐姐要跟着戍边去?”
这下轮到迎春嘲弄黛玉了,黛玉垂着头,暗暗拿眼神飞惜春,小刀子似的刮人,可惜春一无所觉,还执拗而天真的追问答案。
宁珊又吃了口菜,这回咀嚼了相当长的时间,直到全咽下去了才慢吞吞道:“说实话,我还没想好怎么安排他。北疆那边的黎家人够多的了,而他又不是第一先锋,调走是无妨的,不过海疆那里短时间内不会有大战,有李大海一个人主持大局就足够了;南边的山贼,西部的马匪倒是更需要抓紧剿灭,可让谁去也是个问题。”争这份军功的人多着呢,剿匪又不是特别难,宁珊打算让经验更少纯靠年头熬资历的将领去历练历练。但不能两路都放新人,黎可明必须去挂一路的帅,免得有个万一,两场全败,那对于朝廷的士气可是极大的打击。
彷徨不决的皇帝问郡主:“你愿意跟去哪边?”
黛玉的脸“腾”一下涨的通红,碗筷都端不住了,撂在桌面上,扭捏道:“皇兄说的是什么话,调兵遣将这等大事,哪里能凭……凭……我……我想去哪边来决定?”这法子比拈纸团抓阄还儿戏呢,说句大不敬的,简直就是昏君了。
昏君老神在在:“黎可明去哪里都能赢,这毋庸置疑,不过贼匪的老巢都很隐蔽,又有自知之明,看见朝廷军队多半望风而逃,躲得不见人影。打不难,找却费时间,除非运气极好,不然耗个一年半载实属平常。难道你打算才新婚就两地分居?”
第262章 再起风波
黎可明被分派到了苍茫的西部, 有没有风吹草低见牛羊不能确定,但是剿不掉彪悍的西北马匪就娶不到媳妇已成定局。
大军出发的那天, 黎可明是眼泪汪汪着被心怀歉意的宁珊目送走的。
云海也去送行, 带着他的新手下——四大京营副统领, 满怀诚挚的悲痛,抓着黎可明的手难舍难分:“黎兄, 你一定要旗开得胜啊!”黎可明不得胜就不能还朝,不还朝康平郡主就不能大婚, 康品郡主不出门子,姐妹情深的长公主也不肯点头下嫁。所以, 黎可明将军, 你身上背负着四个人的幸福啊!
黎可明反手握住云海的手, 同样悲痛欲绝:“云兄, 我比你更想一战功成啊!”云海已经被正式调任为京营节度使,统帅四大京营, 集练兵和守卫京师为一体, 可以预测至少要在京中住满一届任期, 那起码就是三年,只要在这段时间博得公主殿下的芳心,如花美眷指日可待, 但是倒霉的他呢,鬼知道找到那些该死的马匪需要多久?!
宁珊无语的看着面前的两员悍将, 那哀怨几乎冲破五百銮仪卫组成的重重仪仗, 直扑他的鼻子尖, 默默伸手拂去面前无形的控诉,清了清嗓子:“咳咳,吉时就要到了,黎将军,你该去整顿兵马准备出发了。云将军,你也该归队了,再送下去你就要出城了。”
黎可明最后送给宁珊一个欲语还休的幽怨眼神,轻飘飘飞身上马,绝尘而去。云海拍了拍袖子上沾的马蹄灰,也上马归队。宁珊下了龙辇,登上点将台,准备发表演说,激励出征将士。
贾赦窝在太上皇的高台上,仔细的裹紧了明黄色的大披风:“裘世安呐,就没有更厚点儿的衣裳了吗?寡人略冷!”下头两员小将的怨气都快冲破天了,饶是坐的这么远,他也能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阵阵阴风。急着娶媳妇的单身汉真的惹不起,尤其是这种武力值过人的,光是气势就能压死人了,何况他又这么身娇体弱!
娇弱的太上皇把脖子也缩进披风领子里,眼巴巴的指望他贴心的宁寿宫大总管能几时解救他于水火之中。然而这一回,裘世安也没辙:“太上皇恕罪,奴才准备不周。”夏末秋初的好节气,风轻云淡,天高气爽,他能想着带一条披风已经十分贴心了好么?!
贾赦也幽怨的阴风阵阵,吹的他周身三百员龙禁尉集体打了个激灵,站的离贾赦最近的贾蓉尤其多比旁人抖了两下,凑了个三连颤。
队伍出城,两皇仪仗即开始返程。在这种场合,按理说应该贾赦在前,但贾赦一向安守自己的摆设地位,从来都让宁珊先行,文武百官对于这样知情识趣的太上皇都非常满意,因此偶尔贾赦有什么脑筋打结之举,大臣们也都报以最大限度的宽容。
比如说,贾赦又想去秋猕了。
去年的秋猕十分轰轰烈烈,惊心动魄之处凡是现场参与者十数年都难以忘怀。贾赦这个想法一出,文官们纷纷谦让随行的名额,武将们则跃跃欲试,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想着再碰一回天赐良机,也博一个滔天的功劳。
宁珊对于要不要去秋猕很无所谓,如今朝政平稳,四海也算升平,国库相对充实,有时间也有金钱供他到处走一走,一来视察各地民生,二来也看一看自己治下的大好河山。所以,当贾赦兴致勃勃提出秋猕的时候,宁珊不置可否,直接放到朝会上供大家讨论。
后宫也在热议,璎华几次出巡都没赶上,这个机会便很不该错过。但是儿女又都小,儿子也就罢了,好歹结实的很,小女儿却是三灾八难的,在宫里精心养着尚且不及,哪里敢带出去?虽有两位嬷嬷自告奋勇,璎华也不敢自行下结论,便说要等宁珊回来一道商量。
黎可明出京以后,黛玉眼见着活泛了许多,又因她已指婚,约束比闺阁时期少了一些,反倒能玩儿更痛快。
迎春也想去,这一回云海要练兵,自然不能随行出巡,她也就放得开去玩儿了,只是她要考虑宫务这一块,黛玉是摆明了要当甩手掌柜,无忧无虑的享受嫁为人妇前最后的悠闲时光,说什么也不肯接手。而原本还能帮扶皇嫂的薛家姐妹也走了,虽然邢夫人自愿留守,她也不敢全交给邢夫人去管。
上次秋猕,因为贾敬差点儿把自己作死,惜春没去成,这次第一个举手嚷着要去。众人都无异议,反正就算她不去,也帮不了宫务,只是她这一走,贾敬也借口女儿都不在宫中了他再住下去不合适,也要回观里去。贾赦却不知为何,横拦竖挡着不让,两人一言不合再度大打出手,其结果就是短时间内都不能见人了。
邢夫人纯粹是被上次出巡遭遇世仇偷袭给吓破胆了,只觉得哪里都不如皇城安全,因此是不去的,贾琏和凤姐儿两人总算振作了几分,好歹看着不那么让人发愁了,但身体和心灵一样脆弱,也都需要留京静养,同时,如果宁珊和贾赦都出去了,他这个皇弟好歹还得顶上监国亲王的帽子当摆设呢。
出于奖励和安慰的双重考虑,贾琏被晋升为亲王,虽然不是铁帽子,但也是世袭三代始降。然而贾琏来朝上接旨时那副比没了亲爹还悲痛欲绝、比死了儿子更死气沉沉的表现让所有人都把贺词咽回了嗓子眼儿里,活活堵的好几位心直口快之辈胸闷气短,不得不往太医院去拿几服药回家下饭。
宁珊见物质奖励不奏效,便想从精神角度予以鼓励,医正忙的死去活来,终于把贾宝玉恢复到可供观赏的程度,然而这家伙也不知道是真的大彻大悟了还是打定主意仇视到底了,不管见了谁,不流鼻涕改冷笑了,还是那种漠视一切的、连生死都置之度外了的冷酷到底。贾琏去看了一回,回家躺了三天,宁珊便再也不叫他去掖庭了。
凤姐儿反而比贾琏振作的更快,不能生育将她素日的飞扬跋扈打击了个七七八八,现在的凤姐儿很有些真正的怜贫惜贱、慈老爱幼的范儿了,对女儿巧姐儿也更加上心,甚至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派人往原乡给贾环送了几回衣食衾褥。
贾环跟着刘姥姥养猪,日日干劲十足,过去他的学问堪称全家最差的,地位也卑微到了泥里,连下人都瞧不起。如今在乡下,却因为能读会写,又是朝廷指派过来的御用猪倌,简直备受尊敬,小日子过的很是风生水起。
贾环虽然有着贾家出身的诸多毛病,但是孝顺这一点却也一脉相承了下来,当然,贾家男人都是只孝娘不敬爹的,贾环也一样,他素来有小聪明,打听到贾家如今越发入不敷出以后,托刘姥姥帮他买下了赵姨娘,领到乡下照顾。
赵姨娘在贾家被折磨的九死一生,刘姥姥去买人的时候不说气息奄奄也相去不远了,待得见了儿子,大哭一场昏厥过去,着实养了好些日子才有点儿人模样。只是她一好转,又想起活在贾母掌握之中,终日战战兢兢的女儿,便命令贾环设法把探春也解救出来。
贾环有些不愿意,他对探春的感情都不如跟那个木讷寡言的二姐迎春好,起码迎春不欺负他,偶尔见了他还会给个笑脸,但探春见到他,从来都是横眉立目,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贾环可不是圣人,探春遭难,他不幸灾乐祸就是厚道的了,哪里还愿意援手?更何况,探春也被打入贱籍,卖身契被贾母捏的死紧。贾母一心指望用探春翻身,怎么肯轻易卖掉?非要去买下探春,不知道得花多少银子呢。
别说贾环没有这笔钱,就算有,他现在也不想掏,赵姨娘想摆亲娘架子,可贾环也不是吃素的,几句话顶回去,又摔锅撂盆表达了一通不满,赵姨娘只得偃旗息鼓。她如今只能指望儿子了,怎么敢真的惹他翻脸,何况女儿和儿子比起来,也总还是儿子更重要一些,更别提贾环特特点出的,他们母子俩从来没得过探春的好脸儿,想到怒火飙升之处,也就不那么坚持了。
贾环的现状只有贾琏和凤姐儿从贾赦那里听说了,贾母等人至今仍不知晓,只道他是在外丢了,除了抱怨没有个男子帮忙外头的事情,便不再关心他的死活。探春倒是哭了几场,然而随着生活越发艰难,自己的处境越发惊险,也就顾不得哀痛了。
不愿意被贾母买给某个有钱但可能极度不堪之人的探春咬牙定计,为了能见到迎春、黛玉、惜春,只有拦御驾这条出路。
第263章 预想之外
朝上朝下热议几日的结果是, 这次出巡往西走,宁珊想去视察一下经常干旱缺水的西部城镇, 同时还想跟几朝前曾跟中土有过友好往来,却在前朝彻底断绝了的西域小国恢复邦交。
汉代开辟的丝绸之路一直都是陆地通商的交通要道,前几超也都一直保持着和谐关系, 可是前朝□□起兵的时候曾邀西域小国一起推翻当时的统治,却被拒绝了,随后前朝□□夺得天下, 立刻挥师西下,报复了被拒之仇。从那之后, 西边的商路就断了, 若非如此, 马匪也不会兴盛。要知道,这些马匪的前身可是护送商队的马帮,被切断了正大光明的经济来源才走上贼路的。
虽然已经把黎可明派去镇压兼剿灭马匪, 但西域的商业前景和巨大利润宁珊也不想放弃, 在他的设想中, 黎可明拔除了马匪的威胁之后,就设法再沟通西域诸国恢复通商, 只不过这一次由朝廷派兵保护往来交易, 既能增加税收,又能拉动西域农业、畜牧业、商业乃至往来交通业, 促使西部地区摆脱荒凉穷困。
翻看前面几朝的史书, 西域最繁华的时候曾经有三十六个国度, 虽然都不大,但都很富有。由于从前朝开始再也没有往来,如今到底是个什么局面不得而知。朝上为了这一点很是争执了一番,文臣们都不建议陛下往一无所知的地方去以身犯险,而武将们则盲目崇拜陛下的勇武过人和用兵如神。
最后武将们略胜一筹,毕竟黎将军也率兵前往了,就算真的可能开战,那也不过是来给“战神”送菜。但是许多上了些年纪的文臣还是辞谢了随驾的荣耀,武将们则当仁不让,各个踊跃报名。
前朝的随行名额自有宁珊来决断,后宫那边就由迎春和贾赦商量着来了。
本来积极参与的黛玉一听说要去的正是黎可明才开拔的西边,顿时纠结了。
迎春一面笑她,一面忽悠她答应留守,这样自己也好走的放心。
璎华最终还是心疼女儿的心占了上风,表示不去了。她既然不去,华嬷嬷自然也是不去的,同时她还力邀岳嬷嬷也留宫帮忙。
惜春则兴致勃勃,已经开始指挥入画收拾打包,错过了上次出巡的入画也是满心憧憬的,贾蔷从宫外带信,告诉她已经将他哥哥消去奴籍、放为良民更让她没了唯一一丝后顾之忧,从此越发尽心尽力、全心全意的服侍惜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