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放心相信了迎春之后,华嬷嬷就不急着要教公主学习管家理事等必备技能,而宁珊干净的后院也让华嬷嬷无需传授公主如何警惕防备通房小妾之流,于是,眼前的当务之急就是稳扎稳打牢牢占据大爷的宠爱以及尽快生下一个小爷傍身——老太爷贾赦已经一天三次按照进餐时间定时暗示了,若是再不给他吃颗定心丸,这位以混不吝著称的老太爷保不齐哪一天就要明说了。
到时候,下不来台的还不是她家公主,虽然华嬷嬷内心也在暗自嘀咕:不知道自家公主到底懂不懂什么时候应该适当的表示羞怯?
璎华公主虽然于众多女性背会心计手段一窍不通,但却具备比其他女性更加听话顺从的美德——虽然她只听宁珊和华嬷嬷两人的话。
因此,对于华嬷嬷私下里教导她不必急着争权,先生个孩子保底的理论,璎华公主干脆利落的一口就答应了。并在迎春极力推辞同时兼顾公主府的时候,直截了当的道:“你哥哥和我嬷嬷都想让我尽快先生个孩子,所以我没时间跟你学管家。”
迎春和岳嬷嬷、华嬷嬷同时涨红了脸,只不过前两位是羞的,后一位是囧的——公主也太直接,太奔放,太口无遮拦了。
相比于羞得扭头就跑掉的迎春,岳嬷嬷还能强撑着笑脸全了礼数,替迎春告罪道:“老姐姐,我们姑娘年纪小,脸皮薄,绝非有意失礼于公主。”
华嬷嬷也被自家公主的直接弄得满脸羞愧,尴尬道:“妹妹多礼了,原是我们公主唐突了。”
璎华公主听到这儿,突然插嘴道:“叫我大奶奶。”言语之中,满是对这个身份的满意和骄傲。
这下连华嬷嬷也不好意思了,急忙在公主肩上轻轻一拍,示意她闭嘴,公主从善如流的端起了茶碗。本来打算请小姑子品一品这所谓的宫廷御茶来着,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小姑子跑的那样快。
有话直说的璎华公主大奶奶再次把岳嬷嬷噎了个够呛,虽然一早就被大爷暗示过,知道这位公主单纯直率又不通人情世故,只是她身在王府多年,早就习惯了深宅大院里的女人们就应该勾心斗角,早已经忘了天真单纯的女人什么样儿了。
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一直担心公主明着不说,心里也会不喜欢自家姑娘专权,因此一直示意迎春尽早交出管家权为上,最少也要推辞掉接管公主府的重任才好。可惜了,白白折腾了姑娘好些日子,今儿才算知道了这位公主大奶奶的真性情。
看透了的岳嬷嬷不由笑着拉起华嬷嬷的手,快慰似的拍了拍,话中有话的道:“大奶奶提醒的是,老姐姐也该急着改口了。如今咱们一个屋檐下住着,也是上辈子修来的缘分,姐姐有空也往我那里去坐坐,妹妹手上还有些王府里女主子们调养身体的药膳单子,改日抄录了给姐姐送来,帮大奶奶调理调理甚至,咱们也好早日看见小主子。”
华嬷嬷听得连连点头,不及回话,便听岳嬷嬷接着憧憬道:“若大奶奶生的是位小爷,将来必会文武双全,跟大爷一般的出色伟岸;若是为小姐,也能早些替我们姑娘分担内宅,顺便也借光让我偷个懒儿。”这话等于是明着告诉华嬷嬷,自家姑娘无疑把持内宅,随时可以上交,绝不恋权。
华嬷嬷正为自己没跟着公主出宫前那些小人之心的猜疑十分懊悔,这时候听了岳嬷嬷的话,不由苦笑一声,道:“我也不瞒着妹妹,过去也的确有些小心思,防着过大小姐些儿。然而不怕妹妹笑话,我确实没什么大本事的,也未能好好教导过我家公主,现如今有大小姐帮衬着,我只有感激的份儿,日后也要多多劳烦大小姐和妹妹你了。我只管照顾好我们公主大奶奶,早些诞下个一男半女的,也好延续大爷的血脉。至于其他,少不得就要拜托给妹妹了,还请不要记恨大奶奶,一切都是我这老婆子的小心眼儿,大奶奶的为人你也看的透,便是想有些小心思,也是瞒不住人的。”这话是叫岳嬷嬷放心的意思,表明了公主不会对迎春有意见,更不会为难她,和她为敌。
两个惯于婉转表述的嬷嬷相视而笑,都对对方乃是我辈中人表示欣慰,一旁的璎华公主面无表情的品着杯中的敬亭绿雪,对于一切听不懂的对话都视若无睹,非但不参与其中,连最起码的好奇都没有。
跟华嬷嬷套够了近乎,也统一好战线的岳嬷嬷心满意足回去跟迎春汇报道:“姑娘但放宽心,公主那边绝不会忌讳于你,以后尽可以放开手脚,只管拿出嬷嬷教你的本事,把两处府邸都打理的利利索索,漂漂亮亮的就是了,也好叫旁人都看看姑娘的手段。”
岳嬷嬷从不让迎春藏拙,反而有意让她多多彰显本事也是为她日后的婚配着想,毕竟娘家再怎么权势滔天,真正能过好日子靠的还是姑娘家本人的心计手段。
在岳嬷嬷眼中,自己带了几年的姑娘自然是千好万好,然而总归是吃亏在庶出的身份上,而且亲爹的名声也不大好,跟大爷虽然亲密无间,可大爷已经成婚,日后总是会花多些心思在自己的妻儿身上,到那时还能有多少工夫照顾姑娘尚未可知。
因此,姑娘自身的优势越高越好。像当家理事这等最能彰显新媳妇本事、心性的手段,越早熟练起来越好。日后出门交际,就能显得比同龄的姑娘沉稳出众,也好引得那些贵妇人们的青睐,给姑娘多添些筹码。
偏生迎春生性淡泊名利,对权势并不上心,倒是让岳嬷嬷白兴头了半日:“好嬷嬷,我的能耐你最清楚了,哪里是那块材料呢?没得越俎代庖去,惹得别人闲话不说,还白辜负公主大嫂的信任。”
岳嬷嬷一撇嘴,甩着帕子上前,示意小丫鬟倒了两杯茶,一杯推给迎春,一杯自己端起来润喉,跟华嬷嬷聊天固然舒服,但也颇费唇舌,许久没有这样拐弯抹角的说那么多花了,一时还倒不适应了。
慢慢喝完了半盏清茶,岳嬷嬷才搁下杯子,给迎春分析道:“我也教导姑娘一两年的光景了,哪里还能不明白你的心思?最是个小心谨慎又不爱争权夺利的性子,可现在又不是让你自己去争取抢,是大爷和公主都信任你,委托给你,那还有什么可避讳的,就该拿出手段来,把事情都处理的妥妥帖帖,也好让大爷和公主都放心不是?”
迎春支着下颌,有一下没一下的撇着茶碗盖,颇为费解的问道:“往常我瞧着琏二嫂子处处防着太太插手官家,也看得出二太太跟老太太的明争暗斗,便是嬷嬷,也时常告诫我掌管内宅的重要性。我便只当世人都是一般,却不想公主大嫂竟是当真无意于此,倒真是有些不明白了。”
岳嬷嬷把迎春揽在怀里,摸摸她的发顶,顺手拢了拢微散的鬓角,慢声道:“摸摸教你的那些,都是素日在王府后院常见的手段,也不是到处都适用的。比如咱们府上就很用不着那些小算计,姑娘乃是名正言顺的当家大小姐,下人们也都乖顺又忠心,因此不用担心旁的,除了防着些公主从宫里带出来的那些不晓得是谁安插过来的坛子,旁的时候就只用最正大光明的手段把事情都理顺就好。这实在是最轻松不过的。”
迎春点点头,笑微微道:“我知道,这个家里,只要敬着大哥哥和公主大嫂就好,便是老爷和太太都不管事儿,实在是最简单不过了。”
岳嬷嬷笑道:“所以,嬷嬷教你的那些,只要记着就好,等将来出了门子,情况变化,嬷嬷自然会再提点你的。”
迎春俏脸一红,扭头蹭到岳嬷嬷怀里,不依道:“嬷嬷都说些什么呀?谁要出什么门子的,我还要帮公主大嫂管家呢。嬷嬷才说了让我只管放手施为,马上又扯些其他的做什么?”
岳嬷嬷揽着迎春在怀,摇晃着,轻声笑道:“好好,嬷嬷不说了。”
迎春见岳嬷嬷把她当小孩子哄,不由得撅起嘴,从嬷嬷怀里爬起来,又羞又想笑,最后胡乱抓了几部账本,找借口道:“我去给大哥哥汇报这个月的账目了,顺便叫人去瞧瞧连通两府的角门修的如何了?嬷嬷且回房歇着去吧。”说完,快步走出去了。
在花园里饶了两三圈,觉得脸上的红晕散的差不多了,迎春才带上丫鬟,慢慢朝家中的议事厅走去。这里是除了宁珊书房外的第二重地,往往都是和二哥贾琏讨论朝政才来的地方。不过贾赦为了显示自己也是关心朝政的,有事儿没事儿就往这里跑,扯着宁珊陪他聊天。可贾赦一知半解的地方实在太多,有时候宁珊不乐意给他解释了,便叫迎春也来汇报事情。
才进了院子,走到回廊下,便听到贾赦高声的反对透过湘绣门帘传了出来:“我不同意,说什么也不同意。”
迎春脚下一顿,莫名觉得心头一紧。遂轻轻摆手示意丫鬟不要请安,也不掀帘进屋,只蹑足凑到门边,偷听屋中谈话,果然又是关于是否出征南疆的争议。听得迎春只对东平王恨得牙痒痒,做什么就废材成那样?打不赢北疆也就罢了,现如今连自己老地盘的南疆也摆不平,还要连累大哥哥又被太上皇点名,想让他出征。
宁珊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响起:“你同不同意并不重要,除非你的话比圣旨有用。”皇上姑且不论,太上皇却是个不肯吃亏的,先前被他算计了一回,缴个匪患的兵力就换到了璎华公主下嫁,这对太上皇来说无疑是个赔本的买卖。接下来肯定会再折腾他出兵一趟,不管是去哪里,走一趟,才好从皇上手中抠出些兵权来。
太上皇现在心心念念的就是把皇上手中的兵符握到自己手里。宁珊有时候不禁会想,若是真的帮着太上皇把皇上的兵权都夺了去,太上皇会不会废掉眼下这一位,换一个不那么丢人现眼的登基?
若真能如此,倒也算是一件好事。可是宁珊不太确定旁的皇子王爷都是些什么德行,因为皇上的猜忌和太上皇的防备,让其他皇子王爷至今都没能掌握实权,没有实际参政过的人一旦掌权会是个什么样儿,谁也说不好。倘若换上来的还不如目前这一位,那还是少折腾些好。
宁珊犹自琢磨着,就听贾赦不满的哼哼唧唧道:“你别糊弄爹,我知道你压根儿不停画上的话。”听了宁珊和贾琏那么些天的商谈,饶是迟钝如贾赦也看出宁珊对着皇权的毫无敬畏了。
外加有资格上朝之后看见的那些两皇之间的龌龊,和自家大儿子的军威赫赫,权势滔天,六部之中又四部都是他的同党,或者干脆就是自己掌权,活似一言堂一般。贾赦已经明白了自家大儿子越来越不尊重龙椅上的那位的底气。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在璎华公主的面子上,宁珊偶尔倒还会按照太上皇的意思做些事情。贾赦摸不清这是因为太上皇龙威犹存呢,还是出去对岳父的一丝敬意,因此一时不好把太上皇也扯到谈话中来。
宁珊轻笑一声,他早已听到门口沉重的出气声,这时间会来这里的,除了迎春不会有别人。想是迎春关心内情,不自觉泄了气息出来。因着有意叫她安心,便也挺高了些许声调:“皇上说的话自然可以挑着听,可是一旦写在圣旨上,那还是有必要遵旨的。”他现在还没有树立起庞大到可以无视圣旨的权威,因此面子上还是要假装敬着两皇些的。
何况,他本来也曾有意与西南的军权,眼看着东平王自北疆失利之后昏招频出,越发怒火中烧,顾前不顾后的连老地盘都快压制不住了。如今正是好机会,往那边走一趟,夺了西南的兵权来。
贾赦想不到那么远,只知道看着眼前的状况,拖着长腔抱怨道:“太上皇怎么肯让皇上发圣旨?”今年一开笔,太上皇就开始活跃于朝前幕后了,好几回连他都瞧见那圣旨上除了玉玺的朱砂印之外,还有太上皇的私玺在上面,要不然根本就发不下去。
第140章 分析朝政
宁珊见贾赦对朝廷现状并非一无所知, 也有意教他一些,便耐着性子分析给他听:“虽说太上皇越来越活跃,手上也牢牢掌控着不少老臣,但毕竟名正言顺的还是皇上, 若他认真要和太上皇分庭抗礼,也并非毫无可能。毕竟还有许多新上来的臣子,并不忠于太上皇。而且, 历朝历代,哪里都少不了墙头草的存在,只瞧着谁能占到上风, 就倒向谁。因此,两厢对比下来, 太上皇也不是占尽优势, 皇上也并非全无把握。”
贾赦揉着额角,只听得头昏脑涨, 不禁抱怨道:“那么大的年纪了,还瞎折腾些什么,好好的颐养天年不好么?已经做到了太上皇,还嫌哪里不足呢?这天底下, 再没有更尊贵的了。”迎春听得暗暗点头, 赞同不已。
宁珊笑道:“地位虽然尊贵, 可实权却也没了许多, 对于曾经坐过龙椅, 掌控天下的人来说, 失了权利才是最无法容忍的。”
贾赦还是不解的摇头,宁珊只好再进一步说明道:“就比如爹,过去袭爵人,做着一等将军,可是那荣府里里外外,哪里有一点儿是你能掌控的呢?便连印信都是贾政握在手里的,一应人情往来全由二房出面,你可就能甘心?”
贾赦这才长大了嘴,若是这么一说,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太上皇的心思,只是他还有些不懂之处:“可我太上皇和皇上的情况毕竟跟我和政老二不一样啊,太上皇是自己传位给皇上的,我才是逼不得已被政老二和老太太联手架空的。你瞧着我现在把爵位给了琏儿,不就再也没插手过那府上的事情?”
宁珊顺着贾赦的思路想了想,也不禁承认贾赦和贾琏的关系才比较符合太上皇和皇上的境况,用政老二打比方的确不恰当。“不过你肯让爵,那不是因为你有了更高的爵位么?可太上皇让了皇位却没有得到更大的权利,自然就会不甘心。”
贾赦摇头晃脑的道:“要么就干脆别禅位,这给了人家的东西又往回要,吃相也忒难看,连我都懂得的道理,那一位怎么反倒不懂事儿了?”
屋外的迎春,屋中的宁珊动作一致的撇了撇嘴,算是赞同贾赦的意见。宁珊道:“没掌握过权利的人自然是不知道权利的妙处,太上皇毕竟曾经一统天下几十年,如今突然让他放开权柄,落差巨大,一时半会儿的是转不开这个念头的。何况,现在坐在龙椅上那一位也实在不是个聪明的,若是个聪明的,何妨表面上依旧由着太上皇,暗中培养自己的心腹替换掉太上皇的手下,慢慢图谋自己掌权,也不至于想现在这样闹得明面上纷争不断,还让人看出他不敌太上皇之处。再这么僵持下去,只怕肯臣服于他的人就要越来越少了。”
“越来越少之后会怎样呢?”迎春耐不住,终于掀帘进屋,急急问道。
贾赦被吓了一跳:“死丫头,躲在哪里吓唬你老子呢?”
宁珊微微一笑:“我还道你能忍到什么时候呢?这么快便耐不住了么?”
迎春一听,知道自己早就露了马脚,面上不由得一阵烧红,却也没忘了自己的目的:“大哥哥,若是皇上的拥护者越来越少会怎么样呢?朝堂会不会动荡,能不能波及到你?”
宁珊道:“我是太上皇的女婿,若是太上皇占上风,我自然只有更进一步的道理。”
贾赦听得喜形于色,迎春却摇摇头,不肯相信:“皇上还是太上皇的亲儿子呢,不是也说打压就毫不留情么?这天下无父子,想来女婿自然更加不放在眼中。”贾赦乐到一半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宁珊白了贾赦一眼,道:“你还不如迎儿看的透彻呢,我瞧着,你倒不如把那身官服让给迎儿,让她去上朝排班算了。”
迎春急道:“大哥哥,你别扯些旁的来避开我的问题,快些告诉我,你可都安排好了?”
宁珊两手一摊,反问道:“你觉得我应该安排什么?”
迎春支支吾吾:“我并不懂得朝政,不敢乱说。可是嬷嬷教过我,反复无常的上位者不可信任,不可依靠,想那王府中都是如此,故而我觉得皇家就越发……”
贾赦听得忧心忡忡:“这皇家可真是麻烦,有什么事情他们就不能关起门来自己解决?非要每次都闹得朝上朝下一起人心惶惶的干什么?”当年先义忠亲王叛乱,众王夺嫡的时候贾赦虽然还未参政,却牢牢记得那阵子的血雨腥风和贾代善、贾代化等人出生入死,几乎是用半条命换来的救驾之功。
宁珊叹了口气,道:“天家无私事,何况就算他们想关起门来自行解决,也少不了妄想那从龙之功的功利之辈从旁搅和,你们家那二房和老太太,不就是因为打着那样的主意才把好好的女儿送进宫里去伺候人么。只可惜,那是个无宠又无子的,她们借不上力,只好另行谋划。”
贾赦和迎春听得大吃一惊,贾赦尤甚,几乎跳起来叫道:“太上皇和皇上都还没掰扯明白呢,她们就惦记上下一代了?找死也不是这么个找法啊。”
宁珊摇摇头,尽量用最简单的大白话企图让贾赦明白:“你们家那个老太太倒是个精明人物,也或许是她当年从贾代善那里知道了些什么,横竖她比你们看的都透彻一点,知道以太上皇的脾气秉性来说,一旦皇上被废,他也等于是自打耳光,绝无颜再度自行登基,是一定会挑一个更好拿捏的新皇的。”
喝了口茶,宁珊在贾赦父女俩焦急催促的目光中加快了语速:“那六王爷、七王爷虽然也是亲生儿子,但毕竟都那么大的年纪了,性格已定,主意又正,哪里有还未参政的小皇孙好掌控呢?所以,那两位也是坐不上龙椅的。现在皇上的儿子们,一旦皇上被废,身份也就不正了,尽可以不用多加考虑,所剩的也不过就是在六王爷、七王爷的儿子里挑一个最没用的出来当傀儡罢了。”
宁珊暗忖,那贾家的老太太八成也就是打着再送一个孙女出去的主意,正在六王爷和七王爷的儿子里衡量呢。不过迎春已经跟着他了,必然不听那老太太的使唤,惜春又是东府的,那老太太是绝不肯让东府跃到西府头上的,剩下的也就只有那政老二的庶女了,也或者她养着外孙女儿也可能会预备为此所用,毕竟林氏方方面面都强过那贾探春许多。
迎春听得瞠目结舌:“一国之君竟然不是选最优的,而是选最差的,一旦太上皇……一个无用的皇上又该如何治理国家?”太上皇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连她一个小丫头都会想到的事情,太上皇竟然就想不到么?
宁珊冷哼一声,不屑道:“他怕是听多了‘吾皇万岁’的奉承,真以为自己能活到天长地久呢,哪里会去考虑身后之事?”自古帝王盼长生,不管是亡国之君还是开国之君,一旦坐上了龙椅,想的都是如何坐的长久,所以求神问道之举自古不绝,所谓长生秘诀也一直备受追捧,造成了历朝历代都有些佛门道家中人被封为“半仙”、“真人”的,受到皇室的宠信。那贾代善的替身张真人不就是一个例子么,东府的贾敬官场失意跑去修道,多半也是受了这个的影响。
贾赦越听越头大,不由忧心忡忡的道:“珊儿,要爹说,你干脆辞官算了,咱们一家人关起门来过日子,不参合这些纷争倒也罢了。”
宁珊道:“如今我这个位置,轻易退不的,身后还有不少支持我的同僚们,我若是退了,又置他们于何地?”
贾赦大惊:“珊儿,结党营私是大忌啊,你怎么能做这个?”
宁珊好笑道:“结党营私是大忌?那你们所谓‘四王八公’、‘四大家族’又算什么?这朝堂上有谁能做个孤臣?便是有,也是个早逝的命,甚至可能累及家人。自来纯臣、直臣都难为,何况孤臣乎?我便是不主动去结党,凭我现在的权势地位,也会有人主动靠拢臣服的,挑些可用之人为我所用,有何不对?”
贾赦还是头一回被人直接挑明他曾经引以为傲的“四王八公”也是结党营私,被吓得不轻,一时说不出话来。迎春脑子反应得却快,张口就问:“孤臣易早逝?那林妹妹的爹,是不是就因为……”
宁珊轻笑一声:“我对那位林大人了解不多,但从邸报上来看,他任盐课御史的时候,江南一带交上来的赋税是现在的一倍还有余,想来是个能力出众的忠臣,只可惜,没跟对主子,落得个官场倾轧,死于任上的下场。不过究竟是真的病重而亡还是有什么隐情我就不清楚了,横竖那个下场不算美妙。”
迎春听得满心纠结,手下无意识的绞着上好的贡缎手帕,拧的花边都开了线:“我单只知道征战沙场危险重重,却不知道这风平浪静的京中也有这么许多阴私险阻,倒真不如像爹爹说的那样,辞官归隐算了,一家人在一起,不求多大的富贵,只一个平安便极其难得了。”
贾赦还在两眼发直中,倒是能听清迎春的话,也知道点头附和,只是嘴里仍旧吐不出完整的句子,哼哼唧唧的也不知道究竟想说些什么。
宁珊对着迎春点点头,似是赞同她的想法:“我才从边城回来的时候也想过退步抽身,只是那时因为种种原因没有付诸行动,如今却是不好退,也不想退了。”两皇的做派越来越让人难以尊重,而世家子弟本就不已皇权为上,若是碰上难得的明君倒也罢了,这样两个越来越靠近昏君边缘的上位者简直让人想推翻了事,哪里还会有敬畏?
而一旦失了敬畏,手中兵少粮少钱更少的皇上比之五胡乱华时期的小国宗主还不如,以宁珊如今手中的兵力和北疆、海疆两地的屯粮,大可以揭竿而起,拥兵自重,沿长江划分天下,最少也是一个并肩王。只不过现如今百姓还算安居乐业,他也不愿意为一己之私多造杀孽,便绝了这个想头,只不过仍旧防备着有朝一日皇帝更加昏庸,甚至防备他功高震主,现如今留好后手,为的是到那时好有一搏之力,不至于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罢了。
迎春秀眉纠结,满心的忧虑,低声道:“不想退了?为何不想退了?”是因为退无可退?还是因为想更进一步所以不退了?可是如今,大哥哥已经是护国公了,民爵中最高的地位,再进一步要进到哪里?封王么?从前的四个异姓王如今倒了一半,剩下两个也是郁郁不得志的,以大哥哥的才华手段,心计能力是必不甘于此的,那么,是皇家的王?莫非大哥哥是想……
迎春被自己的想象吓出了一身冷汗,哆嗦着不敢说出口。宁珊好奇的瞧着她一张小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也不知道她都在想些什么,不由提高声音叫道:“迎儿,怎么了,在想什么?”
猛听到宁珊的声音,正在胡思乱想的迎春吓得浑身一震,几乎从椅子上蹦起来,用帕子捂着脸,踉踉跄跄的往门口扑去:“我有些身子不适,想回房去躺躺。”说完,也不等人回话,一把扯开门帘就奔了出去,转眼便被跌落在地的湘绣挡住了远去的身影。
贾赦和宁珊坐在议事厅里面面相觑,都不知道今日性情大变的迎春是受了什么刺激,甚至都还来不及问一句她到底是过来干嘛的,这人就不见了踪影。
一路跌跌撞撞走回闺房,多亏有司琪搀扶着,才不至于摔倒在半路的迎春甩开所有人,命司琪守住房门,只说要独自静一静。留守的绣橘也被撵了出去,好奇的拉着司琪低声问长问短。
司琪这个丫鬟忠心是有的,胆子也大,但脑子实在不算灵活,最起码跟不上迎春的思路,因此绣橘怎么问,她也只能摇头,她自己都没听明白老爷和大爷的谈话呢,还指望她能猜到迎春的心思么?绣橘无奈,只好和司琪一道守着房门,留心听迎春叫人。
迎春躺在床上,心口突突直跳,半天不能平静。她的想法太大胆也太狂妄了,只是想一想就把自己吓个半死,对谁也不敢吐露半句。她不知道自己是盼着大哥哥别走到这一步呢,还是希望大哥哥能心想事成。
衡量了半天,又不由设想是不是自己想的太多了,也许大哥哥并没有这样的意思,只是她也不敢去求证,只能憋在心里。这一天又是惊又是吓的,还顶着一身汗走了半日,一宿没过完,迎春便浑身火烫,发起烧来。
第141章 挑拨上皇
迎春莫名病倒,又得了太医一个“忧思过重, 需要静养”的医嘱, 瞬间就难倒了一大家子人。
这可是两府都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她去静养了, 两府上可就全乱套了。
璎华公主不是能当家理事的料, 饶是有华嬷嬷帮着也立不起来, 何况现在华嬷嬷也没心思去争管家权了,帮着公主调理好身体, 早日剩下继承人才是头等大事。
惜春年纪太小, 自己屋里的事情都还理不顺,让她当家,说不定还不如璎华公主呢。
于是,林黛玉临危受命,被贾赦硬扯出来, 让她和邢夫人一道管家。
邢夫人或许早年曾经有过一展手段的雄心壮志, 但是老太君的优渥生活显然抹平了她的斗志,如今习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邢夫人连迎春整改过的账本都不会看了,让她管家比惜春也好不到哪里去。何况,邢夫人和史太君王夫人有着同样的问题,就是都十分敬畏那个黄圈子里出来的人,家中有璎华公主坐镇,便是请她管家, 她也不敢沾手。
黛玉迫不得已, 一个人扛起了管家的重任。这回华嬷嬷倒是不防着她了, 横竖也知道了这姑娘没有给驸马爷当二房的念头,便也不怕她掌握府上中馈。何况有她出面管家,正好可以让华嬷嬷腾出空儿来好好给璎华公主调养身体。
黛玉等于是被硬赶上架的,便是想推辞,也找不到该向谁推辞。
迎春病得突如其来,整天都昏昏沉沉的,谁也不敢再让她操心什么;
惜春又小,遇上事情只会两眼含泪,手足无措,而且她还不是这家的正经主子,按照贾赦为基础论血缘,比黛玉还远上几筹呢;
璎华公主不懂管家,也没兴趣学;
邢夫人虽然也挂了个名儿,却仗着长辈的身份一直支使黛玉,黛玉还能怎么办?只有硬着头皮先顶上去,同时遣了大批丫鬟婆子去照顾迎春,务必让她以最快的速度恢复健康。
迎春的病乃是被自己吓出来的,跟黛玉以前伤春悲秋自己折腾出一身病来有异曲同工之处。唯一不同的是,那时候在贾府,黛玉的病没人重视,也没有好医好药,生生被拖成了大症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