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老娘点点头,道:“我打算要一位厨娘帮着做做饭,再要一个小丫鬟伺候二姐儿,便足够了。”
“厨娘我这里正有个人选,若是要挑一挑的话,怕就要再等一段时间了。小丫鬟的话,你们看看,我这里便只剩下院子里跪着的这几个了。”袁婆子指着那几个小丫头说道。
尤老娘往屋子里张望了一下,道:“屋子里不是还有几个么?”那几个看起来年纪大一些,也聪明一些,比院子里这几个强。
袁婆子道:“不是我留着好的不卖给你,那几个啊,已经被户部侍郎白大人家给定下了。”
白大人?听到这个姓,又听说对方乃是户部侍郎,尤老娘顿时来了兴趣。“这位白大人家,怎么需要在外面买丫头了?”一般的大户人家,用的奴婢多是家生子,很少会在外面买人用的。
“你不知道,这位白大人,以前在东南沿海那边做官,是最近才调进京城来的。”袁婆子说道:“他老家在山东那边,听说是耕读传家,因此并没有什么家生子的。所以,才要在外面买人用的。”
尤老娘又问道:“这位白大人的夫人如何,你可见过了?”
说起这个,袁婆子顿时来了兴致,开口道:“怎的没见?昨日才刚刚去了一趟白府,见过了白侍郎的夫人。哦哟,真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女儿,斯斯文文,和颜悦色的,很是不凡呢!”
“大户人家的女儿?老家亦是山东那边的么?耕读人家的女儿?”
“非也,韩夫人家是东南沿海那边的,白侍郎在任上跟她成的亲。”
“家世如何,可配得上白大人?”
眼神怪异的瞅了兴致高昂的尤老娘一眼,袁婆子道:“你问得如此详细作甚?”
尤老娘这才察觉自己问得太多了些,不由得尴尬的笑了笑,道:“随意问问罢了,你若是不方便,就不用说了。”
“嗨,这有什么不方便的?”袁婆子不疑有他,回答道:“听说,这位韩夫人家中原也是做大官的。可惜到了她这一代,便败落下来了。只因祖上与白大人家有旧,这才觅得了这门金龟婿。时也运也,我等羡慕不得。”
尤老娘听了,不由得点点头,兴致败落了下来。只听袁婆子又说道:“不过呢,福气这种事,太满了也不好。就说这位韩夫人吧,嫁给白大人已是十年有余。可是,膝下并无儿女。白大人的三个女儿,皆是妾室所出。”
听闻此话,尤老娘顿时又提起了兴趣来,问道:“三个女儿?就没有儿子么?”
“只有一子,亦是通房丫鬟所出,那丫鬟福薄,生下孩子之后不久便去了。”
尤老娘闻言笑了,道:“其中就没有阴私么?就那么巧,生下女儿的好好活着,偏偏生下儿子的就去了?”
闻言,袁婆子脸上也露出会意的笑容:“谁知道呢?留子去母,本是她们那些人惯用的手段。”
两人又闲话了一会儿之后,便开始挑人了。厨娘没得选,只有一个。尤老娘不耐烦等下去,看着人还算干净利落,便将那姓冯的婆子买了下来。小丫头就让尤二姐自己选。她略略看了一回,指了指其中一个苹果脸的,脸上犹带泪痕的小丫头说道:“就是她吧,看着哭得怪可怜的。”
当下尤二姐便付给袁婆子十两银子,买下了厨娘和丫头,带着二人朝着家中走去。小丫头怯生生的,低着脑袋跟在尤二姐身后,一句话也不敢说。回到家中,冯婆子立即便到厨下操劳去了。尤二姐将那小丫头叫到跟前,问道:“你几岁了?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声如蚊呐的回答道:“我、我叫二丫,今年九岁了。”
尤二姐笑了,道:“二丫?莫非你还有个姐姐,叫做大丫?”
二丫抬起头来,脏兮兮的小脸上露出惊异之色:“姑娘怎么知道?我的姐姐正是名叫大丫呢!”
尤二姐笑而不答,问得二丫是因为家中哥哥要娶亲,父母才将她卖掉的,不由得叹息了一回。而后又道:“二丫这个名字却是不好,太过随意了。你既跟了我,我便给你重新取个名字,你可愿意么?”
第72章 韩夫人上门
二丫闻言,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 道:“自然是愿意的。”村子里叫做二丫的小姑娘就有好几个, 这个名字, 她自己也不喜欢。再说,她也明白。如今自己就是眼前这位尤姑娘的人了。主人要替自己取名, 哪里有自己不乐意的道理?
尤二姐抬起眼,看见花圃里面鲜花开得正好, 于是便笑道:“就叫做花开,如何?”
“花开……”二丫眨了眨眼,觉得这个名字怪有意思的,听起来就有种喜气洋洋的感觉,于是忍不住笑了:“多谢姑娘,我,不,奴婢很喜欢这个名字。”
花开看起来有些怯懦,其实,脑子还是挺聪明的。一般该做的事情, 稍稍教一教,就会了。这一点令尤二姐感到十分满意,毕竟买她来不是仅仅用来做慈善的。人生在世,过得好与不好, 还得看自己。脑子聪明的人, 总是容易过得比较好一些。
在尤二姐教导花开各种事务的时候, 另一边她不知道的地方, 却发生了一件与她息息相关的事。
户部新任的白侍郎府邸,就在新贵云集的东大街。左邻右舍,非富则贵。一水儿都是高大的白粉墙,碧色瓦片,红漆大门。看起来,分外有气势。袁婆子来到白府门外下了马车,屏气凝声,小心翼翼的走到角门边,向门子道明了自己的来意。在她身后的马车里面,走下来六七个身穿布衣的小丫头。一边窃窃私语着,一边打量着四周高大的粉墙。听到声音,袁婆子转过身来狠狠瞅了她们一眼,小丫头子们方才闭上了嘴,安静下来。
不多时,得到允许的袁婆子便带着小丫头们进了白府的角门。一路经过重重回廊,来到了白府的小花厅。进得门来,看到上方端坐着的韩夫人,袁婆子遥遥的便福下/身去,满脸堆笑的问好。韩夫人微微笑了笑,说道:“不必多礼了,人都带来了么?”
袁婆子忙回答道:“都带来了,夫人可要过一过眼?”
韩夫人摆摆手道:“不必了,前些日子不是已经看过了吗?”说完看向站在身旁的长相富态的一名婆子,道:“你带那些小丫头们下去,教一教她们基本的规矩。”
那名婆子答应着,施礼过后便退出去了。这边韩夫人却轻叹一声,抬起手来撑住了额头。她约莫三十来岁的样子,皮肤细白,五官平淡,但气质很好。一见即知,受过良好的教养,正是官宦富贵人家做主母的好人选。此时她眼中微带轻愁,像是在为什么事烦心的样子。
袁婆子见了,小心翼翼的问道:“夫人可是有什么心事?”
韩夫人撩起眼皮看向她,说道:“还不是为了我们老爷的事烦心。人都说做大家子主母极好,岂止其中各种烦忧,不足为外人道也。”
袁婆子闻言只得陪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不说话,那边韩夫人却继续说了下去:“说起此事,或许你可以帮上忙,也未可知。”
袁婆子一脸的诚惶诚恐,道:“不知是什么事,若能替夫人出上几分力,那可真是我老婆子的福气了。”
韩夫人笑了笑,示意袁婆子坐下。袁婆子再次屈膝施礼,斜签着半个身子坐了下来。只听韩夫人开口说道:“我们老爷的脾性,想必你也知道一二,最爱绝色佳人相伴。否则,饭也吃不香,觉也睡不好。如今府中几个姨娘通房,一个个都是烧糊了的卷子似的,看不进眼里。往日在东南的时候还好,如今来了京城,与别家的娇妾美婢一比,更是看不下去了。我差人寻访着,却是佳人难觅。你惯常是走家串户的,认识的人多,可有什么好的人选吗?只要是相貌好,性子柔顺就行。其他的,都不是问题。”
听着韩夫人的话,一个美人儿的容颜,逐渐浮现在袁婆子眼前。待到韩夫人的话说完了,她忙笑道:“夫人若是前几日问我,我还真帮不上什么忙。恰恰今日,我却正有一位人选,要推荐给夫人。”
闻言,韩夫人精神一振,坐直了身子朝袁婆子看去。看起来,她倒是真的为他们家老爷担忧着。该说她是太过贤惠了呢,还是心太大了呢?总之,感情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今日天气甚好,碧蓝如洗的天空万里无云,唯有金灿灿的阳光洒落下来,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趁着天气晴好,尤二姐带着花开在院子里切萝卜,预备要晒萝卜干。白生生胖乎乎的大萝卜,一刀切下去,汁水四溢,散发出微带辛辣的清香。晒干了之后,无论是腌渍,还是用来炖汤,都十分美味。正忙碌着,忽然院子的门被敲响了,外面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高喊道:“尤大娘在家么?”
放下菜刀,将卷起的袖子放下来,尤二姐走到门口,扬声问道:“我母亲出去买菜了,请问你是谁呀?”
那声音顿了一顿,笑着回答道:“原来是二姐儿呀,我是袁大娘,你不认得我的声音了?”
“袁大娘么?真是稀客,快请进。”一边说着,尤二姐一边抽出门闩,将两扇旧木门打了开来。门外除了笑吟吟的袁婆子之外,还站着一位眼生的太太,身后跟着两个穿着相仿的丫鬟。
看到陌生人,尤二姐脸上微露诧异之色,但仍然带着笑意:“袁大娘,请问这位是?”
袁婆子迈步进门,很是亲热的挽起尤二姐的胳膊,笑道:“这位便是那日我曾提起的,白大人家中的韩夫人了。这不,她听我说起你,便想来见一见,你可是嫌我们太冒失了?”
无缘无故的,堂堂一位侍郎夫人亲自来见她作甚?尤二姐心里升起疑惑,面上却不动声色,很是热情的招呼众人进屋,而后又亲自奉茶。看着她忙碌的身影,韩夫人拿出手帕状似擦拭着脸上的汗水,其实一双眼睛却在帕子底下细细的打量着她。越看,便越是满意。
很美丽,但,并不是让人不能忍受的过分的美丽。这,正是她想要的人选。
这样的女子,夫君会喜欢的。但,并不会沉迷进去。这样的状态,正是她所要的。
今日因为在家里劳作,尤二姐头上只挽着一个简单的圆髻,一应首饰俱无,却越发显出她那“清水出芙蓉,天然去修饰”的清丽。身上穿着一件半旧的薄荷绿对襟绢衫,腰肢纤细不盈一握。下面系一条葱绿色绉纱褶子裙,微露脚上一双天青色素面绣鞋,亭亭玉立得像是一枝半开的新荷。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她脸上细细的绒毛都可以看见,却看不见一个清晰的毛孔,真堪称肤如凝脂吹弹得破。藏在手帕里面的韩夫人的眼中,满意的神情都快要溢出来了。
原本尤二姐的心中还因为骤然上门的客人而生出了疑惑,但并不需要很长的时间,她便明白了此事的由来。该顺水推舟吗?这样做,真的便能完成原身的心愿吗?可是,人家的原配正室,还好端端的坐在那儿呢!而自己自然更不可能干出无端端害人性命这种缺德事了。就算是这位夫人以后出事了,身为妾室,也是几乎不可能被扶正的。一般要脸面的人家,宁可再娶一位继室,也不会将家里的小妾扶为正妻,丢不起那人。更何况,尤二姐本身要的是比王熙凤更高的身份。就算是成为了白侍郎的正室夫人,也谈不上比王熙凤的身份更高吧?难道说,以后白侍郎会爬到一个极高的位置么?……那么,事情究竟会如何发展下去呢?她心中揣测着,耳边却又响起了前些天那算命先生的话来。也许,应该相信他。毕竟,人家可是大能呢,真犯不着欺骗自己……
这一边,袁婆子跟尤二姐闲话了几句之后,韩夫人便与她攀谈起来。见她态度落落大方,言语和顺,心中更加满意了。但这种事不好跟本人直说,便只能跟她的母亲商议了。
待到尤老娘买了菜回到家中之后,见到稀客降临,也是十分诧异。袁婆子眼珠一转,拉住尤二姐的手说道:“哎哟二姐儿啊,我看你们家的咸菜做得真是好,闻着怪香的,不知你可愿意教一教我啊?”
全身沐浴在金色阳光里的尤二姐笑了一笑,回答道:“自然愿意了,大娘请随我到厨房里来吧,我细细的说与你听。”
袁婆子巴不得这一声,当下便携了尤二姐出了门,将屋子留给了韩夫人和尤老娘。尤老娘是老于世故的人,心里已经有几分明白了韩夫人的来意。联想起那日算命先生的话,心中已是有了五分愿意。其他的,还得看韩夫人的态度了。
见屋子里再没有了其他无关的人,韩夫人便堆起笑意,看向尤老娘问道:“敢问大娘,令爱青春几何?”
第73章 成为了贵妾
尤老娘道了声不敢,而后回答道:“二姐儿年纪已经不算小了, 过完年, 便是二十一岁。”
韩夫人点了点头, 道:“正值青春年华啊。——可相看了人家?”
尤老娘闻言,心中微微一跳, 面上却兀自撑着,没有露出什么来。又与韩夫人说了几句话之后, 她借口要如厕,离开堂屋后径直朝着厨房走去。光线不佳的厨房中,尤二姐正与袁婆子假惺惺的谈论着咸菜的做法,看到尤老娘进来,两个人不约而同的住了嘴。
尤老娘看着袁婆子,拍着膝盖说道:“好我的个老姐姐哎,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先给我交个底?胡麻麻的领着个人进来,也不怕吓坏了我们二姐儿。”
袁婆子尴尬的笑了笑,解释道:“我原也不知道韩夫人竟是如此心急, 早晓得,一定先跟你们通个气。——我在这里给二姐儿赔罪了,还请你们不要见怪。”说着,便要福下/身去。膝盖还没弯下去, 尤二姐便拉住了她, 笑道:“这话怎么说的?哪里能让你老人家给我赔罪施礼呢, 怕不折了寿的。”
三人又谦逊了一回, 而后袁婆子道:“依我看啊,这事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白大人年纪不算大呢,不过三十许人,尚算得上年轻有为。二姐儿过去即是良妾,在他那些妾室通房里,算是头一份儿的。除了夫人,没有人比你大。你又如此年轻美貌,还怕抓不住白大人的心?到时候生个一儿半女的,终生便也算有靠了。”
生个一儿半女?尤二姐微笑不语,心里却知道这事是不行的。且不说尤二姐的身子要受孕是很难了,就算没有问题,她也是不会陪那位白大人上/床的。做个任务而已,还能把自己给赔进去了吗?无非,便是学着上一回对待皇帝那般,给他编织一个无比美好的春/梦罢了。到时候,你开心,我也欢喜。
尤老娘又说起韩夫人所问之事,眉间带着愁容,说道:“二姐儿啊,此事可如何是好?”
尤二姐轻描淡写的说道:“如何是好?照实说便是了。”
尤老娘闻言大惊:“这可怎么行呢?要是他们知道了你从前进过荣国府,这桩事怕就要黄了。”
“迟早他们都会知道的。”尤二姐道,“与其进了他们家才被翻旧账,还不如一开始就摊开来讲。若是他们介意,黄了就黄了吧。离开这碗菜,还办不成席了不成?”
尤老娘见尤二姐打定了主意了,只得郁郁而去。回到房中,韩夫人再问起此事的时候,她便照实将尤二姐进过荣国府的事说了出来。果然,一听见这事,韩夫人脸上的殷切神情便淡了许多,问道:“荣国府近些年来虽在走下坡路了,可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怎么你们二姐儿竟出来了呢?”
尤老娘半遮半掩的,吐露了几分实情:“还不是因为那位琏二奶奶,实在厉害。我女儿进去没多久,便不明不白的小产了一回。再继续留下去,还不得把命断送了?因此,我们娘儿俩商议之后,便要了放妾书,离开了他们府邸。”
韩夫人曲着纤长白润的手指,轻轻的敲着榆木桌子。一下一下,很有节奏感的,仿佛也敲在了尤老娘的心上。她面上带着有些懦懦的笑意,撩起眼皮来,觑着韩夫人的神情。只觉得比起先前来,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她心里不由得埋怨起女儿来,主动告诉人家干什么呢?还不如先瞒着,等到生米煮成了熟饭,他们家便是后悔,也来不及了。现在可好,这事情眼看着就要泡汤了……
这边尤老娘腹诽着尤二姐,那边韩夫人已是站起身来,用雪青色绣着梅兰竹菊的丝帕擦了擦脸颊,笑道:“叨扰了你们这半天,我也该回去了。”
尤老娘忙跟着站起来,留客道:“夫人乃是贵客,怎的不留下用饭便要走呢?却是我们招待不周了。”
无论尤老娘怎么说,韩夫人已是决意要走。行至门口时,看见客人离开的尤二姐也走了过来,微微屈膝施礼道:“夫人慢走。”
看着尤二姐温和美丽的容颜,憾意在韩夫人心中升起。她定定的看了尤二姐两眼,微笑着与她们告别了。等到韩夫人和袁婆子的背影消失在道路转角处之后,尤老娘方才开口对女儿说道:“二姐儿啊,依我的意思,先瞒着她们才好。现在你看可好了,好好的一桩亲事,已是告吹了。以后这样的好机会,怕是难遇上了。”
尤二姐面上毫无遗憾之色,道:“哪里就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不可了?再说,事情未必就像母亲想象的那样糟糕。或者,尚有转圜余地,也未可知。”
尤老娘闻言,心里再次燃烧起希望来:“依你看来,事情尚有可为么?”
尤二姐道:“且再看看吧。”
数日之后,白侍郎府邸正院之中。
刚刚沐浴过的韩洁瑛坐在花梨木梳妆台前,端详着镜子里面自己尚带着水汽的容颜。身后站着她的心腹大丫鬟宝儿,拿着大帕子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她的头发。她的发质不算好,细软微黄,又容易脱落。因此每次洗发之后,都要擦拭老姜熬的汁水,用来保养头发。宝儿将她的头发擦得半干之后,便拿羊角梳蘸了姜汁,动作细致的一遍遍梳理着她的长发。生姜那微微辛辣的味道,充斥在整个房间之中。
腰圆大镜子里,女子的皮色虽然还算细腻白皙,奈何五官太过平淡,气质有余,丽色不足。看着看着,韩洁瑛烦躁起来,抓起梳妆台上一根羊脂玉簪子,砰地一声掷了出去。砸在镜子上,几乎将那镜子砸出裂缝来。
“这些日子,老爷还留恋在那歌女房中么?”她开口问道。
宝儿觑着镜子里面夫人的神情,小心回答道:“可不是么?也不知那种下/贱玩意儿有什么好的,将老爷迷得五迷三道的,叫人看了便生气。夫人其实也不必将这事放在心上,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等老爷的新鲜劲儿过去了,她也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起来了。”
“哪怕是个玩意儿,那也是被老爷放在心上的玩意儿。”韩洁瑛冷笑着说道。“等新鲜劲儿过去?到了那个时候,黄花菜都凉了!你没听那小贱蹄子说吗?说我这个位置,迟早是坐不稳的。我呸!就算我坐不稳,也轮不到她一个歌女来做,什么东西!”
见夫人动了真怒,宝儿垂下眼睛不敢答话了,生怕那火烧到自己身上。顿了顿,韩洁瑛像是在跟宝儿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喃喃说道:“贱/人,还得贱/人去治……”
宝儿忙道:“夫人前些日子见过的那个尤二姐,莫非不合适吗?”
韩洁瑛道:“其实倒也合适,不过,她从前是跟过人的,而且,还曾经小产过。这么一来,在老爷面前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宝儿低声道:“其实,若是我们不说出去,老爷又怎会关心这些小事呢?就算是以后知道了,到那时候想必尤二姐在老爷心里也有一点位置了。如此一来,想必老爷是不会太过计较的。若是追究起来,夫人只管说自己也是被人骗了,自然无事。”
韩洁瑛若有所思的说道:“你这话,也有些道理……的确,我寻访了这么些时日了。能在姿色上压那贱蹄子一头的,也就只有那尤二姐了……”
就在韩洁瑛跟宝儿谈论起尤二姐不久之后的一天,袁氏婆子,便又来到了尤家。说完自己的来意后,她笑开了满脸的皱纹,道:“二姐儿,不是我说,这样的好事,打着灯笼也没处找去。虽然你是花朵一样的人儿,可到底从前有那么一桩事,再想嫁人,可就难了。如今韩夫人不在乎你从前的经历,愿意替她们家老爷纳你进门做良妾,可不是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么?”
尤老娘闻言也笑开了,正要开口,却被尤二姐抢先了。只听她慢条斯理的说道:“良妾,我却是不做的。要做,便做贵妾。”
“这……”袁婆子面露难色,心里暗骂尤二姐贪心不足蛇吞象。“贵妾这种事,本就少见。更何况官宦人家呢?这种事传出去的话,可不大好听的。恐怕,韩夫人是不会答应的。不如,我再替你们说说,叫他们家多拿出一些钱财来作为补偿,你们看如何?”
尤老娘正要点头答应,却被尤二姐摆手制止了。她对袁婆子说道:“这事断无转圜余地,烦请袁大娘告诉白家人一声。若是做不了贵妾,我宁可在家里终老一生。左右傍身银子我还有,也不愁生活难以为继。”
见尤二姐决心甚笃,袁婆子也无可奈何,只得答应着去了。三日之后,她带来了白家的回信,答应了尤二姐的要求。
第74章 进了白家门
初初听到袁婆子带来的尤二姐的要求之时,韩洁瑛是非常生气的, 也忍不住断了要纳尤二姐进门的想头。可紧跟着的, 便是那个名叫莼红的歌女愈发放肆的状况, 简直气得她七窍生烟。想来想去,反正左右良妾也是做, 贵妾也不过说出去好听点,何不答应了尤二姐的要求呢?于是, 她再一次找来袁婆子,让她转告尤家,说自己答应她们的要求了。
尤二姐被抬进白府的那一天,下着蒙蒙细雨。天空是阴沉沉的灰色,带着一点几不可察的淡蓝。她坐在桃红色的小轿子里,听着行至侧门之时白府来人放的一小串鞭炮那闷闷的声音,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因为是贵妾,可以带一两个人进来,她便将小丫鬟花开带了过来,此刻正挽着个包袱走在轿子后方呢。轿子来到门口后便停了下来, 轿外传来权充喜婆的袁婆子的声音:“二姐儿下轿吧,我扶你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