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孙女啊!居然险些让那些个不是人东西给害了,抱着尤馨宁安慰了好一会儿,叫人熬了安神汤药,见尤馨宁喝了歇下,李氏才阴着脸离开,一路上险些把手里的帕子撕碎了。
李氏坐在主屋,深呼吸几口气,叫了心腹贴耳说了两句,那婆子忙到外院传话,不一会儿便有悄悄出去打探。
等尤文德回府,才进门,就得知夫人有请,尤文德忙往后院去,边走还边犯嘀咕,他最近没犯什么事吧,那不成是上次他偷偷喝酒被发现了,不应该啊,这都过了四五天了。
等到了主屋看着李氏漆黑的脸色,尤文德刚想不管三七二十一赶紧先认错,不想李氏抬头看了看他,居然眼圈一红哭了,尤文德这回是彻底吓到了。
忙跑过去搂住李氏,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
李氏开口带着哭音:“宁儿,宁儿去赏花宴……险些……险些出事了,如今歪了脚受了惊吓在房里睡着。”
李氏说得断断续续却明确表达出了意思,尤文德听闻知道孙女这是无大碍,这是吓得,虽还不知出了什么事,但是人总算是安好。
李氏说完话,似乎情绪彻底控制不住了,靠在尤文德怀里哭到:“幸好我的宁儿聪慧啊,幸好啊……幸好!要是……要是宁儿出事了,可叫我怎么活,让我怎么过,我的孙女啊,她们怎么敢,她们怎么敢,我的孙女啊!都是我没用,让宁儿险些在我眼皮底下出了事,要是宁儿出了事,你让我怎么还有脸再去见松儿,再见儿媳啊!我的宁儿啊,挨千刀的啊,可怜我的宁儿啊!”
“哦,哦,好了,好了,谁?谁要害宁儿,谁敢害我的孙女?”
李氏拽着尤文德坐下,一边抽噎着,一边摆了摆手,不一会儿尤馨宁的贴身丫鬟前来回话,丫鬟原原本本的把事情复述了一遍,李氏让她下去,又挥挥手,一个小厮又进来把他打探到的消息说了一遍。
李氏闭了闭眼挥挥手,下人全都退下,整个屋里只剩下尤文德和李氏两人,尤文德头上青筋直跳,眼睛变得发红,呼吸声越来越大,突然一把拍在桌子上,开口道:“放肆!简直放肆!”
李氏本来哭的不能自已,一看尤文德的样子,也顾不得自己哭了,连忙抓住尤文德的手,担忧的望着他,尤文德感觉到李氏的目光渐渐冷静下来,拍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担心。
尤文德又安慰了李氏两句,之后独自在书房坐到大半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或者说这一波也一直没消停,甄应嘉在京中搅风搅雨,成亲王一党也没消停,他还真是小瞧了老圣人这位七皇子,居然把注意打到他头上了。
这个时代即使男女大方不是特别重,但是要是那般毁了名节,除了嫁给当事人,就只能出家或者自尽了。
想想查到的消息,尤文德眼中寒光直冒,居然想让一个庶妃之子娶他堂堂二品大员的嫡长孙女,简直当他儿子是皇子!
尤文德闭目仔细回忆起朝中局势和原七皇子党,这些年尤、贾、刘、张几家其实一直没有放弃过打压齐家,贾莹先前滑胎到底有没有甄家的手笔谁也说不准,但是齐家、七皇子的手笔绝少不了。
不一会儿尤文德无奈的睁眼,光是一个齐家好办,甚至只是成亲王也好,但是加上成亲王党就难了,圣人现在正要收拾甄家,想要对成亲王党发难,只怕要等一段时间。
尤文德揉揉眉头,给尤启松去信,作为父亲和尤家的继承人尤启松必须了解京中的一切,而且他没记错的话,尤启松现在手下好像也正好有一个姓齐的,再想想右侍郎,尤文德不厚道的笑了笑,虽然正餐还很远,但是他可以慢慢吃开胃菜吗!
尤馨宁一事也提醒了尤文德,不能光顾着一面,在这朝堂上本该处处小心,他到底还是大意了,这场灾是宁儿替他这个祖父受的。
第67章 甄家陌路
尤文德在书房坐了半宿,半夜才习惯性的往主屋走去,离得还远就见灯还亮着,不由加快脚步往前走,他知道那是李氏在等他,心里不由自责自己太粗心了。
尤文德边走还边懊恼的想,今天他情绪太激动了,李氏一定很担心,偏偏他还没好好安慰她一下就去了书房,一待就待到这个时候,不知道妻子如今会有多着急。
尤文德一进屋,李氏就迎了上来,见尤文德早已冷静下来,暗自松了口气,也没多说什么,把人拉倒饭桌旁,对身边婢女点点头,不一会儿,一众温热的菜便端了上来。
尤文德闻道菜香,才发觉肚子已经跟他抗议了,才要拿起筷子,又停了下来,转头看李氏问道:“可用了饭?”
李氏给尤文德夹菜的手顿了一下,抿了抿嘴唇没说话,倒是一直服侍李氏的丫头见状大胆的开口,语气颇有些担心:“老爷,夫人今儿晚上说没胃口,至今都没吃东西!”
尤文德一听不由皱起了眉头,又叹了口气,起身拉过李氏一起坐下,开口道:“你呀!快吃些东西吧,唉,就当心疼心疼我了,你不好好的,你让我怎么有心思处理朝中的事?”
李氏闻言哼了一声,斜眼瞪他一眼,开始用饭,看见李氏眼里满满的羞怒,尤文德摸摸鼻子,笑呵呵的也开始吃饭。
用过饭,夫妻俩靠在一起,互相汲取安慰,尤文德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李氏,只能一下下的轻轻拍着李氏的背,先是外孙女又是孙女,他恨不得生吞活剥了成亲王和齐家,但是事实上他却连马上给孙女报仇的能力都没有。
感觉到尤文德忽然沉闷了不少,李氏似乎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伸手拍了拍尤文德,开口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看着外面漆黑的夜,整个夜空看不到一颗星星,看样子今天阴天啊,李氏眼里划过厉芒,拉着尤文德的手陡然发力,一字一顿的道:“咱们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之后的日子里,尤文德照常上下朝,似乎没有什么不同,但是户部右侍郎却明显感觉到自己陡然间变得处处受制,举步维艰,在户部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
右侍郎不是傻子,虽然他之前和林如海斗得很凶,但是他知道林如海并没有那个本事,或者说整个户部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只有一个人,但是他却情愿不去想。
越来越繁重的工作,越来越难过的日子,再加上上司多年积威带来的心里压力,右侍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苍老。
林如海也感觉到户部的暗潮,右侍郎脸色一天比一天差,不过半个月的功夫却好像一下子老了好几岁,上司到还是平时那副样子,没有人能从他那张永远表情严肃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林如海知道自己也应该收敛了,户部需要平衡,至少看起来要和平,被上位者过分惦记并不是一件好事,上司没有直接明晃晃的动手大概就是为了这个。
在事情明显对自己有利的情况下,林如海绝不会跟尚书大人对着干,官大一级压死人,况且他的上官虽然看起来一副老儒生的架势却明显是一个有手段的人,从右侍郎的情况来看,被针对绝对不会好过,就是不知道右侍郎到底怎么惹到了上司了,亦或者是齐家惹到了尤家。
尤文德一边暗搓搓的给右侍郎找麻烦,一边和张家、刘家接触越来越多,几家人本来就是拐弯抹角的姻亲。
李氏这段时间和琦王妃关系好了不少,每每看到被琦王妃挤兑得脸色发青的成王妃,李氏只淡淡的拿着帕子掩住嘴角勾起的讽刺。
成王妃本来近两年就因为被刘、张、尤、贾几家为首的女眷孤立,当然还要加上齐家的女眷,在女眷堆里的日子就不好过,如今又被琦王妃时常挤兑,偏偏在老圣人圈禁多子的情况下,琦王妃这个原五皇子妃还是长嫂,琦王一家在新皇登基之后,地位又比成王一家高,成王妃心里愤恨却也没有办法,只能渐渐的减少外出。
其实要不是成王妃当年在原七皇子得势的时候太耀武扬威,事事一副自己才是长嫂的样子,完全无视五皇子夫妻,琦王妃也不会如今事事找她岔。
不久之后尤文德听闻齐家嫡支外放的一个小官因为贪污腐败被抄家降罪,据说是被甄家的一个姻亲查办的,反正从头到尾都没有尤启松的身影就是了。
尤文德难得心情好了一些,不愧是他儿子,既先小小的出了口气,又间接坑了一把甄家,就是不知齐家这个嫡支子弟在齐家的地位到底有多重,能让两家斗到何种地步,不过甄家啊,连那么偏的地方都能伸到手,尤文德突然笑了一下,呵呵,果然不愧是他儿子,尤文德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品着,甄家已近陌路,齐家还有多远。
尤馨宁的受伤让尤文德夫妻十分愧疚,养伤期间,山珍海味层出不穷,直到后来尤馨宁发现自己养伤养的胖了一圈,气鼓鼓的和祖母抗议,李氏才住手,尤文德也不知该怎么补偿孙女,宝石原石送了一堆,想打什么就打成什么,又让李氏带着尤馨宁到京郊的园子玩了好长时间,散散心,当然为了祖孙俩的安全,尤文德把尤府的人抽了出了大半。
等尤馨宁的脚伤好了之后,又开始恢复往日的样子,只不过跟在身旁的人却是多了许多,李氏甚至还找了两个有些身手懂得医理的婢女贴身跟着,尤文德也不知李氏是从哪里掏出这样的人的,他也没多问,只在听闻李氏已经开始琢磨专门培养一些这样的人时,悄悄抽了下嘴角。
尤家也没有一直笼罩在低迷的氛围里,几个孕妇很快又吸引了众人的注意,贾莹这次怀孕,一直小心翼翼,但是李氏却担心她到时生产没力气,胎儿又养的太大。
尤清婉虽然是二胎,但是这次怀像却并不好,吃什么吐什么,李氏急得不行,在厨房里捣鼓了好几天,弄出了些酸黄瓜给尤清婉送去,尤清婉才好歹就着吃进东西,吴家老二对着岳母千恩万谢,尤清婉的样子可是急坏了他。
相比之下已是第三胎的韩氏就比较让人放心了,但是在尤文杰家私下处理了好几个下人之后,李氏听完下人禀报却一下子脸色惨白,整理好心情跑去安慰了一通赵氏,李氏不由在心里恨恨的想,上不得台面的就是上不得台面,捧得在高也没用,竟会往后宅使劲,回家把家里又里里外外查了一遍,才稍稍安心。
尤文德事后和尤文杰在书房谈了很长时间,两兄弟分开的时候,两人的表情都放松了不少,从江南传回来的消息看,甄家蹦哒不了两个月了,人们都说落井下石不好,但是对于甄家,尤家兄弟有志一同的决定,他们一定要落井下石,就算把房子拆了,也一定砸死甄家。
京城的氛围越来越压抑,但是甄家却丝毫不绝,贾莹怀胎五月的时候,甄应嘉将他的嫡次女许给十二皇子为侧妃,听说因为正侧妃的问题,甄家和十二皇子还爆发了不小的冲突,甄家自觉势大,野心也越发膨胀起来,甄应嘉想要推十二皇子上位,甄家就是皇帝母族,必然尊荣无限,但是如果甄家还想要更加辉煌,并且延续这样的辉煌呢?
甄家不由打起了未来皇后之位的主意,但是十二皇子本身就有正妃,而且正妃出身也不差,相比之下甄家虽然势大,但是事实上甄应嘉本人并不是三品以上的高官,而且甄家还是典型的暴发户。
甄家自然知道这一点,但是正妃可以弄死,而且这样还正好,做继妃的话甄家女身份上就比较合适了,但是十二皇子怎么可能同意呢?不说他和正妃感情深厚,自幼就是被宠大、唯我独尊的十二皇子怎么能受得了被甄应嘉摆布的感觉。
虽然最后甄家退让了,但是甄家和十二皇子之间还是产生了不可磨灭的裂痕,尤文德甚至有些怀疑十二皇子是不是才是深藏不露的那个,虽然甄家行事都是打的是十二皇子的旗号,但是十二皇子本身却是并没有参与过甄家做的那些事,要是此时传出他和甄家交恶,而老圣人又还在,作为他最宠爱的儿子,圣人要清算甄家,甄家是绝无活路了,但是十二皇子即使再也不能如往日风光,除此之外他却很可能基本不会受到任何牵连。
而且以十二皇子这些年的情形来看,这位就是一个被宠大的毫无心机的人,在没了甄家的情况下,圣人即使不喜欢他,也不会过分防备他,甚至看老圣人的面子上他兴许还会过的不错。
众人心思各异之下,甄家女终是成了甄侧妃,甄应嘉之女出嫁的排场盛大异常,比之十二皇子正妃也不遑多让,据说十二皇子妃当天脸色难看的不得了,众人几乎已经可以预料到十二皇子后院以后的血雨腥风。
婚礼场面盛大异常却挡不住有些人看出其中的外强中干,京城到底不是江南,不是一个甄家就可以呼风唤雨的地方。
婚礼第二天,尤文德一上朝就隐隐感觉到今天的气氛很不同,想着前些天的消息,悄悄勾了勾唇,瞄了一眼身后的林如海,眼里遮不住喜悦,或者说是幸灾乐祸,不知是不是太过激动了他的身子甚至在微微颤抖。
林如海此时不能说是喜悦,他是在激动,甄家,把他们一家逼得几乎走投无路,害得他幼子体弱,险些要了他命的甄家,终于,终于要迎来陌路了!
随着一声“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开始,一名御史马上出列,弹劾甄应嘉徇私枉法,治家不严,纵子行凶,指出甄家在京欺男霸女,横行无度,甄应嘉幼子竟当街强强民女,并将其老父致死,请圣人降罪。
此人话音刚落,又有御史站出弹劾江南甄家贪赃枉法,横行乡里,京城之事只是江南的十之其一。
两位御史之后真正的高潮开始,左都御史系数江南甄家三十大罪,扣请圣人问罪甄家以正国法,仿佛就像是开了个头,紧接着一个又一个官员出列,无一列外都是弹劾甄家。
甄应嘉几乎顾不上这是朝会,不顾礼仪的出队,狂呼冤枉,不想他这一番行为马上就被礼部攻坚,吏部也站出来怒斥甄应嘉袒护同族,刑部则指出作为甄家族长本身就有罪,当严加讯问。
一个御史拿出江南百姓送上京的血书一封承与圣人,其上悲呼甄家剥削民脂民膏,甄家子弟横行乡里的语句几乎见着伤心闻着流泪,圣人听完之后脸色铁青,尤文德这时也一脸严肃的出列,皱着眉头,好似在为江南百姓担忧,饱含愤怒的开口向圣人禀报,甄家在户部的欠银有百万,至今未还一分。
林如海在尤文德出列之后,也马上出列,历数甄家进项,怒斥甄家不思回报朝廷,反而搜刮民脂民膏,无视国法,又在有大量财物的情况下无视圣旨不还欠银,其心可诛。
林如海之后,又有人马上站出来历数甄应嘉进京之后的所作所为,怒斥其结党营私,其心可诛,并且威逼利诱朝廷百官,其手段之残忍下流,古今罕有,此言一出,登时引来不少人复议。
又有人站出弹劾甄家在朝中排除异己,对不肯与其同流合污之辈,大肆打压,甚至栽赃嫁祸,害得不少朝廷命官,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整个一场朝会好几个小时的时间,几乎全部是弹劾甄家,甄家一党想要反驳却找不到机会,即使有一两个说话的,也马上被其他声音淹没,不少原本甄家一党的人都面如死灰。
甄应嘉没有向其他人那样悲观,他拿着愤恨的目光,一个一个扫过所有出列弹劾甄家的人,甚至还悄悄看了一眼圣人。
看着不少对着他怒斥的官员,甄应嘉缓缓低下头,愤怒几乎充满了胸腔,他在心里默默的想着,诅咒着所有人,包括圣人,难道他们以为这样就可以打到甄家吗?
都想的太简单了,不可能根本不可能,甄家是不可能倒的,甄家还有贵太妃在,还有十二皇子在,甄应嘉嘴角勾起了一丝诡异的笑,他淡淡扫过圣人,心里嘲笑他的年轻和鲁莽,居然以为人多势众就可以打到甄家,甄家还有最重要的保命牌在。
尤文德余光扫见了甄应嘉的淡定和诡异,嘴角勾起一道嘲讽的弧度,很快又消失,快的无人注意到。
圣人坐在最高位,他一直盯着甄应嘉自然也把他的所有表情动作都看在眼里,包括那诡异的笑,圣人却也笑了。
林如海看着跪在前面的甄应嘉心里几乎乐开花,他嘲讽的想甄应嘉应该还在心存侥幸吧?可是圣人等了这么久才出手,之前眼看着甄家在京城搅风搅雨,甚至明目张胆的结党营私,圣人宁可在宫里砸茶杯也没有动手是为了什么?
林如海想着被圣人特地截下的江南传来的急报,甄家以及所有和甄家有关的人,甚至是大部分的京中官员都不知道甄家早已没有了保命牌,江南甄家老太君,老圣人的乳母,老圣人亲自册封的奉圣夫人前不久去了,甄家这一回必死无疑了。
至于老圣人早就不满甄家了,甚至要清算甄家就是经过老圣人同意的,而且这一回可能老圣人反而会要重罚甄家,林如海低头遮掩自己压不下去的嘴角,甄家啊甄家,真不愧是甄家,哈哈哈,孙子气死了祖母,气死了甄家的保命牌,哈哈哈!
第68章 番外――情不知所起(三)
尤清媛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耳畔都是儿孙的哭声,小曾孙的声音尤为明显,莹儿抓着自己的手,哭喊着让她不要离开她,她多想安慰一下她的女儿,哄哄哭的嗓子都要哑了的曾孙,但是她却没有力气。
尤清媛记得记得今天是一个雪天,天空一直飘着小雪,尤清媛曾经是很喜欢雪天的,雪天会掩藏一切肮脏,整个世界都变得洁白,每一片雪花都是那么美,而且在雪天他就会不像平时那么忙,然后他兴致来了会和她一起赏雪,没有别人,只有她们两个人,只有她们两个!
尤清媛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想起那个人,那个被称为她的丈夫的男人,尤清媛觉得自己可悲又觉得自己可笑,临死前她居然脑海里全是那个人的身影。
尤清媛想着外面下的雪,觉得真好,其实她后来是不喜欢雪天的,因为雪天一个接一个的带走了她的至亲,最宠爱她的父亲,最关心她的母亲,到了最后还有他,但是此时此刻她反而觉得安心,和他们走在同样的天里,真的很安心。
尤清媛的童年记忆并不美好,那时候的父亲很少关心她,那时候她的生母一直抱怨她为什么不是男孩,母亲狰狞的脸和父亲漠然的脸几乎充斥着整个记忆。
她的生母是个疯狂的女人,疯狂的活着,疯狂的死去,她其实一直不能理解母亲,她当时觉得她的母亲其实并不爱她的父亲,因为她不止一次看见她的母亲用充满恨意的眼神盯着父亲,有时候听到母亲和心腹商量着怎么对付后院的姨娘们,她都有些怀疑会不会有一天母亲也会去对付父亲。
然而她没多久就不用担心了,母亲死了,她茫然失措,后来父亲查出了很多事,她也终于知道已经去世的母亲给她留下了什么,她绝望的趴在奶嬷嬷怀里大哭,明明她什么也没有做啊,为什么要报应到她身上,她不再有未来。
奶嬷嬷陪着她一起哭,面对她的问题,却只能回答一句因为你是夫人的女儿啊!
再后来的记忆大概就是她一生中最快活的时光,父亲因为母亲的去世开始关心她,慈爱的父亲,可爱的弟弟,一家三口快快乐乐的。
再后来父亲娶回了她的继母,继母是她后半辈子最敬重的人,她的恩人,继母尽心竭力的教导她,照顾她的生活,给了她从前向往的母爱,教给了她后半生生活的资本。
后来家里又进了姨娘,她以为又会发生什么,但是事实上家里一切依旧风平浪静,除了她多了两个妹妹。
相反自从万姨娘入府后,家里父亲和继母的关系反而越来越好,好到容不下第二个人。
她不知道到底是什么造成了这么显著的差异,她问嬷嬷,嬷嬷告诉她,因为继母更合父亲心意,嫡妻的地位根本就不是妾可以动摇的,所以身为正妻反而去跟侍妾较量是下下之策,自降身份,规矩在那摆着,只要自己本身不犯致命的错,妻永远是妻,继母表现的端庄贤惠,更符合大家主母风范,所以父亲看重也敬重。
她当时觉得嬷嬷说得对又不对,嬷嬷对她疑惑只是笑了一下,对她说事事无常,这世间又哪有什么绝对,人最抵不过的就是情,谁也无法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遇到让她动情的人,有了情,一切不合理都能变得合理。
之后嬷嬷告诉她,让她记住她说得话,若是她日后嫁人了一定要记住,若是遇到了对得人,真的嫁给了自己喜欢的良人,那么也要记住只能把心给出去七分,自己一定要留下三分,如果没能遇到了合适的人,那么哪怕在不情愿,也要把那人装在心里三分。
她当时很奇怪为什么,嬷嬷叹了口气,以一种她当时无法理解的悲伤无奈叹息的口吻回答她,因为这个世道对女人不公啊!以她的身份只有做到她说得才能保证哪怕过得不好,却也绝对不会差,至少不会受伤。
她记得嬷嬷当时很悲伤的说,世间多是痴情女子负心汉,所以女子才要更加爱惜自己,当时她觉得她的嬷嬷一定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嬷嬷当时耳提面命,她也以为自己已经牢记在心,只不过,到底,她还是辜负了嬷嬷的苦心吧!
那年桃林相遇是她今生记忆里最美的色彩,他一直到很多年之后都说,就是那时他喜欢上了她,她当时对着他笑得甜蜜,然后背着他哭的悲伤,那年那片桃林,到底是谁勾了谁的魂,又是谁偷了谁的心,一席白衣风姿卓越的世家公子竟是她死亡之前也没法忘记的。
她是尤家嫡长女,出嫁极为宁安侯世子夫人,之后又成为宁安伯夫人,宁安伯府老太君,超品诰命一生尊荣无限。
她是尤家最出色的女儿,公婆眼里最孝顺知礼,贤惠大气的儿媳,是京城所有人交口称赞的楷模,世家主母一生赞誉无限。
但是那又如何呢?
父亲临死前拉着她的手说对不起她,父亲的眼神骗不了人,他是真的在歉疚,他的后半辈子都觉得歉疚她。
继母临死前拉着她的手说她说对不起,什么也帮不了她,只能宽慰她,继母在担心她。
她这辈子最亲近的人都不放心她,哈哈,明明她是超品诰命,满京赞誉,明明她是贾家宗妇,地位牢不可破,但是到底只有他们才真的无时无刻不关心她,才了解她的哭吧。
她知道她父亲一直对她要肩负尤家的教养名声,肩负尤家嫡长女的责任愧疚,愧疚的奇怪,她的父亲在她的侄女出嫁之后,喝的酩酊烂醉,对她说,不要再忍着了,发泄出来吧,没事爹给你撑着,那个混账东西哪里配得上他的女儿,她只是笑着摇摇头,后来父亲哭了,他说,他对不起她,没把她嫁个好人,她还是摇头,她没有没嫁个好人家,爱上他是她自己的选择,跟父亲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