愉儿不知她在笑什么,懵然片刻,到底抵不住好奇心,揭开窗帘,只见到一队骑士的背影。那队骑士个个人高马大,头戴笠帽,身穿重甲,杀气腾腾,气质打扮迥异京城军士。
愉儿目光落到骑士背后的“定”字上,“咦”了声道:“是东北王的麾下。”
年年茫然:她在原文中似乎从没听说过东北王?
等等,这个名号,她在现实中听过。定北郡王罗家世代在关外筑城驻守,抵御异族,守卫边关,立下赫赫功勋,被时人亲切地称为“东北王”。
愉儿看着他们的背影,面露欣羡:“他们可真悍勇。”又告诉年年道,“我听皇爷爷说,这次春猎,定北郡王也会特意赶来。听说这一代定北郡王打小就被送来京城,做了皇爷爷的伴读,两人一起读书,一起练武,一起打架,感情好得很。怪不得他们这么大胆,看来皇爷爷下了特旨,允许他们驰马入宫。”
原来如此。
年年听过就算,没有太放在心上,见车驾在宫门处停下,伸手帮愉儿理了理压皱的衣襟。
车门从外打开。司礼监秉笔太监郭直亲自到宫门来接愉儿。愉儿见到他,欢喜地挥了挥手叫道:“郭大伴。”
郭直“唉哟”一声,眼睛都笑弯了,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上前将愉儿从车上抱下道:“您可算是来了。陛下等得眼睛都穿了。”
愉儿乖巧地问候道:“皇爷爷可好?我好几天没见到他了。”
郭直眉开眼笑:“小公子真是孝顺。陛下很好,就是一直在念叨您怎么还没到,他特意让人准备了您爱喝的百花蜜和玉带糕,还准备了弓箭和蹴鞠,就等着你去呢。”
愉儿道:“那大伴先带我去见皇爷爷吧。”又回头吩咐道,“惜墨跟我去就行。”笑眯眯地对年年挥了挥手。
年年也知愉儿常常进宫,延平帝那里专门有一帮宫人负责照顾他,倒不必聂家多派人跟去。
郭直看到了年年,露出惊异之色:“这位是?”
愉儿道:“她是窦姐姐。”催郭直道,“我们快去吧,别让皇爷爷等急了。”
郭直看出愉儿不想让他追问年年的事,将满腹疑问按捺下,没有再说什么,笑应道:“好嘞。”
年年和抱砚由宫人指引着先回了聂家暂居的栖梧园。
栖梧园不大,却十分精巧,一进门,便见一座两人高的玲珑太湖石,五间小小精舍座落其中,四周花木错落,姹紫嫣红,如霞似锦。
聂轻寒的长随长河正在和人客套:“多谢世子夫人费心。”
年年循声看去,却是一个婆子,将一个大红填漆牡丹食盒递给长河,又笑道:“我们夫人让老奴转告,这次凌哥儿也跟着过来了,小公子若不嫌弃,让哥儿去她那儿玩。”
长河笑道:“小的定会转告。”
那婆子忽然压低了声音:“还请转告大人,夫人说,请大人放心,就算那位再厉害,能说动那东北王站他身后,但这天下,终究是陛下的天下,他们不敢拿到明面上来,惹了大忌。”
长河的神情顿时肃然起来,郑重道:“多谢夫人,小的必会一字不动转告大人。”
婆子这才告退。
长河看到年年和抱砚过来,眼睛一亮:“窦姑娘,这是长乐侯世子夫人给大人和小公子送来的点心,麻烦你拿进去吧。”又叫抱砚,“我和重山要去清点行李,你和我们一道。”
原来刚刚那婆子是孟葭派来的。孟葭真无愧温柔体贴之名,这才到地方,就送了点心过来。而且,她和聂小乙的交情似乎当真不浅,婆子最后那番话,没有一定的互相信任,可不敢随随便便便说出。
听她话意,今日来行宫觐见延平帝的定北郡王是站在段琢一边的?
年年看了食盒一眼,不动声色地接过。忽然想到了,她应该试着改变哪段剧情。
孟葭的夫君——秦丰之死。
秦丰的死,说重要,他对男主走上权力顶峰的主线剧情并没有多大影响;说不重要,又是聂轻寒这个男主和孟葭这个准女主关系转变的关键节点。正适合用来测试系统有没有说谎。
最重要的,孟葭的夫君若是还在,她总不好一直厚着脸皮继续和聂轻寒玩“红颜知己”的暧昧戏码了吧?
年年进屋,翻出任务手册,找到了那段剧情提要。
“春猎次日,秦丰猎狐入深山,不慎马失蹄,坠入捕兽之阱,失血过多而亡。”寥寥几字,一条人命。
年年第一次看便心生诧异,此时再看,依旧满腹疑窦、心惊肉跳。秦丰死得也太离奇了。
印象中的秦丰喜好玩乐享受,从不是好勇争先的性子。他参加春猎,肯定呼朋引伴,又有扈从跟随,怎么会一个人入深山猎狐?其他人就不找他吗?坠入捕兽之阱,失血过多而死,可不是一时半刻的事。
这里面巧合实在太多,委实蹊跷。
春猎次日,那就是明天了。她得想法子救下秦丰。可惜任务手册上没有更详细的描写,她也不知具体情况,只能明天走一步看一步。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年年忙将手册收好,回头,看到聂轻寒站在房门口。他还穿着大红纻丝孔雀补子的官袍,头上的官帽已经取下,长发如墨,凤眸沉静,眼尾泪痣风流。
年年看呆了一瞬:聂小乙明明都二十多了,不复少年,怎么这副皮囊似乎越来越好看了?她神游片刻,才发现他的目光静静停留在她袖袋处。
袖袋,是她刚刚藏任务手册的躲在。年年心头一跳:他是认得任务手册的,不会看到了吧?
想到这里,年年忽然意识到了另一个破绽。
系统一直强调,任务手册的秘密不能被人发现,否则会导致严重的后果。可她结束上一个任务的时候,在系统空间,它明明说过,因为她的过错,聂小乙得到了任务手册,意外破解了手册的秘密,获知了她任务者的身份。
换句话说,聂小乙知道了任务手册的秘密,却根本没有产生任何严重的后果。
年年的心控制不住地跳了起来:这是不是说明,她即使泄漏身份,除了那两百的仇恨值有些麻烦,可能导致他想直接掐死她,其他的,对于世界法则来说,其实并没有关系?
聂轻寒却没有说什么,问她:“愉儿不在?”
他没有发现吗?年年不在该高兴还是失望,心中复杂,轻声答道:“陛下身边的郭公公接他去了养心斋。”养心斋是延平帝在行宫的居所。
他“嗯”了声,没有再问什么,转身往自己的屋子走去,似乎真的只是专程来看看愉儿在不在的。
年年出神半晌,心不在焉地将愉儿的屋子收拾好,想起什么,追进了另一端聂轻寒的屋子,唤道:“大人。”
聂轻寒已经换下了官袍,穿一身宽大的灰布道袍,正坐在桌前磨墨。宽大的袖子整齐地折起,露出里面劲瘦有力的腕,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捏住墨锭,不紧不慢地打着圈,有一种说不出的好看。
听到她的声音,他回头看向她,阳光照在他白玉般的面上,他凤眼深邃,泪痣勾人。
年年的目光不知不觉又被吸引,软语问道:“明儿春猎,我能参加吗?”她不清楚春猎的正会有没有带侍女参加的前例,但要救秦丰,她必须想法子参加。
聂轻寒的目光从她玉兰般清丽动人的面容掠过,对上她水汪汪的明眸,一时没有回答。
年年的心提了起来:“大人……”正要想法子让他答应。他淡淡开了口:“不是给你备了骑装吗?”
也就是说,他会让她参加。年年大喜,坠到谷底的心情蓦地上扬,眉眼璨璨,欢喜地叫了一声,扑入他怀中,亲了他脸颊一口:“多谢大人。”
一时间,两人都呆住了。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年年雪玉般的面颊热气涌上,却没有松开手,眉眼弯弯地笑道:“大人,我现在可以闹了吧?”毕竟,他当初威胁她,再闹就不带她参加春猎,如今她人都来了,自然再不怕他的威胁。
孟葭的“心意”都送到门上了,她当然也得表一下自己的心意。反正不能让孟葭得逞。
聂轻寒:“……”
年年愧疚道:“这几日光顾着小公子,没有好好侍奉大人。”玉臂悄悄攀上他的脖颈,她微微仰头,朱唇微翘,眼波潋滟地看向他,“你会不会怪我?”
聂轻寒:“……”这谁顶得住?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文正文部分不剩多少了,想问一下大家,接档的三本文对哪本更感兴趣?下本写哪个,我已经纠结了好久了。
第75章 第 75 章
夕阳西照, 金红的余晖透过雕花的窗格射入, 怀中佳人眼波氤氲,雪玉般的肌肤染上了一层绮丽的光。她水光润泽的朱唇微微扬起,娇艳如水洗过的樱桃, 诱人采撷。
聂轻寒的喉口不由自主上下动了动, 拿住墨锭的手下意识地捏紧。
年年杏眼轻阖,长睫乱颤, 微微直起身, 香软的红唇贴上了他的唇。
“咯嘣”、“啪”,两声接连响起。满腔绮思被打断,年年一愣, 好奇地睁开眼,扭头看去。却是他手中的墨锭被捏断了,半截砸进砚台里,磨好的墨汁溅了他一手, 乌漆嘛黑, 斑斑点点,落在他冷白的肌肤上, 分外狼狈。
年年:“……”她就亲他一口, 至于吗?想忍, 实在忍不住,笑得滚倒在他怀中。
她柔软的身子紧紧贴着他,笑得花枝乱颤,玉颊绯红, 他甚至能感觉到她每一下轻颤与呼吸,不由身子紧绷,刚刚升腾而起的冲动越发难以忍耐。
年年浑然不觉,笑够了,站起身道,“我去打水。”这些墨汁,光用帕子擦,只能越擦越糊。
聂轻寒止住她:“我自己去吧。”再留在这里,他怕要出丑。
等他清理好,平息了回来,发现年年陪着郭直的徒弟,内侍章恩侯在堂中。见到他,章恩立刻站起,恭敬地道:“聂大人,陛下召见。”
这个时候?聂轻寒心中闪过疑惑,问:“可有说是什么事?”
章恩笑道:“是好事。定北郡王前来朝拜,陛下欢喜,在闲云殿设家宴宴请郡王,请聂大人陪同。”
聂轻寒问:“还请了其他陪客吗?”
章恩道:“除了几位娘娘和小公子,陛下只喊了大人一人。”
聂轻寒越发讶异。章恩跨前一步,压低声音悄悄道:“定北郡王家女眷也在,其中一位正当妙龄,真真是国色天香。”
聂轻寒的脸色淡了下去:延平帝至今还没有放弃让他续弦,好多得几个子嗣的打算。
他下意识地抬眼看向年年。
年年垂着眼,神情平静,仿佛无动于衷。
这么久了,还是捂不热她那颗心吗?聂轻寒心头生闷,淡淡道:“我知道了。容我换身衣服。”
章恩笑道:“那是自然,大人只管自便。”
聂轻寒举步往内室走,刚刚进屋,便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年年软软的声音响起:“我服侍大人。”
他换衣何时需要她服侍了?聂轻寒不动声色地打量她:她又在搞什么鬼?
年年合上屋门,走到他面前,沉默地为他解开衣带,脱下外袍,又拿过官袍,为他重新穿上。为他系上罗带时,她忽然轻声开口:“大人真好艳福。”
聂轻寒低头,想看清她的表情,她却怎么都不肯抬头,也不再说话,仿佛刚刚那声只是随口一提。胸口积聚的闷气不知不觉散去一半:原来,她不是全不在意的。
聂轻寒走后,年年闷闷不乐了许久:聂小乙那个混蛋,居然一句交代的话都没说,直接走了,仿佛先前被她亲一口就失态的人不是他似的。
很快,心中另一个声音响起:他本来就无需对她交代吧?她早已不是他的妻子。他丧妻多年,续弦原本就是天经地义。
年年咬住唇瓣,有些懊恼:她不该问他那句话的,显得对他很在意似的。事实上,以她现在的身份,根本没有资格介意。
不行,她不能沉浸在这种情绪中。孟葭虚伪讨厌,包藏祸心,所以她不能让对方得逞;可这位定北郡王的女眷,说不定是个能给他带来幸福的好姑娘呢?
她不该沉溺在儿女情长中,而应该尽早查出系统的真相,保护好愉儿,保护好家人所在的这个世界。
年年很快打起精神,先去外边找到长河几个,向他们询问春猎的具体情况。之前,长河几个已经跟着聂轻寒父子参加过好几次春猎,经验丰富。
等到听完长河几人的介绍,年年越发觉得秦丰的死匪夷所思。
西林苑是皇家猎场,能有资格陪延平帝来春猎的都是皇亲权贵,身份贵重,容不得出丝毫岔子。因此,安全方面,禁军早就提前拉网排查,以免意外。像这种能致人死亡的陷阱怎么可能没被发现?
退一万步说,即使禁军疏忽了,没有发现,那陷阱必定设在隐秘之处,秦丰又怎么会正好独自经过?
年年几乎要阴谋论了。秦丰文不成武不就,对人几乎构不成威胁,会有人要害他吗?
可如果是真的呢,如果他真是被人害死的,到底是谁下的手?
年年头痛起来:如果秦丰只是意外身亡,她可以想办法挽救、阻止;可若是有人存心谋害他,那就麻烦了。秦丰练过武,还会被害,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别到时候人没救成,反而把自己搭进去了。
年年想了想,请长河帮忙画了整个西林苑大致的地形图,决定先拿回去细细研究,锁定几个可疑的地点再说。
聂轻寒父子回来时,年年正和抱砚一边归置愉儿的行李,一边闲聊。
孟葭常来看愉儿,愉儿偶尔会也去长乐侯府做客,因此抱砚对长乐侯府的情况也颇为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