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嘿嘿一乐:“都炸煳了还能走吗?”
“嗯。”嬴政问他:“你过来干什么?你也想下油锅?”
“这话说的,我想从油锅里捞东西吃,可惜啊,这东西不能吃。”
韩都尉伸手进油锅里把炸过火的胡亥拎走了。那些逗留在这里的皇帝有个必要条件是‘功过难定论’,胡亥不符合标准,他的功过很容易定论,他就没有功,全是过——尸位素餐是重要罪过之一。
刘邦高喊着:“且慢!”飞一样的跑回去切了一块牛肉,拿回来往油锅里一扔。“哎呀真香啊!朕死之前病了一段时间,庸医就让朕忌口,哼,忌口不还是死了嘛!”
他出了牛肉,嬴政碍于这个皇帝太自来熟,只好拿了些酒出来跟他分着喝。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刘邦就在他新盖好的大宅子里住了下来,每天游手好闲的拿着小锤锤敲编钟玩。
嬴政终于忍不了了,赶他走:“回去盖你自己的房子去!”
刘邦无可奈何的被赶走了,虽然走了也没空手,借了两块砖和几根半米多长的木棍。“借我用用,别那么小气,以后我子孙的陪葬品让你们瞧瞧。”他说的是瞧瞧,可没说还回去。
他可不像嬴政那样,背后没有墙、身边有风吹就睡不着。走到自己的宅基地里,清理出一片足够躺下的空地,把砖头摆开一段距离。一边枕着当枕头另一边舒舒服服的垫在脚下面。手里还有一把不知道在哪儿摸出来的小刀,他开始满怀深情的雕刻木料。
刻了戚夫人不穿衣服的样子,虽然不大像,戚夫人自己来了也认不出,但他能认得出来。
又刻了另外几个女人的雕塑,也是不穿衣服。其雕刻水准朴实无华,充满野趣,胸是胸腰是腰,屁股大,腿还削的很漂亮,唯独刻不好脸。于是就在每个人脸上刻了姓。
都摆在自己身边,搂着戚夫人的木雕,闭上眼睛美滋滋的睡觉。
嬴政实在无聊,和扶苏远远的站在铜车马上眺望,探讨他怎么能在露天的地方睡着,这皇帝是怎么当的?他就没有半点谨慎,没有半点不安么?
“朕现在要是提着剑过去剁他两下,他都反应不过来。”
扶苏问:“您要去么?”
“哼。”嬴政没有去。
他只是嫉妒这个老流氓的睡眠质量,这厮睡的又香又沉,胡噜声在这里都能听见。
扶苏跳下去,继续研究如何用竹篾编一个直筒形状的筐。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圆的,直上直下的,非常适合装东西用。
也见过别人是怎么编的,流程在脑海中重复出现了很多遍。
嬴政——常年失眠之后,终于跑去踹醒了刘邦:“别睡了!起来讲讲你如何得到天下。”
刘邦擦了一把口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什么人敢惊扰朕的清梦……啊?哦,我睡了多久?”
“三年了。”嬴政指了指旁边的东西:“你妻儿对你四季祭祀,祭了十二次。”
刘邦把腿一缩,坐在自己的枕头上,指着垫脚的砖头:“始皇兄坐下说话,不要客气。唉,三年没碰女人了……吕雉那老娘们还不死,将来死到我这儿来得老成什么样。你说非得留个皇后么?我只爱阿戚。哎?那边有几个女人?”
蹦起来一溜飞奔跑了过去。
趴在那道界限上两眼放光,虽然有两个女人太健壮不够柔弱,另外三个却斯文秀美。
“小美人,你知道朕是谁么?朕是大汉天子,富有四海。过来让朕摸摸小手~~”
妇好拍手大笑,对身边同为商王后的女伴说:“我早跟你说了,围观这些人很好玩。”
美人说道:“小点声,阎君三令五申禁止围观皇帝,咱们只是路过。”
妇好勾勾手:“你出来呀~”
看我不打死你嘻嘻嘻~
刘邦对她没什么兴趣,长得漂亮不管用,太粗壮了像个武夫。
他喜欢杨柳细腰含羞带笑的美人,急切的搓搓手:“朕出不去啊!”
“真可惜呀~”另外三位促狭的商王后笑嘻嘻的勾手:“你要是出来了,咱们就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呀~”
“就是呀~”
“好可惜呐~”其中有一位年轻的姑娘,笑的极甜,她不善于打架,却很爱看妇好王后打人。
妇好本来想告诉他们,阎君把荆轲、项羽圈在另一个镇子里,阎君们对每一个皇帝都留下他们毕生的强敌,以备不时之需。但新来的汉朝皇帝很好玩,先不说了,下次闲得无聊再来刺激他们。
第8章 刘盈
嬴政深沉严肃的登高眺望——因为扶苏不会搭台子或亭子,他只能站在铜车马上看着远方。其实他对妇好的印象还不错,健壮结实,很有担当的样子,长得虽然美丽却是那种端庄威严的美,笑起来虽然亲切可人,却不带丝毫谄媚,就好像对着一座山也会笑的这么开心。是自己过去没见过的类型,令人望之安心,这才是适合做王后的女人。
六国的女人都以纤柔娇弱为美,试图讨取始皇帝的怜爱。她们都不知道,那种泪眼朦胧的娇媚,总会让祖龙想起一个他不愿意想起、不愿意见到的女人。
扶苏在旁边慢条斯理的劈竹子,他要把竹子劈的极细,这样才能织帘子。
“父亲,您喜欢她么?”
嬴政收回眼神,不屑于儿女私情:“妇好王后所图不小。她几次三番来到这里,必有目的。”
男人对女人的感情除了费钱碍事之外还有什么用?
她是有夫之妇,朕可不会勾引别人的妻子。
扶苏点头赞许,仔细思考了一会却没想出什么答案,他哪里知道一个在这里呆了一千年的王后会想什么。“总归不是看上刘邦。父亲,我看妇好王后在戏耍他。”
嬴政从鼻子里挤出一点蔑视的不行的冷哼:“刘季盯着那三个窈窕女子,真是粗浅。”
对方生的貌美,又贵为王后,肯留下来和丈夫同住必然是恩爱非常,能让你有机可乘么?
即便是有,你出去不,她进不来,隔着这道屏障能干什么?
看得见,摸不着,你有这些力气不如去盖房子。
扶苏低下头继续做手工,在地府不知道时光流逝,他只有四件事来回倒着做。读书做学问,感觉读了很长时间书之后,就去做手工和建筑相关的事情,又做了很多感觉到疲惫之后就去练一练箭法和剑法,随后去睡觉。睡醒之后继续读书。
嬴政又说:“从祭文上来看,刘季的妻子对他毫无感情可言。”每个季度一次的祭品和祭文送下来,刘邦只吃祭品,对祭文扫一眼就完事了。
扶苏随声附和:“是啊。”
没过多久。
韩都尉又来了,送来了一位苍白斯文的年轻人过来。
扶苏正在门口试图做扫帚——陪葬品里没有这东西——干活弄的满地都是锯末和小块的竹子,没法徒手收拾。他弄了很多细树枝和细竹枝,试图用草绳子捆出一个扫帚,可是现在的成品看起来更像是巨大号的毛笔。
“扶苏,又是你在这里干活?”
扶苏点点头,站起身拱手:“韩都尉辛苦,又是哪位陛下来了?”
年轻人脸上有些酒色虚劳的神色,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带着眼袋,面色苍白,活似上古的食铁兽。本有些木然,听见扶苏的名字抬起头来,上下打量对面这个高大健壮稳健的男子,有些诧异,轻声问道:“阁下莫非是秦始皇的长公子扶苏么?”
“正是。”
“久仰大名,想不到我竟能见到长公子。”
“你能来这里,想必也是皇帝。不知该如何称呼?”
“我姓刘,单名一个盈字,乃是满盈的盈。”刘盈对扶苏的态度分外亲近,望向他时,脸上总挂着一种同病相怜的苦笑。“我是高祖之子。”
扶苏指了指对面:“刘邦住在对面。你不要介意我直呼他的名姓,”
刘盈不待他解释,直接摆手:“不要紧。你呼我阿盈就好。韩都尉,我的宅地在何处呢?”
这个还没成型的镇子中央是一条大街,每一栋宅子都有前后门,前门也是正门,都朝着一个方向开门。
韩都尉倒有些为难:“你想挨着嬴政还是刘邦?”
俩人正好位于大路两边,都是两溜宅子的打头第一个,按理说父子应该住在隔壁,可是这对父子不是慈父孝子。
刘盈连忙说:“我若能自己选…想住在公子扶苏隔壁。”
“那好。”汉朝流行薄葬,不用殉葬,也不埋太多的金玉之物,都是家常应用之物。
刘邦哒哒哒的跑了回来:“嘿!韩都尉!朕正要找你!朕的棺椁呢!怎么没过来?是不是被你们贪污了?这可不成,棺椁那么大个儿,踹掉堵头就是个小房子呐!唉?刘盈你咋来了?你死了?你怎么死了?这才几年?”
刘盈一见他,就怒从心中起,还没说话,先被气哭了。气的泪落如涌泉,抹了一把脸,泪水多如流水,脸上湿哒哒的像是刚洗完脸一样。他气的发抖:“如意死了。”
“准是吕雉把他杀了!”刘邦捶胸顿足:“阿戚呢?她还好么?”
刘盈咬着牙:“你知道什么叫人彘么?”
刘邦没有接话,他有种很不妙的感觉。
他毫不隐瞒,一一如实说了母后做的事:“…派人砍去了戚姬的手脚,剜去她的双眼,用药熏聋她的耳朵,又给她灌了哑药,然后把戚姬扔到猪圈里,命名为人彘。呜呜”
彘的意思就是猪。
扶苏:“啊!”好狠毒的女人。
嬴政想知道这是什么仇,不过这手段确实很有创意,比朕拿油锅炸人有创意。这女人有意思。
刘邦在废太子计划失败之后,就知道戚姬很可能被吕后杀了。这娘们连韩信都敢先斩后奏,杀一个后妃算什么?杀了可以来陪我,也不是什么坏事。问题是,你要杀就杀呗,白绫毒酒匕首,什么不能用?为什么要这样杀?
气的举起手里的漂亮石头砸了过去,一把揪住刘盈:“你这不肖之子怎么不去死,怎么让我心爱的妻儿死了,你还算是皇帝吗?你是个什么东西!周昌说我如桀纣,你才是桀纣!朕当年看你仁弱,你倒是狠心的很!吕雉!吕雉,我绝饶不了她……她怎么还不死,丈夫儿子都死了,她怎么还不死!”
嬴政知道这是什么仇了,看刘邦这态度,他当年准是想要废立太子。年迈的君王得到年轻美人,就要废了成年的太子,立刚出生的幼子为太子,这种事在诸侯国中不胜枚举。
他幸灾乐祸的想,可惜戚氏女没有成功,要是成了,主少国疑,汉朝也要灰飞烟灭。
多!好!啊!
刘盈抬手扒开他的手,除了一直在流泪之外倒还算平静:“母后所做的事不是人能做的,呜,陛下又何尝不是。”
“你敢骂你爹?”
刘盈冷冷淡淡的抹了一把眼泪,接过扶苏递来的手帕也顾不得致谢:“臣不敢。”
他沉默刹那,想要鼓起勇气跟他说点什么,先喷出来的是眼泪:“高祖不必与我叙父子之情,你我算不得君臣,亦不算父子。呜……”
嬴政超开心,好,还说什么二对二的打仗呢,他儿子可不跟他同流合污。
他眼神和语气分外温和,拔剑横在二人之间:“刘邦,朕早看你不是个东西。刘盈,你有什么委屈事只管说,朕祖龙为你做主。韩都尉也在这里,你先在他面前报备,上告阎君,也免得有人拿孝道压你。”
要帮刘盈得到自由!孝道没必要存在!尽情的和朕一起怼刘邦和他的后人吧!
刘盈却不感动,垂着头后退半步,攥着手帕思量片刻,抬头瞧了瞧韩都尉:“韩都尉,我不指望有人替我做主,高祖要告我不孝,我也认。认打认罚,唯独无法孝顺他。”
刘邦气的暴跳如雷,一把抓住刘盈的发髻:“老子还等着你来给爹盖房子呢!生你有什么用!”
刘盈袖中滑出一把匕首,没砍他的手,直接贴着头皮把自己的发髻割了下去。
“生我是母后,与你没多大关系。”刘盈尽量让自己保持情绪平稳,也不想哭,就是控制不住眼泪。心里条理清楚,哭的说不清楚:“盈年幼时,汉王(指刘邦)被西楚霸王项羽追杀之时,阖家老小一同逃难。他路上遇到我和姐姐……把我们带上车一同逃命。追兵越追越近,汉王真是当断则断,把我和姐姐踹下车去。那年我三四岁…呜…诸位,仅凭这一件事,父子之情恩断义绝,该是不该?”
扶苏震惊的也快哭了:“啊!?该的!”太过分了!我小时候父亲对我很好,一直到我长的挺高,父亲才对我逐渐冷淡,他觉得我长大成人之后,才变得冷漠。
他上前拉住刘盈的手臂,握了握:“你不容易。”
刘邦仰着头直翻白眼:“这个嘛,朕当年要是不把你踹下去,就会被抓住,这要是被抓住了,你还当的了皇帝么?”
刘盈试图冷笑:“哼!嘤…母后那时候只是个苦命的妇人,她侍奉公婆,带着一双儿女,都被项羽抓住了。我们做了三年阶下囚…遥记得当年,太上皇被人捆绑上城墙,陛下就在城下交战。城头项羽嚷嚷要将太上皇下汤锅煮死,陛下说的很是慷慨豪迈。“吾与羽俱北面受命怀王,约为兄弟,吾翁即若翁;必欲烹而翁,幸分我一杯羹!”…呜…楚军营中传遍了,无人不惊叹。”
刘邦气的跺脚:“多少年的事了,提他做什么!太上皇都不曾提起!”
“你还想把我唯一的姐姐嫁去匈奴和亲,以图平安。”刘盈的话都说完了,沉默不语。他知道,这几件事对自己的影响很深,始终念念不忘,多少次午夜梦回,总觉得自己还在当年被俘虏的日子里,孤孤单单的睡在冰冷的床上。阿娘在灯下纺线织布,试图让娘仨过的好一些,而陛下那时候正沉浸在温柔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