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光、金光罩着张也宁和姜采,他们的身形一点点融化;人间城池中,谢春山离开之前,听到身后女子气喘吁吁地追来喊他:
“公子!”
本我天的谢春山忍不住回头,向这位跑来的黑衣姑娘看一眼。
雨水后,她眸光幽深,不见天真烂漫,但也不见世俗痛苦。这些终会消失,只要伤害她的人不复存在,她也可以拥有新的人生。
这姑娘看着他,面颊绯红,有些羞怯:“公子,你可知道修行的门派怎么走?”
本我天的谢春山知道,这是未来天中已经转世的百叶。他在此等了几百年,只是想看有没有运气,再见她一面。
谢春山笑了笑,他向这女子指了路。
女子仰脸问他:“公子,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谢春山温声:“我们从未见过,日后也不会相见。但是我打赌,你会度过完美幸福的一生,你信不信?”
女子茫然看他。
他手中龟壳飞起,引着女子向龟壳飞起的半空看:“我会卜卦,你若不信,我卜给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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龟壳飞上半空,转世的百叶仰头认真追随着龟壳的踪迹。
她再低头的时候,微微一怔,身边人已经消失。
她突然想追出去,可她又突然想不起来自己要去追谁——似乎,她一直一个人站在雨中,身边从来没有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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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合一,此世一生,彻底结束。
与人有缘,穿梭三天,千里相会。但若是真的有缘,为何穿越三天,只会永别?
第158章 三天合一,结束之……
三天合一, 结束之际,姜采在即将散开的混沌星海中睁开眼。
她看到星海之中,张也宁也睁开眼。他看到了她, 便向她走来。
姜采用一种新的眼光看张也宁:
第一天中永世自囚、没有希望的张也宁, 第二天与她情投意合终成眷属的张也宁,第三天与她各守一方天地此后不复相见的张也宁……
那仙人在虚空中缓行,步下生莲, 眉心艳红。他玉冠玉颜,在星海中行走, 如行在水边般悠然,素带迎风,长衣尽展。眉目秀逸而神色疏离的仙人,向她投来一眼。
这一眼,波澜不惊,风雪不侵。
他站在三尺之外, 正好是玉皇剑的剑围之处。她静默着看他的时候, 他察觉到她那复杂的、流连的目光, 便也定睛看来。
二人沉静许久。
张也宁缓声道:“原来我与你, 一贯有缘无份。”
姜采说:“所以,你是哪个你呢?”
即将离开这里, 张也宁好似有些恍惚, 并没搭理她。
星海的风吹得姜采腰下半段连着金色坠腰饰物的白纱鼓起, 女子紫色裙裾如浪翻扬, 似盛放的花。离开未来天的的最后时光,她戏弄他,偏又面无表情:
“阁下姓甚名谁。”
张也宁回过神,抬眸望着她, 不语。
姜采静一下,再问:“性别,是男是女。”
他仍看着她,眼中冷淡的光却在她一本正经的戏耍中,像被一阵风吹动般,疏离感渐远,温情渐生,点点如流火。那流动的火光在一点点跳跃,活了过来。
姜采等了片刻,不见他回答,便继续问:“阁下贵庚?到底是一千岁,还是一千五百岁?”
他睫毛掀起,目光一动不动,一瞬不移,眼波晃动,深淡不一。察觉她明知故问的戏谑,他不躲避,反迎难而上。
眼如死水,无情似深情,而眼尾上翘,如燕展翅。他这种了然的看她要如何作弄的目光,近乎深情与陪伴,让张也宁这个人完全活了过来。三天的融合,此时才完美。
他目不转睛、淡着一张脸平静地看她,反将姜采看得面颊一热,心脏疾跳两下。
姜采咳嗽一声。
张也宁问:“你不知道吗?”
姜采:“哼!”
她才板着脸一会儿,便忍不住自己的促狭,也不想忍耐自己面对他的欢喜。她几步走向他,步伐加快,站到他面前。
他这时才别过脸,藏住眼中生起的那点儿笑。
无声的笑,撩人又谁都看得懂。
他伸手来拉她,要带她离开这片天地,姜采先一步拉住他的手,手向上一撒:“也宁,你看。”
张也宁漫不经心地回头看,迎面飞来一大片花瓣,洋洋洒洒,如海浪卷帘般飞涌着扑向他。他被这花弄得微怔,没反应过来,睫毛上掉了一片花,花再絮絮顺着睫毛溜下来,落在肩上。
寂静世界,花瓣漫扬。
姜采凑过来,弯眸:“你不是怪我不知情识趣,婚宴迎你时连花瓣都没有吗?婚宴现在还作数吧,我补上来,我们也宁有没有高兴一点?”
张也宁透过洒落的花瓣,凝望这个含笑的青年姑娘。透过她的眼睛,他看到第一天的那个踽踽独行、死在雪中的姑娘,也看到第三天那个披着斗篷、在夜里看万雪飞落的姜采。
风雪中,她们仰着面看他。
她们化作同一个人,仰着面看他。
那么的寂寥,那么的无望,那么地充满希望。
张也宁心脏骤抽,钝痛麻痹。他伸手,一把将姜采抱入怀中。
他拥抱她,贴着她耳,轻声:“阿采,我爱你。”
姜采愣了很久,无声地抬臂抱住他腰身。她享受他的温情,轻松万分:“我当然知道。”
短暂温情间,一道气息落下,二人分开,默契地退开后扭头,看到谢春山出现。
出现在这里的谢春山衣袍敞飞如鹤,步伐微趔趄两步,玉白面上一点神色都没有,眼神空洞万分。
他和之前有什么不一样,但是肉眼很难看出这种三天合一的区别,连他自己都要适应新的自己。
谢春山失魂落魄的时间并不长。看到两人,他很快调整好了自己情绪,对两人吊儿郎当地打个招呼——“阿采,妹夫,你们已经好了?”
张也宁袍袖一卷,将三人一同带离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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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归本我天,离天亮尚有半个时辰。
婚宴已经空了,所有人离开。巫长夜和赵长陵都离开去忙事,只有雨归大病初愈,被强行留在魔域中等待几人归来。
张也宁听雨归说赵长陵带着长阳观弟子去布阵,而他感觉到自己遮掩天机的能力正在被另两位仙人破坏……张也宁:“我去看看赵师弟他们。”
——他在此学上走得甚远,天赋好极。只有半个时辰留给他们,在被另两位仙人察觉动机之前,他得帮赵长陵他们。
张也宁理所当然地向前走两步,发觉姜采没有跟着他,他回头看她,目有疑惑不解——
自从梦中醒来,两人几乎寸步不离,补了他曾经希望和她一直在一起行动的遗憾。
尤其是从未来天归来……他以为她会和他一样,想时刻与对方在一起。这般细腻的感情无从说起,说起也尴尬。但他以为经历这么多,姜采和他的默契总该有一些了。
他当真以为他去帮赵长陵布阵,姜采也应该跟着他才对。
姜采伸个懒腰,哈哈一笑:“我留在魔域看个家嘛。你只是去帮忙布阵,又没什么危险的,难道非要我时刻跟着不成?”
张也宁冷淡:“随你。”
他拂袖便走,身形消失。姜采默然看他离开,谢春山在她肩上拍了两下:“何必气他?”
姜采摇摇头,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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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天亮还有半个时辰,张也宁和赵长陵汇合,姜采则在魔域。姜采没有去见魏说他们……若她活着,总会见面。若她死了,见也无益。
魔域如今没什么可留恋的,曾听令她的魔物全都被带走了,那些低等魔又成得了什么气候。
姜采来到了焚火修罗界。
大战之前,她将焚火修罗界又走了一遍。
她再次从山洞中看到魔子曾经留下的字,“一身傲骨终虚度,满眼荒唐对阿谁。”
这对应着永秋君留的那行联,“一生负气成今日,四海无人对夕阳。”
这对姐弟,因不信任,将整个世间当做了游戏场,走到了今日这一步。
姜采笑一声,走出山洞,坐在山崖前,取出酒坛开始喝酒。
四处焚火中,这里除了魔子,不会诞生任何魔。但焚火修罗界因是魔子诞生的地方,它在魔域的位置便很特殊,只要有魔来这里历练,修为增长远比在外界快。
所以有时候,天地规则是很有趣的——天道对魔,和对人一样,一视同仁,机遇皆给,并没什么喜好。
她喝酒中,体内已经平静很久的魔疫们的代表,无歌发生声音:“姜采。”
姜采慢悠悠地咬掉酒坛木塞,漫不经心地哼一声:“嗯?”
她散落在崖口的裙裾染上下方的魔火,魔气和灵气冲撞,黑色雾气和金白色的道光搏杀。她已经很习惯自己体内的两重气息,已经不像当初救阿罗大师时,还对这里的火毫无办法。
这些火星流连在她飞扬的裙裾上,盛大而壮美。
无歌问:“姜采,你又走到了最后一条路上吗?不生则死,不战则亡,不进则陨?”
姜采悠悠喝酒,笑盈盈:“是啊。”
她和体内的魔疫们聊天:“累你们陪我这么久,我又要带着你们一同赴死去了。不过,说不定我能赢呢?”
无歌:“自我认识你,你一直在找死。”
姜采自我揶揄:“没办法嘛,本人有点毛病。”
无歌沉默。
许久,无歌问她:“这一次结束后,不管结果如何,我们都会消失了吧?”
姜采:“也不一定……”
无歌自嘲:“别骗我们了。从你在扶疏古国梦中作死开始,我们陪你差点死了,我们就感觉到自己气息平静了很多。最近,我们不再折腾你,你力量一点点恢复,并不是我们多么体谅你,而是我们已经没有那种力量了。”
无歌说:“姜采,你成功了。”
姜采不说话,默默再饮酒。她胸口闷闷的,沉着中带点怅然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