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长安忍笑看他抱怨,手不停地从那碟子里拿蜜瓜吃,等白遂抱怨完了,再一看,雪白瓷碟里真的是一片雪白了。
叶长安也有点不好意思,挠头羞愧:“对不起,我好像把你的东西吃完了。”
白遂鼓着嘴巴瞪着他看了片刻,突然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那你和我出去玩就好了。”
白遂长得粉雕玉琢,笑起来更像是观音座下的金童玉女一般,眼纯澈干净,叶长安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两面人呢?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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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兰站在角落里,看着笑着牵了叶长安衣角就要去园子里面闹腾的白遂,心也是一软,像是被春雨浸湿了的土地一般。
真好啊,连少族主都要有自己的社交圈子了。
两个小孩子,蹲在花园里拔草,白遂絮絮叨叨地跟叶长安说着手里草木的名字,很是得意地炫耀,尤其是拿到叶长安眼前问他,他也不知道的时候,白遂简直高兴坏了,一副“你怎么这个都不知道”的样子,骄傲地挺着身子和他说。
这是昨日和青徽后面学的,他倒是现学现卖了。
叶长安生无可恋地一屁股坐在白遂后面,看着竹林里层层堆叠的枝叶也比看这些花花草草感兴趣很多,他看那竹子粗细合适,长得又匀称又好看,多适合做一把竹弓啊。
他索性仰躺在草地上,看着一脸得意的小家伙继续倒腾,撅着个屁/股一晃一晃的,忍不住笑了。
看,走出了朱雀族,外面比里面轻松多了。
不用看人眼色,也不要担心那几个合起伙来捣乱,更不用看到他们母亲一副假惺惺的样子,真好。
白遂正用力想把一株紫色的淡雅小花摘下来,却不料那花虽然花朵小小的香香的,但是枝干却是坚硬无比,他使出吃奶的力气,最后却因为用力过度,一下子摔了个屁股墩,一下子坐倒在叶长安的腿上。
叶长安促狭心起,勾着白遂的脖颈,一下子把他顺势摔倒,正好头朝着他的胸口。
芝兰先是一下子心提起来了,再细细一看,叶长安虽然闹,但是手护在白遂的脑后,想来也是有分寸的,她不禁笑了起来,动也不动只看着二人打闹。
白遂也不是被捉弄了还要忍的,他骨子里还是有着一种顽强的种族天性,发现自己被叶长安欺负了,就顺势一倒,一下子叩到叶长安胸前,再趁着叶长安得意时不备,猛地从他的挟制下钻了出来,倒在旁边抱着叶长安一滚,叶长安倒是被他翻了个身,啃了一大口青草。
白遂得意极了,拍手大笑。
叶长安也不恼,一骨碌爬起来,又扑了上去:“你让小爷吃草,小爷非报复回来不可。”
二人闹作一团,园子里笑声一阵一阵的,很是热闹。
等闹完了,叶长安索性也不起来,躺在草上指着竹子道:“你看那边竹林长得多好,竹枝挺拔坚韧,做一副竹弓肯定很是趁手。”
“然后拿着竹弓去打猎,不是小爷吹,小爷百发百,连娘都夸我箭的准头好,我和舅舅一样有天赋呢。”
“那还不如让它们自己自由自在生长呢,”白遂走过去眼神亮晶晶地拨弄着地下冒头的竹笋,“你看这些长得多好啊。”
“而且竹林是一片林子,可是里面的竹子却也不是一种,就像一大家子人长得也都不相似一样,多好玩有趣。”
“不,东西得用着才好,就这么长下去能干些什么啊?”
叶长安嗤之以鼻,走到白遂身边,身后兀然出现一对赤红如火的羽翼,他飞了起来,手握着一株竹的顶端顺势而下,将那竹子折弯了腰,手指在竹叶上摸索着,“我和你说,我对做竹弓可熟悉了,你要什么样子的,我都能给你做出来。”
说到这里,他不免惋惜:“可惜我做这些的工具,都没有带出来。”
白遂倒是一脸无所谓,他本来就对弓箭武器不感兴趣,此时只随便哼哼两声,就把这件事糊弄了过去。
“你们在干嘛啊?”
青徽盈盈道,声音婉转柔和。
白遂抬起头,一股脑往青徽那边跑,一把抱住了青徽的腿,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青徽摸了摸他的头,又问二人:“你们都玩了些什么啊?”
叶长安有些拘谨地走过来,站在一边不言语,倒是白遂像倒豆子一般讲个不停,就差没有委屈地告状,说青徽竟然去了那么长时间。
青徽习惯了白遂在自己面前偶尔的骄纵,也随他去了。
白遂也不是不懂事的孩子,只是装装委屈罢了,说了几句意思意思也就停了下来,握着青徽的手走在她身边。
青徽嘴角含笑,等白遂说完了,先是和他道了歉,又回头对叶长安说:“你和你母亲的住所已经安置下来了,你就不要担心了。”
叶长安眼神一亮,整张脸看起来明媚又阳光,一身红衣更是衬得张扬精致。
青徽隐形颜控的心,被这两个只差着一头的小家伙填满了,一个精致一个张扬,都是一等一的俊美,心都被被好看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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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遂自己去描贴写字,青徽带着叶长安,去种他的那棵树,叶长安扭扭捏捏说自己喜欢竹子,青徽就应了他,他的小树苗是棵碧玉竹,虽还小,也能看出竹节挺拔之姿,叶长安满意极了,就算让他自己挖坑埋土也没什么话说。
等这件事弄完了,青徽就决定正式进入学习。
虽然自己这份工作几千年都没被人重新翻出来,但是青徽心里还是有一股劲想做好的。
她翻了那些零零总总的书,又找芝兰和邻居之后,终于拍板定下了课程。
虽说大多是些基本通识,但是也是这些神兽族的幼崽们对世界最开始的认知。
只是其他的,自己却是毫无办法。
青*就是个人类怎么办*徽摇头叹气,只觉得自己简直像是捧了个烫手山芋,这本就是之前毫无章法的东西,自己竟然要学会怎么从头开始,连个模板都没有,简直是太难为她了。
好在两个孩子都很乖巧即使是新手上台,都很给面子,之后更是听得津津有味,恶补了一大摞书的青徽只觉得自己有了回报,心也是雀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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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霸天同志睡了好长一觉,只感觉把这几日缺的都给补了上来,这才觉得浑身畅快极了。
睡饱了,又吃完了青徽特意切好放在桌子上的瓜果,他咂咂嘴,只觉得这样的日子快活似神仙,又忍不住懊恼,自己怎么早没有发现这么好的主意。
只是想到这里,他就不免想起了自己的识海,意识一闪就钻了进去。
第15章 辞昭
龙族识海宽阔无边,漾着一圈又一圈深蓝色的光泽。
龙霸天(谁让蠢龙喜欢这名字呢)的意识沉浸进去,只觉得浑身都松散了,筋骨脉络像是被温水洗涤了一遍一般。
他舒服地卷了卷尾巴,前爪在自己脸上糊了一脸,两根龙须抖来抖去。
他的识海里,更多的还是一层又一层的废墟,堆叠在一起,杂乱无章,像是被风暴席卷过,唯有风暴边缘的四角,留下了一些东西。
像给青徽的空间法器,便是来自西南角的千年沉木柜。
他苦吧着一张脸,望着一团杂乱,只觉得头疼极了。
渐渐的,这种头疼散去,烦闷与怒火却涌上心头,他的表情肉眼可见地狰狞起来,竟然望着那堆得最高的地方,猛地喷出了一口火。
火焰熊熊燃起,像是蛰伏的恶兽露出狰狞的爪牙,越来越猛越来越烈,红色很快连成一片,最后包围住了整片狼藉之地。
不知道什么时候,龙身化作了一个挺拔沉俊的男子,一头银发如流水一般顺着他的肩颈滑下,落在他的身后,与他浑身银白锦衣像是融为一体一般。
他手指捻着一缕头发,眉心蹙起,饶是这样,他的容貌还是那么耀眼夺目,像是从尘封多年的旧匣子取出来一枚南海万年才能得一颗的深海明珠一般,只要眼光瞥过,就绝对不会忽视掉他的存在。
这便是天界曾经最是张扬夺目的战神辞昭。
只是此时的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像是从那些压倒人的噩梦与戾气醒来,他唇色殷红,竟然像是吐血之状,眼墨色深沉,像是无尽深渊,一眼看不到底。
良久之后,他看着被自己毁的不成样子的识海,嘴角抽了抽,衣袖一挥,遇着易燃物越发猖狂肆意的火,竟霎时间消弭无踪,仿佛是惧怕他这一身威仪一般。
他眉头却皱得越发紧了,举起刚刚的左手放到眼下细细看。
手的模样,还有掌心指尖的薄茧,自己看了万年早已熟悉不过,是自己的手无疑,只是为什么能使出来的威力,不足自己全盛时期的一成?
到底发生了什么?
记忆停留在那场大战神魔陨灭前一刻的辞昭,脸上破天荒出现了一丝无措。
他举起的手张开又握拳,握拳又张开,青筋绽开,像是在苍白的肤色上画了一笔浓墨重彩。
也罢,先看看自己的识海里还剩下什么再说。
他捏了个诀,把一地烧完的灰烬先是给弄走,此时识海里就有些空荡,间偌大一块地方,就只剩寥寥无几的东西——都是些世间少有的珍宝,毕竟能熬过龙炎的法器不多。
只是这些辞昭司空见惯了,心没有一丝波澜,只顺手把这些玩意儿收到了一边的架子上,又掀起一阵风,把四角的柜子卷得吱溜溜转过来,一个个像是挺胸收腹的大头兵一样,在他面前摆好排队。
他用神识扫过,发现里面都是之前那些东西,瞬时松了一口气。这些都是自己几万年里从父亲哥哥手里淘回来的好东西,还有去各界打打杀杀的孝敬,比起放在外面随便堆着的家伙更是珍贵了不止千倍。
想到这里,他又不免悔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清醒过来,能抢救一点是一点,就这么烧了,简直是在他心里砍了一刀啊。
辞守财奴昭心里几欲呕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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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昭脑后的长发无风自动,银白色光彩熠熠,在某一刻却迸发出烈到有些灼人的光泽。
他手里握着一道卷轴,眼色晦暗,像是流动的水,突然凝结住了一般。
一阵气流扫过,握在手的卷轴被托举到半空,一点一点打开。
是一副平平无奇的画卷。
说是平平无奇,其实还是夸了它,实际上这就是一副刚学绘画的人的练笔之作,笔锋拙劣,着色不均,看起来倒是有些贻笑大方。
倒是不知道为什么这种东西,会被辞昭收藏在柜子最里面一层。
辞昭垂下眼眸,随手一撕,把那尺绢彻底四分五裂,掌又霍然燃起一点火星,将那些碎片彻底化成了灰烬。
算了,有些事情,就这么过去吧,他劝自己,只是想起那些又还回来的记忆,心里只觉得怄得慌。
看到那副画的时候,他脑子里像是有根刺一样,狠狠地戳了进去,刚刚醒来而遗失的记忆,像是泄洪的水流一般哗啦啦流了出来。
他的脸色随着自己记忆的回来而不停变化着神色,最后猛地黑了下来。
随着手灰烬扬在半空,他猛地一颤,手掌握拳抵在胸口,头低了下来,竟是喷出了一口血来。
血沿着他的嘴角,一滴一滴顺着下颔线,划过下巴,最后落在锦白的衣襟上,衣袖上,还有衣摆上,像是落在雪地里的红梅点点。
“真好啊,”他喃喃道,“要不是我没有死,竟然活了下来,我也竟不知道我身边……”
他几万年大多都是波澜不惊的样子,如今倒是失态了个彻底,索性更是放肆起来,随意瘫坐在地上,手指合拢又松开,修长纤细的指节搭在银色衣服上,像是一样的白。
他举起手,衣袖顺势滑下,露出骨节突出的腕骨,多年的沉睡,他的手腕比女子的还要纤细几分,好像只是骨头连一丝肉都没有附在上面一般。
识海里有几瓶从天宫里顺来的万年梨花酿,他开了瓶盖,直接仰起头大口大口灌了下去,酒水是澄澈的透明色,顺着他的下颔滚落,打湿了衣服,一身满是淡淡的酒气。
说起喝酒的酒量,有的人是天生能喝,有的人是一杯就醉,还有的人,能喝多傻完全看得是当时的心情。
比如就说辞昭。
他从小跟在两个哥哥身后在天兵天将里面厮混,从小就被他们带着喝酒,来自魔界的烈酒也能若无其事饮三大白,要说平时,这三杯两盏淡酒真的只能算说是开胃小菜,只是今日心情不好,他只喝了一半壶的梨花酿,竟然就有些醉醺醺了。
他眼前发白,酒意上头,脸上耳垂脖子都是通红通红的,醉的迷糊的他,撑着一边的柜子起身,踉踉跄跄往前走。
他不知道自己在往哪边走,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只知道自己模模糊糊好像穿过一层暖融融的结界,他竟然一下子扑倒在地上,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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