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让慌张地用术法去给她补伤口,可没有用,源源不断地仙力输进去,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没有任何的作用。
他一定是有些愧疚吧,看她这么惨,她都要死了,没必要再给活下去的人添堵,“仙君,你别难过了,我是自愿的……”
自愿抽神骨,其实解救天下苍生的感觉,挺好的。
她谢迟迟虽然不厉害,但你看看,她的神骨没有随她,她的神骨很厉害,一下就把妖兽制服了。
她费力的睁着眼睛,还想再多说一些话,毕竟马上就要死了,不想让他太难过,“仙君,你回九重天之后,跟仙息阁我那同僚仙友说一声,让他去给阎王说说情,给我下辈子开个小灶什么的……”
其实两人都心知肚明,她是神明,没有死,只有陨灭,怎么可能再入轮回,再加上抽掉了神骨,她甚至连尸首都无法存留下来,就要泯灭于天地之间了。
本来是想缓和一下气氛的,没想到越说越低沉,谢迟迟只得作罢,“仙君,我就要死了……”
她说“死”字的时候,仙君的瞳孔狠狠一颤,就好像有人拿着刀子,在他心头一下一下的割。
“我就要死了,你就,笑着送我走吧……”
她永远也忘不了,忘不了群仙宴上,那个素衣的神仙,惊艳了她的岁月……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是现在说全文完,你们会不会追着我打(狗头)
=。=开个玩笑,当然不能给你们这个机会
现在完结是完结不了滴,迟迟和仙君,会有一个好结局的。
第42章
这本是个不会飘雪的季节, 却在忽然之间,洋洋洒洒的大雪漫天飘落了下来。
神明死,天地皆悲。
谢迟迟的裙摆被她腰间不断涌出的鲜血染成了红, 一片片的,好像自腰间而下,沿途开出了一朵朵绝望而奢靡的花,艳丽到了极致,终将会衰败。
顾清让抱着她,没有动, 怀中的少女早已没了声息, 她一向是灵动的,活泼的, 如今十分安静地闭眼倒在他怀中,明明就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他不着边际的想, 当初在幺乙之境中,那壶打碎的合卺酒, 是不是就已经预兆了今日的结局,他和她, 注定是不会长久的。
他突然执拗的觉得,要是当初, 他们共饮了那杯酒,会不会今天的事情, 就不会发生……他和她, 是不是就能有一个长久……
一贯强大而自持的仙君,第一次仓皇无助,第一次产生怨念。
顾清让垂眼细细的望着她, 细致到好像要将她每一根睫毛的弧度,都要刻在脑子里一样。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霜雪洋洋洒洒的落到了他和她的发间眉梢,乍一看,好像两个人一起走到了白头。
顾清让忽然闭上了眼,他散了浑身的仙力,强大的仙力涤荡在周遭,幻化为如同极光一样绚烂的景色。
太过盛大绚烂,刺得来人睁不开眼睛,赶过来的陆衍猝不及防瞧见这样的景象,忙用扇子挡住眼睛,大惊失色,“仙上他这竟是要……是要,随谢迟迟一同去吗……?!”
“仙上,你冷静一点啊……”
顾清让一直执掌一十三天,那是因为他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执掌素来由神明执掌的一十三天,一十三天这么多年全靠他一人用术法维系,如今他要散了浑身仙力,要不了多久,一十三天便会塌陷。
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九重天之上的生灵。
虽然陆衍也不怎么喜欢九重天上一贯神仙们的做派,但顾清让是他在仙界,唯一佩服和敬重的仙人。
陆衍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和眼睛的难受冲进了光圈,顾清让紧紧闭着眼,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丝毫不值得留恋一样。
他不愿意面对谢迟迟死去的事实。
“仙上,你冷静一点啊,谢迟迟要是还活着,会希望看见你这样吗?”
陆衍瞧见自己这话说完,顾清让眼睫抖了抖,但却依旧没有改变他的心意。
陆衍瞧向他怀中的谢迟迟,忽而又道,“仙上,谢迟迟抽了神骨,若没有特殊术法的维系,尸身很快就会泯灭于天地,你忍心叫谢迟迟连个尸首都留不下来吗?”
顾清让猛得睁开眼,陆衍这才瞧见他眼尾猩红,再不似一十三天那谪仙一般的温润公子,他此刻的模样,分明像是……
堕仙。
是,他怨恨这个世界,怨恨这个谢迟迟付出生命,拯救下来的世界。
陆衍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如今一定要稳住顾清让,否则他一念之差,真成了堕仙,那便晚了。
“仙上,你听我说,古籍之上曾有过记载,神明死去之后,尸身都会沉入无妄海底,我们找到无妄海,说不定就有办法了呢?”
顾清让的眼神恢复了些许的清明,“无妄海。”
无妄海那般虚无缥缈,一直存在于传说之中,谁又能知道,它是否真的存在过呢?
可如今顾清让需要的,就是这样一个虚无缥缈的目标,一个叫他在漫长岁月中,能靠着这一丝光亮汲暖的目标。
周遭涤荡的仙力渐渐止息,随着随后一股仙力收拢,陆衍瞧见顾清让额前,显现了一朵业火红莲,只有那一刻,很快便隐匿不见了。
他动作轻柔地抱起了谢迟迟,慢吞吞地消失在了苍茫无边的大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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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桑田,白驹过隙,只是忽然而已。
昭国,天佑元年,大雪。
“公主,您慢点儿跑……”
一众宫人跟着身着红衣披风的昭国公主后头跑。
这公主年岁不大,却格外欢腾,一众宫人稍稍看不住,便被她溜了出去。
这小公主是初雪那天降生的,故而得了封号——逢雪公主。
又因当时皇后生她难产,这折腾人的小公主迟迟不肯从皇后肚子里出来,也便又得了个小字,名迟迟。
许是有在雪天之中降生这么个缘故,公主也便格外地喜欢雪。
偏她身子骨自小就弱,许是在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常三天两头地生病,尤其是在雪天,帝后便不许她雪天之中出门。
这公主明着乖巧得厉害,一口一个绝不出去,帝后刚一走,她便自己扯了披风,趁宫人不注意溜了出来。
帝后宠爱公主,给她宫中单独弄了一个园子,四时不同的花儿和树将园中的景造的满满当当的。
此时降雪,园中的梅花儿开了,公主踮起脚尖,伸手摘了一枝梅花儿。
梅花树在宫中栽植多年,汲取了龙气,已经有了灵,此刻被公主揪住了头发,当即“哎呦”了一声,“这小公主,快把老夫薅秃了……”
一旁盆中的花儿轻轻笑了起来,“我说梅花老兄,还不是你独到,一个人开在冬天,你像我们,在一个时节百花盛放,这小公主想摘一朵儿,便会挑花了眼,纠结来纠结去的,一个下午就过去了,花儿还没摘,便被宫人喊去吃晚膳了……”
梅花树听得吹胡子瞪眼睛的,虽然嘴上这般说,可公主还要伸手摘的时候,它还是暗中悄咪咪地弯了弯腰,怕这小公主够不着。
小公主爱纠结这件事,一直到又长了些年岁,帝后要为她择夫婿的时候,还没能改过来。
公主其实并未到昭国婚配的年纪,但帝后一心想为自己的爱女找个合她心意的,便一早就开始为公主选夫。
公主容貌生得迭丽无双,虽性子骄矜了些,却也是有这样的资本在的,不少昭国子弟都对这小公主有那份心思。
这个消息一放出来,一时之间,贵族子弟的画像如同不要银子一样往宫里送。
公主勾勾画画选了十几个,瞧得帝后直摇头,这贪心的小公主,何时才能改了性子。
她真不是故意的,晏家公子的眼睛生得好看,楚家公子的鼻梁挺拔,洛家公子的嘴巴漂亮,萧家公子的眉毛……
瞄见父皇母后忧愁的神色,公主又百般纠结地从那十几份之中抽出来几张,然后一脸正色道,“真的不能再减了……”
帝后无奈摇摇头,公主眼珠一转,一个念头冒了出来,“不如父皇母后把这七八个公子,都喊到宫中小住,相处相处,我也好瞧瞧,哪个合适不是?”
昭国民风开放,且这也不是没有先例,帝后对视一眼,当即便允诺了。
外人瞧着,少不得又感叹一句,帝后纵女。
故此,这几位荣幸获选的世家公子,便呼呼啦啦地收拾好了行囊,住进了皇宫之中,打着的,是去天机阁学习的借口。
昭国信奉神灵,天机阁由国师掌管,以便听取上天的旨意,为表对天机阁的尊敬,一众皇子公主都会送进天机阁,做国师的弟子,修习一些术法。
这一任的国师年纪大了,便奏请告老还乡,迟迟在心中松了口气,这国师老儿虽然年纪大了,脾气却没见一丁点儿的好,成日里揪着她的错不放,拿戒尺打她的手掌,连父皇母后都没对她这么严厉过。
新上任的国师还没有过来,天机阁便放了几日的假,公主便办了场赏梅宴,宴请一众的世家公子。
世家公子为夺得这逢雪公主的青睐,各个使出了浑身的绝学,雪中舞剑,树下抚琴,一个比一个的加分项强。
不会这些的公子,也十分有眼力劲儿的坐在公主侧边,给她剥葡萄吃。
宴上嘈杂,公主呆了一会儿便觉得闷了,想瞧瞧溜出去,她身侧的公子觉察了她的动静,瞧瞧问道,“公主可是想出去透透气?”
迟迟正在和披风的带子较劲,也没瞧他,只点了点头,那公子叹了一声,“我来为公主系吧。”
有人服侍,迟迟自然是理所当然的享受,那公子系完,迟迟转身就走,离了宴上,她才发觉,那公子竟得寸进尺地跟着她走了出去。
迟迟没管他,继续朝前头走,天上又下了雪,洋洋洒洒的,比往常的还要大。
迟迟心不在焉的走着,她近来总是做一个梦。
梦里,她穿着一条开满了花的裙子,躺在雪地里,被一个人紧紧搂在怀中,他好像很悲伤,又很害怕。
专心走着神,没有仔细看路,迟迟险些滑倒,被身后一直跟着她的公子一把扶住,“公主小心……”
迟迟抬眸,对上了他关切的眼,恍惚中,这双眼睛和梦中的那人的眼有些重合。
迟迟忽然想起,这应当是那位晏家的公子吧,她记得当时,她觉得他的这双眼睛好看,才选了他进来的。
要不然,就他了吧,他眼睛长得这么合她的心意,人对她也好,给她剥的葡萄很细致,系的披风也舒服。
她这一生,终归是要嫁人的,总不能一直惦记着梦中的那个人吧,太虚无缥缈了。
嫁一个对她好的人,就够了。
公主这般想着,任由晏家公子慢慢将她搂住,在她想伸出手回抱的时候,她瞧见雁台门下,站着一个人。
那人长身鹤立,一袭白衣胜雪,离得有些远,迟迟不怎么能瞧清楚他的脸,却能十分清楚地感觉到,他望着她的眼神,凉得骇人。
迟迟被他这样一个眼神瞧得下意识一抖,伸手推开了要搂住她的晏家公子。
第43章
晏家公子猛得被她推开了, 有些惊讶,但还是温声问道,“公主, 怎么了?”
明明方才气氛挺好的,他看这公主没有抗拒,原以为她是愿意的,甚至有些喜欢自己的,如今陡然被她推开,晏家伤心之余难免有些懊恼, 懊恼于自己的唐突。
迟迟没回他的话, 又朝雁台门前望去,那处空无一人。
她蹙了蹙眉头, 怎么,难道是自己看花了眼不成?
她绕开晏家公子,疾步走了过去。
晏家公子瞧着她的背影, 有些神伤,本不应跟上的, 可雁台那边人烟稀少,怕这公主再出什么意外, 只得咬牙跟在她身后不远处。
却瞧见她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一样。
迟迟是在找脚印,这雪下没有那么快, 如若方才这边站着一个成年男子,是无论如何都会留下脚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