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寂哪怕想当只苍蝇都没缝可叮。每日里眼睁睁地看着两人同进同出,言笑晏晏的样子,眼红得快不行了。
那本该是属于他的。
比求之不得更折磨的是,得而复失。
连舒明洋都快看不下去了。
堂堂一影帝,走出去也是万众瞩目,狗仔粉丝成群的。怎么偏偏在这儿转悠就,看着实在是有点……多余。
他来得晚,无论是男嘉宾还是女嘉宾中积累的好感度都一般。倒是朱妍得到了想要的资源,还不吝指教他几句。
“接送上下班谁都能做到,谢烬也只是占了早来一步的先机。你应该考虑的是怎样给她意料之外的惊喜,要为她做谢烬做不到的事,才能引起她的注意。”
“或者这样想,有什么东西是你有谢烬没有的?”
周子寂沉思一晚,隔天回了趟自己的家。
这栋三层的别墅自从奚言离开后,又恢复成往日的寂静空荡。她的房间还留着,里面所有物件都没有动过位置,和她住时一样。
唯一和从前不同的是,她的床上放着一盏流光溢彩的容器,里面养了一颗赤红的玻璃珠子。
玻璃珠子里,封印着奚言断去的一尾。
那个雨天里,周怀仁遭到阻拦破口大骂,愤然离去,连这一尾也因为被生灵盏镇住而无法带走。
他起初是为一己私欲,想瞒天过海地想朝小狐狸下手,不仅骗过周子寂,也并未取得联合会或周氏本家的任何支持许可。因而他无法去告周子寂临阵倒戈袒护妖族的罪状——一旦说出去就等同于揭发自己。
这一尾便被周子寂留了下来。
房间门口下了数道天师禁制。周子寂将繁琐而缜密的阵法一一解开,走进房间坐在床边。神色不明地坐了许久,才伸出手抚摸那颗珠子。
玻璃珠微微晃动,奇异地悬空漂浮,昼夜不停地发散着光芒。
他原本就不是那种“付出不求回报”的人。恰恰相反,他取得成就的每一步都带着很强的目的性,既然付出了,就要得到回报。感情这种事上想当然也是一样。
只有他能给的,奚言想要的,也就眼前这东西了。
可他并不能确定,是否只要把这个给了她,她就会乖乖地跟着他回家。
如果没有,他就连最后的底牌都失去了。还能用什么办法把奚言带回来?
周子寂看着悬浮的玻璃珠发光,已经形成定式的逻辑习惯和情感之间来回牵扯挣扎。
直到天色近黄昏,他空着手出了房间。
回别墅时路过花店,他让司机停车,下去买了一束鲜花。
浓郁鲜红的玫瑰搭着可爱的白色满天星,让他想起奚言那柔光顺滑的皮毛,和她噙着眼泪时瞳仁中星星点点的反光。
“诶,今天大家都回来得这么早啊。”
朱妍刚换完家居服,到楼下厨房拿了饮料正准备回宿舍,见他进门,笑着招呼了一声,“好漂亮的花。”
顿了顿,她又补充:“奚言在房间里,正跟游曦聊天。”
“好。”
他捧着花,却没有立刻上去。目送朱妍回到宿舍里,心中踌躇了一会儿,居然一时想不到见了奚言要说什么。
敲门进去,放下花就走?又太浪费机会。
正在他犹豫之时,二楼的房门又打开了。
这次是男生宿舍。跟人类生活在一起有许多便捷的小法术不能用,谢烬亲自下楼拿水,发现他杵在客厅里,神色未动,路过他时就像路过空气,连同那捧香气浓郁的玫瑰也未曾多加半分注意。
周子寂越发心烦意乱,不自在地放下那一大束鲜花,独自坐在沙发上想等这老妖怪走了再重新打腹稿。
谢烬没跟奚言在一个房间,他就算去女生宿舍待上一会儿又能怎样。
可料想中的脚步声并未如来时一般漠不关心地路过他。玫瑰放得远了些,香气从他身上抽离,暴露出浸了一下午的另一层气息。
谢烬走到他身后,直线距离最短的刹那,敏锐地捕捉了这一丝微弱的讯号,眼底闪过暗色的流光。
刹那间结界展开,隔绝了楼上的视听。周子寂还未反应过来,脚下已经亮起陌生的阵法符号,金色的牢笼拔地而起,将他围困其中。
他下意识地站起了身,怒目而视,却被谢烬眼角眉梢显露的锋芒硬生生逼退,语气矮了三分,便像是底气不足:“你想干什么?”
谢烬不回答,反问:“你碰过什么?”
他居然连这个都能察觉得到?!
周子寂不傻,立刻意识到他在问什么,哑然怔住。
即使不承认,微妙的眼神变化也足以暴露内心。
牢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窄,仿佛要嵌进被囚者的皮肤血肉里。
谢烬神情冰冷更甚。
气流吹起他的衣角。手中的矿泉水波纹平稳,眼底却暗流涌动。
“交出来。”
第48章 好怪,又有点刺激。……
结界受到施放者本身状态的影响。与往常放给奚言做示范时的稳定不同, 无形的气流在客厅里窜动嗡鸣,像一场被压缩过的微型风暴。橱柜上的摆件被引发共振,像开了震动模式, 高频地颤着就快要从边角摔落。
周子寂看着微微陷进他手指中的矿泉水瓶, 感觉自己仿佛也是塑料做的。落到他手里, 弱小得一捏就碎。
二十五年的人生中,他第一次真正见识到一个妖怪动怒时能做到什么程度。而他刚刚打开尚且贫瘠的除妖知识库里,没有一条足够应对这样的情形,只能咬牙挺直了脊梁, 硬生生地对峙。
金丝的牢笼还在不断地收窄, 明明下一秒就能勒进他的血肉里,将他切割成无数块。偏偏十分缓慢地一点点靠近, 带着某种优雅从容的残忍,像是要留够充分的时间, 让他看着自己是怎么死得明明白白。
这样的动静, 应眠想不注意到都难。
原本瘫在宿舍里修照片,一瞬间还以为是什么牛批的天师来砸场子了, 不假思索地往外冲,想给谢烬搭把手。
冲出来才发现他只是在针对周子寂, 哭笑不得:“喂, 你这……”
话音未落,对面的宿舍房门也打开了。奚言带着一脸可疑的红晕想出来透口气, 乍见这情形也是一愣。
这是在干嘛。
谢烬和周子寂在对峙?
谢烬只是拿了瓶水, 周子寂为什么露出那么扭曲的表情。
一定是谢烬在被针对!
这还了得。她二话不说一个箭步冲到楼梯边, 单手撑着栏杆翻身一跃而下,护短心切连走楼梯的功夫都省了,对周子寂怒目而视:“你干什……”
“咣!”
责难的话刚开了个头, 巨大的碰壁声响彻客厅。奚言头晕目眩地捂额后退了两步。
好久没撞上过空气了。
“……”
她像个来暖场的气氛组。先前几乎凝固的氛围被打破,谢烬硬是被逗得气性都散了七分,无奈地收起结界,拿手里的矿泉水给她冷敷,“冒冒失失。”
随着这句话落地,客厅里的一切都恢复了平静的原貌。
禁锢骤解,周子寂面色阴沉如水,目光在这三只大小妖怪的身上巡回一圈,半句话都没说就甩手走人。
他看得出来。即使他解释是谢烬莫名其妙出手责难,也未必会有谁听他的。
今天的事无异于一场羞辱。当务之急,他必须得找出对付谢烬的方法,不能再动辄受制于妖。
奚言果然只关心他俩刚才差点打起来的情形,看谢烬不像有事的样子才放了心,连原因是什么都没问,就先郑重地叮嘱:“千万不要碰到他的血,烧起来很疼的。”
那滋味她可太知道了。虽然谢烬很厉害,但只要是妖怪就都会受到天师血的侵蚀。总是危险的。
倒是没说不能打。
应眠也从二楼翻了下来,顺手放出几只小蝴蝶干扰摄像头:“刚才怎么回事?难得见你这么冲动。”
谢烬三言两语将事情原委讲清,问奚言:“你还想要吗?我去拿回来给你。”
有的小妖会因为嫌弃沾染了天师的气息而对自己的灵体有所排斥。
在今天之前,他也没想到周子寂还留着那一尾。
一般而言,天师猎得妖怪的灵体后会以最快的速度封印加以利用,以免存放时间久了灵气逐渐消散。周子寂不懂这些利用法则,反而误打误撞地用生灵盏将其保存了下来。
奚言果然干脆地回答:“我不想要。”
但不是因为嫌弃天师气息。她只是觉得,自己那一尾既然在周家,一定是被保管在很危险的地方,被周怀仁那样危险的天师看管。无论谢烬能力高低,去一趟都无异于以身犯险。
比起那一尾的得失,她更在意谢烬的安危。
还算是只明事理的小狐狸。应眠暗自提起的心放回了远处,悄悄松一口气:“是啊,不值当。”
谢烬身份特殊,一举一动都被很多眼睛盯着,很多时候行动本身不止代表了自己的意愿。
换句话说,如果是奚言冲进周宅,不过是一条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妖怪冲去送死。死那就死那了,对别的生灵没什么影响。
但要是谢烬亲自去,看在天师眼里就像是在带头鼓动妖怪们朝人类宣战。无论能否为她取回尾巴,都相当于白给一个把柄,让本就蠢蠢欲动的天师们更有借口肆无忌惮地猎杀妖族。
人类和妖族好不容易维持了百年的稳定,就此重燃战火也不无可能。
“没什么不值当的。”谢烬淡声道。
应眠一怔。
“去冰箱里找些冰块敷一敷。”
奚言只听到后半句,摸着发红发热的额头,轻松地笑了笑,“没事的,我又不是第一次撞了。”
刚才那个瞬间倒是让她想起自己被关在周子寂家里时,每天出门都要撞上天师结界的日子。
也就是没多久之前的事,现在想起居然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应眠打量着她,比以往的注视都更探究些。颊生粉晕,眼含桃花,狐族的小姑娘没一个不是美人胚子。
怪不得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他半开玩笑地打趣:“要是谢烬真就为一条狐狸尾巴往天师窝里冲了,你也算是只能载入史册的小狐狸。”
奚言未必懂得这话中的深意,却也跟着嘿嘿地乐。谢烬看得心头柔软,开口时语气便带了些不自知的嗔怪,“还傻笑?好了伤疤忘了疼。”
“我没忘了疼啊。”她不假思索地说,“就是因为没有忘,才不想让你也疼。”
孟黎跟她讲过许多,她大概能明白。
或许她还不够强大到能护着谢烬,但起码也不能拖后腿。
她现在能蹦能跳,活得好好的,收回尾巴的期望并不迫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