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间吗?去书店见一面吧,我把东西给你】
身后传来几不可闻的破碎声。
她呼吸一滞,放下手机转头去看。
暗金色的妖灵被黑雾包裹,出现了一条细细的裂纹。
**
隔天周子寂乔装打扮,低调地到书店里见面。
进店后奚言关了店门。他摘下墨镜口罩,语气有些急切,“你还不愿意走?”
“现在离开还来得及,我可以避开他们的眼线把你送出去……谢烬到底在干什么?他们找到这里只是时间问题!”
他生平第一次参与到家族内部的纠纷中,也是生平第一次真正认识了这个古老的大家族真正想动手时可以谋划到什么地步。他提出的求和求稳原则根本不被重视。
在他看来,奚言跟天师氏族作对根本就是螳臂当车,只有主动投诚才有一线生机。要么就干脆消失,人间蒸发再也不要回来。
奚言看上去比他镇定许多,倒了杯饮料推到他手边,“你好像还是第一次说,要把我送到哪里去。”
周子寂也变了,没有再以自我为中心强行把她留在身边,反而要把她送走,听起来还挺稀奇。
“两败俱伤有什么好处?我从来不想跟你们作对的。尤其是你。”
可她是执意要留下了。周子寂已经想到会是这样,黯然道,“如果你一开始就留在我身边,今天发生的一切都会与你无关。”
“如果……我们当初没有分开,会是什么样?”
奚言看了他一会儿,忽地挥手一扬。
“你想看看吗?”
烟雾在他眼前展开,侵入五觉,迷人心智。这是狐妖一族的天赋幻术,他得以在眼前的迷雾中窥见另一种可能性。
他真的绑回了奚言,把她关在自己的别墅里。她不肯服软,只想着逃出去,却一次次地被他拉回来,眼神逐渐变得灰暗,像一朵花断绝养分,失去了生机。
他恨极了,又不甘心,不知道该打她还是该疼她,无论做什么都无济于事。像握在手中的沙,攥得越紧就越要流走。他啃咬她的肩膀,眼红心乱,不明白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勾人魂魄的妖怪,连沁出血丝都是香甜的。
他懦弱又无力,看不清自己的心,却被发狂的爱意吓住。
“明明是我先遇上你的!我也可以对你好,你为什么不能留在我身边?是不是只要我像谢烬那样假惺惺的放你走,你就也会死心塌地再黏回来?”
“你真的爱我吗?”雾中的奚言露出讽刺的笑。
“你演过那么多深情的角色,知道什么是爱吗?你在读剧本的时候,是不是心里一直都在嘲讽他们?周子寂,你心里只有自己,根本没有爱别人的能力……”
“够了!”周子寂猛地抱住头。
奚言叹了声气,挥去他面前剩余的迷雾,幻象随之消散。
这是从周子寂的意识里滋生出的幻象,也是他潜意识里默认会有的结果,只是自己不愿承认。
“是我……欠你的。”
他语气苦涩,将随身带来的玻璃珠给了她,还有一张眼熟的符咒——已经破碎得不成样子,被精心拼起来,“这是那一天广场上剩下的碎片,周怀仁的驱妖符……你拿走吧。”
谢烬已经解了这张符。但他并不知情,冒着风险送来,奚言感到很是意外,“你不交给家里吗?”
“交给他们能有什么好的用途。”周子寂苦笑。他觉得家里边激派进要开战的计划真是蠢透了。他只是还没有足够的实权阻止,“你们留着研究吧,或许能找到破除禁术的法子。”
奚言接过他带来的东西,想了想又说,“如果你觉得痛苦,我可以帮你把从前的记忆都抽出来。关于我的那些。”
他肯送符过来,起码心是好的。作为交换,给他行行方便未尝不可。
应眠临走前教给她蝶妖的幻术,单单要抽出记忆也不难。
“自欺欺人,有什么意义?”周子寂摇了摇头,拿起墨镜口罩戴回去,起身走到门口。
出门前,又回头看了她一眼。
他想起和她的第一次见面。那双不谙世事的眼睛里,只有对饱暖的向往,纯粹得一眼就能看到底。
此时奚言神情平静地坐在桌边,捻起那颗赤红的玻璃珠微微转动,眼底仍旧澄澈清明,却叫人琢磨不出在想什么。
“活下去吧。”他忍不住说。
“活下去,我们会再见。”
第73章 正文完结 是告白。
目送周子寂离开, 奚言独自在书店里坐了很久。
今天没有对外营业,门窗都关着,依旧听得见外面街道的喧闹声, 店内却安安静静。
书架上整洁如新, 地板打扫得一尘不染。她把用过的杯子洗净擦干, 放回原处,一切都恢复成井然有序的样子,做好了短期内不再开业的准备,才回到合院。
院子里阳光明媚。阿沅倒挂在她从前练晨功的把杆上, 看见她扑腾着翅膀飞过来, “怎么样?他没有难为你吧。”
“没有。”奚言抛起手中的玻璃珠,晶莹剔透的珠子在阳光下被折射得闪光, 下落时被小灰雀叼在嘴里,“走。”
地下层里寒气淡了不少, 连冰棺的体积都缩小了一半。阿沅化为人形, 双手捧着那颗赤红的玻璃珠,小心地投了进去, 几乎在一瞬间就被吞没,妖灵上淡金色的光芒一闪, 又黯淡下去。
阿沅无措地望向身后, “言言……怎么办啊。”
奚言凝视着那颗妖灵。他被一层黝黑的釉包裹着,裂开的痕迹越来越大, 蛛网般密集延伸, 仿佛不堪重负马上要破碎。
那一条尾巴的力量并不足够, 情况还是没有多少起色。她默不作声地伸出手抚摸冰棺,被刺骨的寒意冰痛了指尖也没舍得收回手。
片刻后,她镇定地问, “大家都在房间里吗?”
“在呢。你早上不是交代了么。”
阿沅说,“我就告诉它们今天要重置结界,得封院几天。大家都没出门,乖乖在房间里待着呢。”
“好。你在这等我一会儿。”
奚言去了趟书房,回来时手里拿了一叠书信似的手稿。阿沅很不适应看到她这郑重的神情,心里又急又怕,很想哭,可还是努力地沉着性子听她说。
“我在院子里布好了传送阵,天黑前如果没有解除,就会把整个院子都送到涂山去。我只去过一趟涂山,有点担心传送的地点不够精准,不过大范围应该不会错。前几天去找族长时已经谈好了,她会在那里接应你们。”
“这是驱妖符,周子寂带给我的。不知道和谢烬破解过的是不是同一种,保险起见,你把她交给我的族长,她能看出是什么东西,然后再决定怎么处理。”
“我写了些留言。这个是给族长的,见到她时连驱妖符一起交给她就行;这个是给真真的,这个不着急给,等一切过去,形势安全了你再找个机会帮我走一趟;这个给翩翩和应眠,更不用急了,等你碰上他们再说;这个是给谢烬的……要是你见到他,交给他就行了。”
她把一切交待的妥妥当当。阿沅捧着一堆物件,眼泪忍不住地掉,“你什么时候弄的这些啊……你要去哪啊?别留下我自己,我记不住的……我自己不行。”
“在你晚上打呼噜的时候啊。谢烬把你们交给我,我当然要保护你们的安全。”
奚言掩下眼底的决绝,双手并用地揉乱他的头发,微微露出笑来,“别担心,到涂山就好了。我的族长是个很好的狐狸,你知道的吧?她会保护你们的。”
“那你呢?你为什么不能跟我们一起走?”
“我得去帮谢烬。”
“为什么要你去?为什么……你才是一只小狐狸,你还没我大呢。”阿沅难舍地看着她,像是在对她的勇气和决心感到惊异。
看出他的想法,奚言笑着叹了口气。“我不去,谁去呢?”
这一刻在脑海中反复思索过太多次,真正到来时,她出奇的镇定,只觉得这或许就是所谓命运的归宿。每个生灵都有自己的命运。她遇到谢烬,从警惕到亲密,心无旁骛地留在他身边,就是为了这一刻。
百余年前,他自己受烧灼之苦,孤零零地承担着,没有任何人帮他。而现在,即使全世界袖手旁观,也有只小狐狸愿意陪着他赴汤蹈火。
奚言想,刚好谢烬也能陪着她。
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阿沅哭得看不清她的脸,却能感受到她语气中的解脱和释然。
好像这段日子以来的担惊受怕,等的就是今天。
“我喜欢冬天。”她微笑着说。
“等到了冬天,你要记得替我看一场雪。”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化为原形轻盈地一跃而起。仰身坠入的一瞬间,身体在黑色的火焰中融化。
只剩一颗颤动的妖灵,燃烧着炽热的红,仿佛在融化,又发出轻微的碎裂声。
两颗妖灵光芒四溢,阿沅不得不捂住被刺痛的眼睛。
千年不化的极冰蒸发成水雾逸散。原本黯淡的妖灵震脱了黑色的壳,暗金的裂痕中嵌入丝丝缕缕的赤红。赤红妖灵上碎裂的痕迹转瞬间被金芒填满,充盈成更瑰丽的色泽。
密不可分。
**
这年暑假的尾声,城市上空离奇的落了一场大雪。
短短二十分钟的诡异天气在各界引起了轩然大波。连续一周,微博热搜上“今年的第一场雪”位置居高不下,各种气象学家地质学家甚至玄学之流都在分析这场史无前例的奇景,众说纷纭。“世界末日”的说法也趁机盛行一时,人心惶惶。
而时间一天天过去,再没有别的异象发生。那一天的景象,仿佛只是平静的世界感到无聊,开了个玩笑。
民众的激动心情逐渐平复,社会生活也恢复成往常的秩序。明星绯闻再次占据热搜头条,关注的视线从社会新闻上淡去,重新投入娱乐八卦之中。
恰好赶上《心动满屋》收官,最后一期的cp互选结果上了波热搜。
四对cp中唯独奚言与谢烬最终互选成功,大家纷纷表示是情理之中,恭喜祝福之余,也不乏质疑挑拨的声音。
[她这样算什么啊,现实里不是都已经跟周子寂在一起了么?又多一个男朋友?]
[前段时间不是都传她已经跟影帝结婚了……嫁入豪门啊,家里还让搞这种绯闻?]
[这夫妻俩真会玩,谢烬就是炒作的牺牲品呗,可怜]
[不信谣不传谣ok?什么年代了还包办婚姻?]
[……]
一群人在网上真情实感地吵得天翻地覆。偏偏当事人一个常年不管微博的闲事,一个干脆连微博都没有注册,想吃瓜都只能在节目官微里扒拉,或是去周子寂微博里逛一逛,捡点陈年旧瓜,难免不太够味。
眼看热度快要下去,当事人之一却忽然发声了。
“@谢烬:没有领证算什么夫妻?”
配图是博主本人和奚言的结婚照。
这是个仅注册一天的账号,似乎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发这条微博。众多技术流博主分析后鉴定,不是营销号,没有p图。属于正主出来镇场子的名场面。
热搜又炸了。
书案后,谢烬放下手机,捏了捏眉心,一只手轻敲案边。金红相交的光圈凌空出现,将他面前那摞厚度可观的文件圈住,传送到别处去。
不知想到什么,他略微疲惫的神情舒展开来,也没再理会网上的纷纷扰扰,起身推开书房的门走进院子。
入目之处是皑皑白雪,晶莹覆盖了每一处。屋檐上还结着冰凌,剔透的细锥将日光折射得斑斓多彩。
地上更是厚厚一层。墙角已经堆了好几只形态各异的雪人,一群小动物用雪垒砌隧道,在里面钻进钻出,其中一只三尾的赤狐最是耀眼,带头玩得酣畅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