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清潭边只剩下她一个人还在打坐,沈乾川凝视她半晌,似是看出端倪,走上前去。
时拂晓双唇发紫,面色苍白。
沈乾川落膝,在她面前半蹲下,挥手设下避寒的结界,问道:“可是遇上了什么问题?”
时拂晓睁眼看向沈乾川,怔怔道:“我感觉不到灵气……”
沈乾川蹙眉,似是意识到什么,伸出食指落在时拂晓眉心,注入一点自己的灵力给她。而后收回手,说道:“再试试。”
灵力入体,时拂晓再次感受到那种丰沛轻盈之感,便依言去试,可沈乾川给她的灵力,沉入丹田后,不等她聚气,就消失不见了。
时拂晓猛地看向沈乾川:“灵气不见了。”
沈乾川蹙眉道:“你不是已经补全命格?”说着,沈乾川握住时拂晓的手腕,拉至面前,去探她的脉息。
一探之下,沈乾川方才发觉,时拂晓的身体宛如无底的瓶子,根本无法存住灵气。这边引气入体,那边便漏了出去。
时拂晓见沈乾川面色凝重,看着他的眼睛,迫切地问道:“楼主,到底怎么回事?”
沈乾川叹了一声:“同神木成亲,兴许在某种程度上了,让你弥补了命格中的缺陷,但并未完全改变你的命格,你可以引气入体用些简单的术法,但是却无法聚气。灵气在你体内,来来去去,始终无法留存。”
“那我的寿命……”时拂晓再次问道。
沈乾川站起身摇摇头:“仙骨无灵气滋养,一如往常。”
时拂晓闻言,低眉失笑,就知道她是个没运气的人,老天爷怎么会对她那么好心?
但是她不想就这么认命!
眼前的化清潭深不见底,潭水清澈,但潭底漆黑一片,就像她心头那些挥之不去的阴影。
时拂晓索性起身,向沈乾川问道:“楼主,那我以后还可以继续修习课业吗?”
沈乾川看向她,冰冷的面孔上,难能可贵的露出一丝笑意,点点头:“只要你愿意。”
时拂晓向沈乾川行礼道谢:“多谢楼主关照。”说罢,便离开了化清潭,往云生结海楼而去。
接下来的一下午,因着弟子们皆已固气于体,下午的仙术教授,比之前要求高些。而时拂晓,明显感觉到了吃力。
被冉汐月借着切磋之名,将她击退几次,方才满意离去。而先前那些墙头草,复又都围回了冉汐月身边。
众星捧月中,冉汐月越过人群投来的眼神,倨傲且又鄙夷。
时拂晓根本懒得理会她,自行捡起被冉汐月挑飞的小铃铛,去角落里自己练了起来。
一直到傍晚,课业结束,时拂晓同白行简夫妇一起回了仙府。
她没有着急回阁楼,而是在自己的院中,拿出了之前折允给她的那张符咒。
折允说,只要撕掉这张符,他就会到。
之前她本想带着那五坛酒,去找掌命打打感情牌。但前提是,她以为她命格已经补全,唯一的疑惑只剩下十八年前发生的事。
可是现在,她想活下去,就得找到补全她命格的方法,就得知道关于爹爹的所有事。以掌命现在的态度,想来要想找他恢复自己的记忆,恐怕难上加难。
没有什么,比陪了爹爹几千年的器灵,更明白爹爹的经历。
想着,时拂晓做下决定,撕碎了手里的符咒。
几乎是符咒撕开的瞬间,折允便被传送到了时拂晓面前。
第25章 花蓉:情敌?没事的我不……
见时拂晓终于召唤了自己,折允望着她,唇边挂上深深的笑意,那笑意直达眼底:“你终于唤我了?”
时拂晓冲他恭敬行礼:“先贤祠之行,恐需劳烦折允师兄。”
“你我之间,无须这般客气。”
说着,折允接着道:“自那晚回去,我便已做了详尽的计划。七日后,先贤祠的轮值,夜里丑时那一班,是由我带领弟子前去。我到时会为其中一名弟子施昏睡诀,你便以易容术,易成那名弟子的容貌,混入其中。”
时拂晓点点头:“好。”
折允接着道:“易容术只能维持半个时辰。也就是说,我们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去查问器灵。你切记,要挑最要紧的问题询问。”
时拂晓应下,折允复又叮嘱道:“唯一需要小心的,是沈楼主。很不巧,七日后我轮值的那天,恰好是沈楼主坐镇先贤祠。他为人刚正不阿,又灵力高强,五识灵敏。到时你我只可以腹语传音来交流,切记不可发出任何一丝声音。”
话音落,时拂晓脑海中浮现出沈乾川的面容,他那一身凌厉的肃杀之气,直教时拂晓打了个寒颤。
她闭目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好!我记下了。”
折允看她神色紧张,展颜一笑,开口宽慰道:“别怕,就算被发现,还有我呢。我绝对不会让你出任何事。”
时拂晓听他这般说,再复行礼:“今日之恩,来日定当报答。”
折允又听她这般说,无奈失笑,却也知改变不了时拂晓的想法,便也不再多言语。只道:
“那七日后,待你课业结束,我便来云生结海楼接你。届时你在试炼场等我,等弟子们都走了,我再来。”
时拂晓应下,折允冲她笑笑,便先行离去。
花蓉静静立在阁楼的窗前,听完了二人间全部的对话。看来七日后,他也得随小姑娘去一趟。
想着,花蓉望向折允御云离去的背影。
只可惜小姑娘记忆全失,无法探得心识。他还真的挺好奇,过去没有他的那九百多年间,小姑娘是如何过的。
这小辈肯这般倾尽全力的帮她,对小姑娘倒是一片真心。如此长久以往下去,在他化形前,小姑娘是不是会对这小辈敞开心扉?
花蓉眼睑微垂,目光落在院中时拂晓的身上,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与树影相交辉映。
就这样看着她,他忽然有些迷茫,若他化了形,小姑娘知道了他的存在。到那时,身负夫妻之名,他又该如何与小姑娘相处?
忽地,花蓉心间闪过一个想法。若等他化形之时,小姑娘更愿意和那个小辈在一起,与他而言,也未尝不好。
至少,免了他的困扰。
花蓉收回目光,坐回贵妃榻上合眼打坐。
想起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小姑娘的笑声,夜里拿他仙身当被子抱的温度,还有那些让他无奈的举措……
想到她日后可能会跟那小辈走,这些时光都将一去不复回。一时间,花蓉心间漫上一层浓郁的孤独感。
一种,他从未体会过的孤独感。
这一夜,怀着心事,时拂晓睡得极不踏实,第二日很早便醒了过来。
反正睡不着,索性去早市上吃些东西,然后直接去法器阁挑法器好了,看看除了铃铛,还有什么别的可用的。
想着,时拂晓便翻身起来,梳洗过后,给白行简夫妇留了个传音符,便自行去了早市。
吃过早饭,她便往云生结海楼而去。
今日她来的很早,云生结海楼法器阁等都还没开门,想来是授业的仙长们都没到。无奈之下,她只得在楼中瞎逛,顺道消消食。
走到仙籍阁附近时,时拂晓忽然听到从仙籍阁后的小竹林里,传来一个男子质问的声音:“之前明明说好,一册是二十云贝,现在为何少了足足一半?”
时拂晓一愣,忙一侧身子,在墙边躲好,探出半个头朝那边看了过去。
见是冉汐月带着她那几个狗腿子,她们对面站着的,是上次法器阁里,帮着白行简说的那个外门弟子。
叫什么来着,时拂晓拧眉回忆。对,想起来了,叫韦一清。
时拂晓接着看过去,见韦一清手里拿着一袋云贝,面色不渝的看着冉汐月。
冉汐月将手中的课业册子,挨个分给身边的弟子们,而后对韦一清道:“我反悔了不行吗?以后就都是这个价格,你爱写不写。”
韦一清面色愈发不渝,不屑道:“身为副楼主之女,竟还会赖十来个云贝。你就不怕,我把你们找人代写课业的事,告诉沈楼主吗?”
冉汐月不屑的翻了个白眼:“你且去说,靠代写课业赚云贝的是你,你以为你躲得掉?”
韦一清闻言面色一沉,冉汐月显然是有些不耐烦了:“以后就这价格,你爱写不写。想来你们外门弟子里,缺云贝的不少,你就等着喝西北风去。”
说罢,冉汐月便准备带着那些弟子们离去,韦一清蹙眉抿唇,看着手里那袋云贝,不由攥紧了手,无比憋屈。
哦……时拂晓算是明白了过来,课业的手稿每七日一交,今日便是教手稿的日子。感情冉汐月这群人是着了韦一清代写。
韦一清身为外门弟子,刚到白玉京,有多艰难,她已经再白行简那里了解的很清楚。那日在法器阁,明明是厌极了冉汐月这群人,现在也为了云贝不得不与她们交易。
虽然不是光彩的事,但既然是做生意,那就得有做生意的诚信。
时拂晓一下从墙边跳了出来,朗声道:“哈哈,诸位同门早啊,都围在这里干什么呢?”
时拂晓佯装看了看她们手里的课业,说道:“原来是有秘密交易啊。”
冉汐月面色微变,将手里的册子收到了背后,而后道:“关你什么事?”
时拂晓笑笑道:“本来也不关我事。你要是跟人家说好多少就给多少,我这也就不出来了。但眼看着你们做生意不讲诚信,我这行侠仗义的瘾就又犯了,这不就出来了吗?”
时拂晓显然已经知道了她们在做什么,冉汐月只觉被时拂晓揪住了小辫子,冷声道:“那你想怎么样?”
时拂晓挑起下巴,指了指韦一清:“自然是把昧下的云贝还给人家啊。”
冉汐月横了时拂晓一眼,怕她跟楼主告状,只得深吸一口气,咽下心头的火气,将半袋云贝扔到了韦一清脚下。
韦一清看着脚边的云贝,明知本该就是属于他的,可他就是弯不下这个腰去捡,仿佛捡了,脸皮从此往后也就掉在了脚底下。
谁知下一刻,却见时拂晓走上前来,无比坦然的弯腰将那袋云贝捡了起来,在手里掂了掂,而后递给了韦一清:“喏,拿着。”
韦一清看着时拂晓一愣,伸手接过,眼眶竟然微微有些泛红:“多谢拂晓仙子。”
冉汐月等人见事已了,便转身准备要走。
却听时拂晓忽然道:“让你们走了吗?”
冉汐月等人止步,回身看向时拂晓:“你还想怎样?”
时拂晓低眉笑笑,踱步走上前:“你们这大清早的就给人不痛快,失信在先,不尊重在后。平白伤了一个对仙界充满憧憬的弟子的心,这份心灵上的打击,你们不能不补偿啊。”
说罢,时拂晓直接朝冉汐月伸手:“五百云贝。五百云贝给韦小修补偿心灵损失,这事就算是结了,日后我绝不再提。”
“好……好你个时拂晓。”冉汐月都被时拂晓气笑了,可她也没法子,把柄在她手里。
无奈之下,冉汐月只得从乾坤袋里掏出五百云贝,交到了时拂晓手上。她狠狠瞪了时拂晓一眼,对众人道:“我们走。”飘然离去。
时拂晓看着她们的背影一笑,不再理会她们,转身走回韦一清面前,将敲诈来的五百云贝给了韦一清:“以恶制恶,别有心理负担,收着吧。”
韦一清面上更是感激,他不似白行简那般喜怒不形于色,什么表情都写在脸上,他看向时拂晓:“您屡次帮我们外门弟子解围,当真不知要如何感谢你才好。”
时拂晓笑笑道:“谢什么?我能做的不多。但是你……”
时拂晓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好不容易得来的仙途,这是若是被沈楼主知晓,都不知道要怎么罚你,若是传出去,日后旁人怎么看你,你还要在仙界呆一万年呢。我帮你要来这五百云贝,也是想着你能用它们周转一些时日,再找找别的活计。这代写课业的事,不能常做,授人以柄。”
韦一清低眉抿唇:“若非实在走投无路,我也不会走这一步。多谢仙子教诲,一清记下了!”
时拂晓冲他笑笑:“走吧,去法器阁。”
二人一同往法器阁走去,还未走到,正见白行简夫妇也到了。时拂晓冲他们招招手,同韦一清说了几句,和他分开后,便迎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