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拂晓只得停下云,站在云上,略一施礼:“师兄好,是的,刚回来。”
折允见她神色郁郁,问道:“他还是不见你?”
时拂晓点点头:“许是过去我将他得罪狠了吧?”
折允摇头蹙眉:“你没得罪过他。”
时拂晓一愣,随即更气:“我没得罪过他?那他为何这般对我?对着兀凝就是小凝儿,对着我就是孽障。”
折允御云离她近些,在她面前停下,说道:“那天听兀凝提起,我本就想抽空来找你一趟,想跟你说下关于掌命长老的事。方才去水净寒波楼替掌门送东西,没想到回来在这儿遇到你。”
折允四下看了看,说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去你仙府吧。”
时拂晓微有些犹豫,折允心下明白她排斥自己,便道:“我不进去。就在府后少人的地方说便是。”
时拂晓对掌命的事,实在是好奇的很,毕竟这关系到她自身那些疑团,便应下了折允的提议。
不多时,二人落在时拂晓仙府后面的云崖空地上。
折允抬手设了个隔音结界,开门见山道:“你过去不仅没得罪过掌命,且和掌命关系还很好,时常给他送酒过去。你不会仙术不能喝仙界的酒,但却为了掌命,学了不少酿酒的法子。”
折允抬起下巴,指一指不远处的那棵巨大梧桐树,接着道:“那树下过去便是你的埋酒地,现在指不定还能挖出来几坛。”
时拂晓看着那树下的方向,疑惑道:“那他为何这般对我?”
折允叹息道:“我也不知晓缘故。但掌命对旁人还是一样的,只是对你……像换了个人。但我能确定的是,掌命的改变,定和十八年前的事有关。”
“十八年前?”时拂晓眼里闪过一丝刺痛:“是我爹娘仙逝那年……”
折允点点头,缓缓踱步至前,望向面前那一片云海:“掌命长老属女娲一脉,听命于天神,辅佐五大流派气运。十八年前,九乌派弟子费渡入魔,先掌门夫妇仙逝,而你也就此下落不明。”
“从前我不知道你去了何处,也不知你是如何离开。但自我知道送你离开的是掌命,我便隐隐觉得,掌命的变化,许是从那时起。”
时拂晓蹙眉道:“可这一切的真相,只有掌命知道。他不肯见我,也不肯告知,我又如何知道十八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说着,时拂晓看向折允,眼神迫切而又期待:“有没有什么办法,能不通过掌命,便能查到十八年前发生的事?”
折允闻言静默,似是在思考。
半晌后,折允眸中闪过一丝光亮,抬头对时拂晓道:“你爹娘的器灵一定知道,我们可以去问器灵。”
“器灵?”时拂晓反问。
折允重重一点头:“凡所持法器,时日一久,必与主人心意相通,生出器灵。你爹的寒潭镜,还有你娘的月影簪,现如今都存放在流芳派的先贤祠里。我们可以去先贤祠。”
时拂晓忙道:“你告诉我先贤祠在哪儿,我现在就去。”
折允眉心紧蹙,摇摇头道:“自花蓉仙尊创立流芳派,至今二十五万年。先贤祠里所供奉的法器,皆是这二十五万年间,已飞升的上神,或者仙逝的上仙所留。已飞升的上神自不必说,凡上仙有资格仙逝后入先贤祠者,必得有九重天境界以上的修为。”
折允接着道:“也就是说,先贤祠里供奉的法器,随意一件,便是世间罕有的珍宝。所以,先贤祠不仅设有强大的结界,还设有严密的看守,每日都会安排各楼弟子轮值。我们若想进入先贤祠,必得有详尽的计划和准备。你莫要着急,待我回去,好生部署一番,我们再做打算。”
这么严?时拂晓蹙眉,半晌后,她看向折允问道:“若计划失败,进入先贤祠被抓,会有怎样的处罚?”
折允微一沉吟,说道:“金剑牢,百年□□。”
时拂晓听罢心下一沉,金剑牢……流芳派仙众唯恐避金而不及,这牢名一听便知骇人。时拂晓沉声问道:“若进了这牢,会怎么样?”
折允重叹一声:“灵力尽皆被压制,在牢中形同凡人,每日受九剑穿心之苦。百年之期,流芳派再厉害的上仙进去,都得掉一个境界的修为。”
“不行!”时拂晓听罢斩钉截铁的说道:“这件事我会另想法子,我绝不能让你帮我做这么危险的事。”
对于折允,她要守着对商兀凝的承诺。即便抛下这一缘故不谈,这也是她自己的事,她没道理拉着旁人同她去冒这个险。
折允看着时拂晓的眼睛,久不言语。良久,他方才道:
“你一向有主见,我劝不动你。但是拂晓,我想让你知道,人与人之间的付出总是相互的,在自己力竭之时,接受旁人的帮助,并不丢人。”
时拂晓微微一怔,不由看向折允。月色下,眼前的男子,眼神深邃而又坚定,同之前那个让她觉得有些哀怨的男子判若两人。
折允接着道:“我不知道你接下要怎么做?但是今晚回去后,我便会着手准备进入先贤祠一事。你何时改变主意,何时来找我。自然……若你的方法能奏效,更好。”
说罢,折允冲她一笑,眼底似有暖风:“早些休息吧,我走了。”
折允撤了隔音结界,转身离去。
洁白如霜的月色洒在他颀长的背影上,让他显得愈发俊逸出尘。
时拂晓追上前两步,冲着他的背影喊道:“我会拿你当朋友!”也仅限于此……
折允顿足,侧头浅笑:“这话……百年前你便说过。”折允回过头,御云离去,唇角笑意愈发暖如春风。
折允走后,时拂晓来到那棵梧桐树下,引仙法口诀,驱使梧桐树树根,将埋在地下的酒顶出了地面。
共有五坛,坛上还贴着字。分别是黄时雨、美人面、夜光杯。其中黄时雨和美人面各两坛,夜光杯一坛。
不亏是自己起的名字,时拂晓一眼便分辨出黄时雨是梅子酒,美人面是桃花酿,夜光杯是葡萄酒。
方才听完折允说的话,她打算再去找掌命试一试。
之前硬磨不行,那她这回便打打感情牌,若还不行,怕是只能找折允,去一趟先贤祠了。
能用嘴皮子解决的事情,就尽量别搏命,尤其搏得还是折允的命,惭愧惭愧。
时拂晓带着五坛酒回了自己闺房,放在正中的桌上。
打坐的花蓉睁开了眼睛,小姑娘往日都是亥时归,今日似是晚了两刻钟。
花蓉看向桌面,还带着几坛酒回来。
看见酒,本以为时拂晓又同那位商小修出去玩儿了。但看小姑娘的神色,却是格外凝重,还心不在焉的,不像是玩闹归来的样子。
花蓉走上前,探了时拂晓的心识。片刻后,花蓉收回手,神色微沉。好个掌命,当真是物老成精,心思竟然变得这般深。
花蓉忽而忆及坤赋所言,掌命叫坤赋不要再去找他,仿佛也是在十八年前九乌之战后。
看来,十八年前发生的事,有必要去查一查。
想着,花蓉离开阁楼来到院中,开口问道:“坤赋,你可知十八年前九乌之战,感召魔王附体的魔子费渡,被杀之时,都有谁在场?”
第24章 我可以,我又不可以了。……
随即坤赋道:“听说有几派的掌门在,还有掌命。”
坤赋说罢,花蓉转身便往春在溟濛楼而去。坤赋见此疑惑,这是要干什么去?
花蓉瞬息间便到达春在溟濛楼,直接便寻去了商朔的仙府。进了商朔房中,见商朔已打坐入了境界,在他身侧停下,伸手去探了他的心识。
片刻后,花蓉收回手。看向商朔微微蹙眉,为何他的心识里,没有一星半点关于九乌之战的信息?莫非十八年前,商朔不在场?
他本想再去趟先贤祠,按照折允那小辈说的,去找找寒潭镜和月影簪。可如今他的灵力只恢复一成,怕是破不掉先贤祠的结界。
看来这件事,只能小姑娘自己去找答案,他暂时无法探知。花蓉低眉看了看自己的手,灵力不足,这种无力的感觉,当真难受。
如此,花蓉便只得先回了仙府。
回到阁楼里,见房中灯已熄灭,便知小姑娘已睡。花蓉抿唇一笑,下一刻便出现在榻上。
他手抻着头,侧身与自己的仙身重叠躺在一起。另一手抬起,食指尖上,便出现一朵盛开的小花。
随即,他将那朵花移至时拂晓的鼻息处,轻轻一弹,花粉便落了下去。
“阿嚏……”睡梦中的时拂晓,打了个喷嚏。只觉鼻子痒痒的,还伸手搓了搓。
他复又一抬手,榻上凭空出现几根细藤。那些细藤似人手般灵活,一会儿挠挠时拂晓脚心,待她再次睡熟后,又挠一挠她的腰间……如此这般,反复来回。
时拂晓在睡梦中,不是缩脚,就是扭胯,或轻笑,或蹙眉,睡得极不安稳。
花蓉见此,心情甚好。
任由藤蔓“折磨”着睡梦中时拂晓,自行起身去了一旁的贵妃榻上打坐。
第二日一早,时拂晓醒来,只觉浑身酸痛,精神疲乏。
她昨晚做了一宿的梦,梦见在商兀凝院子里和商兀凝玩蹴鞠。但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小牡丹精,那小牡丹精一直挠她痒痒,一会儿腰身,一会儿脚心,一直不停的挠啊挠。
还灵活的不得了,她根本抓不住,可把她这一宿累的。
想想今天还要跟沈楼主去化清谭学习运转周天,她就头大。听说运转周天要打坐,可千万别打坐的时候睡着啊。
和白行简夫妇一同吃过早饭,三人便同去了云生结海楼。
等所有人都到齐,沈乾川便将他们,带去了位于白玉京北山之巅化清潭。
化清潭位于北山之巅,山顶终年积雪,草木难生,唯有好些万年松柏,于雪中傲然独立。
众人一到化清潭,便觉冷风阵阵,呼出的气都看得见。只穿着弟子服的他们,各个打了个寒颤。
唯有已有一重天境界的白行简,面对如此寒冷,毫无反应。
沈乾川命弟子们围着化清潭一圈打坐坐下,而后道:“尔等已修习七日,这七日里,捻诀引咒,已有不少木之灵气聚于体内。灵气来自天地,如人采食。采食天地者,取回食材,必得清洗烹饪,灵气亦然。”
沈乾川在弟子们身后缓缓踱步,接着道:“聚于体内的灵气,需运转周天,调和经脉。七日为一小周天,七七四十九日为一大周天。至于何时可堪破境界,就看尔等的努力和天赋了。”
说罢,沈乾川开始教他们如何运转周天:“如今灵气在尔等体内,犹人如迷阵,不知所行何处。尔等需闭目打坐,将体内灵气,尽皆聚于丹田,再由丹田而出,行遍十二经脉。如此来回七次,便可固气于体,也可驭气于心。不仅可滋养仙骨,此后仙术强度亦会增强。”
如此一番教导,时拂晓听明白了。
也就是说,在运转周天之前固气、驭气之前,体内的灵气是不听话的。但运转周天之后,这些灵气,就像是被驯服的骏马,从此为自己所用。
“化清潭此处,水汽最为丰沛。水可生木,化清潭可助你们事半功倍。若运转小周天成功,在此处,你们便不会再觉寒冷。运转成功的人,来我这里划去名字,便回云生结海楼自行练习。开始吧。”
说罢,沈乾川引咒挥手,不远处的巨石上,便自行生木,结出一套桌椅。沈乾川走上前坐下,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本书,看了起来。
时拂晓闭目,按照沈乾川教的方法,开始试着聚气于丹田。
时拂晓感受过灵力在体内的感觉,第一次照着书本引咒时,便觉身体轻盈,丹田温热。可这种感觉,只有每次引咒的时候才有,过后便不见了。
现在让她聚气,要从哪里去找?
她试了许久,也没感觉到灵气,自然也没有聚气于丹田。甚至坐得久了,她愈发觉得冷,手脚冰凉,身子都有些发抖。
正在这时,忽听身旁有人起身。她睁眼望去,便见白行简已站起来。白行简冲她点点头,示意她加油,便去沈乾川处划名。
是了,白行简是他们这辈弟子中,唯一一个入门时便已是一重天境界的人,想来运转周天这种事,他早就做的无比熟练了。
白行简划去名字,作为第一个完成的人,在沈乾川处的得到了一张符咒,并听沈乾川称赞了他过人的天赋。
第一个完成的人已经出现,众弟子们愈发努力。时拂晓也重新闭目,可无论她如何努力,都完全找不到体内的灵气,更不可能体会到那种聚气于丹田的温热感。
不断有人陆陆续续去沈乾川处划名,起于弟子虽然还未运转完周天,但聚气之后,便已能抵御寒冷。但时拂晓,双唇都已冻得发紫,却还是不能聚气。
她内心明显开始慌乱。她不是可以使用仙术了吗?为什么却无法聚气?
时拂晓睁开眼睛,深吸一口气,再次闭目,忍着寒冷再次去试。
可无论反复多少次,她还是做不到。
直到除她以外的最后一个弟子离开,她依然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