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慈折了路旁的一枝梅花,不咸不淡回答:“我师父一向说做人要有自己的道,师父有师父的,我有我的。”
简而言之,师父想杀商追关她屁事。
秦鲭愣了愣,不过他从来都知道贺慈不按常理做事:“这也是为临江市做事情,你一直待在山上,可能对情形不太了解。特殊事务处已经联合了很多人,大家都是奔着要恢复临江市原本面貌去的。我觉得你不是坏人,愿意为临江做些事吗?”
贺慈:“行。”
她捏着梅花的花枝,摇了摇:“你能给我什么?”
秦鲭步履一滞。
他们恰好走到了焱君庙前。
这里方才经历了一场香火宴,一地香灰。焱君庙的女祝阿锦正拿着扫把扫去地上的尘埃。
“你想要什么?”秦鲭本就知道贺慈我行我素,可当贺慈提出如此功利的回答之后,他还是有些不适。
贺慈伸手,梅花指向阿锦:“把她给我,空一观缺一个打扫的人。”
秦鲭怎么都没想到贺慈会要一个他不知名讳的女祝。
秦家的女祝很多,不过像阿锦这样灰色衣服的,明显是血脉稀疏的旁支。
不过秦鲭没问贺慈要阿锦做什么。在他看来,送阿锦给贺慈有利无弊。这女祝怎么说都姓秦,到了空一观,就算只做洒扫,也算是空一观的人了。空一观没了林嘉年,不复当年盛景,不过贺慈也不是好欺负的,有她在,无人敢小看空一观。
秦鲭挥手,一个美人婷婷袅袅朝着阿锦走去。
阿锦紧张地低下头,吓得发抖。
美人一指不远处的贺慈他们,阿锦愣了片刻,挪着步子走过去。
“你叫什么?”
“阿锦。”
“你以后就跟着小观主走吧。”秦鲭笑着道。
阿锦声音微弱,说了声是。
秦鲭要和贺慈商量所谓的计划。由特殊事务处主导,他们算是在其中出一份力。
不过他倒是没说贺许诺也参与其中。贺许诺是很喜欢贺慈这个姐姐没错,但贺慈表现得太淡。她曾经的遭遇也很难让人看出来她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有感情。
陪着贺慈走了大半天,一直在说话的秦鲭口干舌燥。
贺慈说想在山上看看。
目的达成,秦鲭也不再就久留烦人,带着人走了。
贺慈去不走藏身的山洞。不走缩在小角落,没有身体支撑,他就是小小一滩黑水。贺慈这几个月给不走进补,他变成了一团黑色的,软乎乎的大团子。
“不走,走了,回家。”贺慈进了山洞。
汤元也看见了不走,他见不走不动,伸手抄起轻飘飘的不走。
“小子,羽毛球练得怎么样?不是说要打给我看吗?”
不走呜呜了两声。
阿锦小声说:“他害羞,不想让你们看到他这个样子。”
贺慈伸出手盘不走,不走在贺慈掌心越滚越小,最后变成了婴儿拳头大小。她把黑团子不走塞到阿锦的手上。
阿锦看着贺慈。
贺慈:“在你身边,他安心。”
说完,几人便下山了。
山洞附近的草丛动了动,钻出一只白狐,朝着山腰的石亭跃去。跳跃时,白狐渐渐幻化成面若桃花的美人,正是先前跟在秦鲭身边的。
“他们去了林子里的山洞,”美人笑盈盈看着秦鲭,“血婴在里面,他们把他带走了。”
秦鲭闻言立刻站了起来。
看得出他的眼中满是怒火。
可这又能怎么样呢?
他有求于贺慈,不仅不能对贺慈发火,还得供着这个祖宗。
……
几人回到天苑。
这里还和原来一样,仿佛玩家们从没消失过。
贺慈累了一天,蹲在房间的卫生间里泡脚。
草药包是姜婆给贺慈的,能凝神静气。
贺慈的手摩梭着铜钱,不知在想什么。
林嘉年敲了敲门。
贺慈:“门没锁。”
林嘉年提着几袋一副:“你裴姐姐给你买的新衣服,我放在你床上?”
贺慈:“嗯。”
林嘉年走到卫生间:“今天累了?”
然后他就看到了贺慈捏在手中的铜钱。
很明显,这是自己的铜钱。
林嘉年一共三十六枚铜钱,每一枚都是独一无二的。
贺慈手上这一枚带着几乎要断裂的划痕,林嘉年一下就想起来。
这是他让贺慈楼下那只红衣女鬼显形的铜钱。带着业障,丢了也就丢了,没想到如今会出现在贺慈手上。
“……怎么不和我说,你知道了?”
贺慈抬头望着林嘉年:“她是我来临江市的第一个朋友。师父,她在哪里?”
林嘉年叹了一口气,俯身摸着贺慈的头。
“炼度了,现在该在青华极乐世界,”林嘉年的手指点着铜钱,“没想是你捡了。看到了吗,铜钱上的业障就是她的,强留世间会背上孽果。若要消除,得看功力了,你现在还不够。”
贺慈的肩膀明显松了松。
“别乱想,有事别背着,都可以和我们讲。”林嘉年道,“何其那天晚上和你说了什么?”
贺慈:“说你们是怎么来的。”
何其几乎把一切都交代了。
比如这个世界只是一个游戏。
比如他们一开始想杀贺慈。
不过他把商追和剧情的部分隐瞒了,沉重的过去,任何人都不希望贺慈知道。
“觉得荒谬吗?”林嘉年笑着,转身拿挂在架子上的毛巾浸在热水中,拧干了,敷在贺慈脸上。
贺慈:“……还行吧。我不在乎,你们在我身边就好。”
这才是她唯一想要的。
……
何其联系上了商追。
商追这几年已经杀疯了,吞食太多灵魂增强力量的同时,他也必须承受作恶带来的后果。他的身体布满了狰狞的红色纹路,从脚开始,往上蔓延,已经爬上了他的半张脸。
他没想到还能见到何其,懈怠地躺在何其家地沙发上,懒散笑笑。
“你们,挺好。”
遇到这群人,估计耗尽了商追和贺慈的所有幸运。这么多年,漫长而绝望的日子里,不断有玩家进来,也不断有人离开。
只有他们,还能回来。
何其看着商追,神色复杂。
“得了,别这样看我,你以为我还是什么好人吗?”商追呵呵两声坐起来,“很快一切就要结束了。你来找我干什么?叙旧啊?”
何其瞥了他一眼。
“来通知你一下,过几天来杀你的人包括贺慈。”
商追愣了愣,随后哈哈大笑,笑得疯狂,不可抑制。
“好!好,贺慈,”商追一边笑一边擦掉眼泪,“我等着。肯定乖乖走到她跟前。”
“她要的,我都给。”
第99章 九九归一
这是最近几年贺许诺第一次看见贺慈。
贺慈和特殊事务处的高层站在一起, 是众人视线的焦点。她穿着青色的道袍,身形修长,脊背挺拔, 像立在山崖上的轻松,又像一把还未出鞘的剑。
不知不觉间, 贺许诺和贺慈已经隔了太远的距离。
她是众星捧月的空一观观主, 而她只是众多初出茅庐的新人之一。
贺许诺不知不觉间看了贺慈很久。贺慈仿佛感觉到这个股视线, 转过头来, 正好和贺许诺对视。
贺许诺一惊,有些紧张地微笑示好。
贺慈目光清明,仿佛能直刺人地心底。她点头致意。
贺许诺忽然全身轻松了, 嘴角忍不住上扬。
姐姐没有讨厌她,真好。
贺许诺心中酸酸甜甜的。如果别人知道她们姐妹之间的事,估计会对贺许诺恨铁不成钢。贺慈明明都摆明了态度不爱和她相处了, 她偏偏还要往上凑。甚至贺慈都告诉贺许诺, 贺文山的死和她的母亲张灵灵有关,贺许诺只是自己自闭了几个月, 便打开了心结。
贺许诺也很难和人解释自己对贺慈的渴慕。
温柔的外表下,她从来执拗, 只要认定了就绝不改变。见到贺慈的第一眼她就认定贺慈是自己的姐姐。相处下来,她绝不相信贺慈是坏人。所以任凭母亲喝骂、哥哥劝解、师父无奈,即使明知父亲的死和张灵灵有关,贺许诺还是无法改变对贺慈的态度。
张灵灵是张灵灵。贺慈是贺慈。她的姐姐看着那么冷淡, 其实很温柔的。
“你在想什么?”秦鲭忽然出现在贺许诺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