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灵沉了一口气:“想必这几年我身边发生的事,有哪些人,你也都知道。现在还在问这种愚蠢的问题,难不成这几年康复没做好,脑子坏掉了?”
元浔:“你只需回答我,如果我没有回来,你会把他留在身边吗?就像当初的我一样。”
万灵眉心竖成几道薄薄的山,她沉默的看着元浔,眼中的怒火逐渐熄灭,就像火山爆发之际,偶遇到一场极端的变化。
她忽而垂下眼皮,弯唇笑了一声。
笑声过于短暂,以至于听不清那是嘲讽还是别的。
万灵仰起头,掷地有声道:“对,我就是要留下他。”万灵重新看向元浔:“就算你现在回来了,我也还是会留下他,你又能怎么样呢?”
“……”
元浔沉着脸看着她,不说话了。
万灵轻嗤一声,这声音不轻不重,可若不仔细听,又很难听出。
“行。”
万灵点点头,最后瞥了他一眼,眼神仿佛再说——你继续作吧,老娘不哄了!
“等等。”
万灵顿住步子,等了片刻,听身后人道:“你把指骨还给我。”
万灵几乎是一瞬间拂袖转身,她瞪着元浔,明红诱人的唇蠕动半晌,却因一口气卡在嗓子眼里,半句话都没说出来。
下颚绷紧,大抵连那日在地底下都未曾崩这么紧过。
元浔对上她的视线,细密的睫毛下,乌黑的眼珠不动声色往一旁避了避,嘴上却没把门,继续道:“万灵老祖要是气不过,也可以把指骨毁了,反正现下我病弱之躯也未必打得过你。”
万灵:“……”
“元浔,你,可以。”万灵摊手,红色盒子刹那间出现在她手心,她霎时抬手朝元浔砸去。
后者下意识侧着头往旁边躲。
但元浔很快发现,万灵根本没有把东西扔给他身上,想到方才自然而然躲避的举动,元浔一本正经的低咳一声,手抠下了脖子。
万灵冷冷道:“想拿回去?可以,你来求我,什么时候老娘高兴什么时候给你。”
说完,再不看这杂碎一眼,转身离开酆都。
待人一走,元浔便从床上爬起来,朝着某个隐蔽处道:
“喂,你确定这么干有用吗?我怎么觉得这么不稳妥呢?”
一个穿着白衣长袍的飘飘男子,拿着玉扇走了出来,信心十足道:“放心放心,我家的孩子我还不清楚吗?”
这说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万君。
万君走到元浔跟前:“她如今过于强势,放眼三界,谁敢与她争锋?若什么都顺着她,没有一个能牵动她的东西,时日一长,早晚要闯大祸。”
前一句元浔听得尚且觉有理,可很快就不对味了。“东西?”
万君‘嗐’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头:“君子不拘小节,别在意这些细节嘛。”
元浔难得没跟他计较,威胁道:“我都是听了你的建议才这么干的,现在她这么生气,我到时候要是哄不回来,你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万君眉眼展开,笑道:“你且耐心熬几日吧,冥神,自信点嘛。”
元浔:“……我不自信?”
他难以接受这种质疑。
万君摇了摇扇子,慢悠悠道:“行行行,那就听我,沉住气先等等,千万别再这时候主动示弱。这时候谁退一步,谁就输了。”
万看过的男人虽多,可动情的却万中无一,但元浔是个特例,只是万灵从未真的感受过爱的区别,通俗的说,她根本不懂。
当局者迷。
这种事,总要逼一逼她,才能让她明白。
-
春日盎然,灵穹殿外万物复苏,处处充斥着生机,可唯独灵穹殿一片寂静如死。
尤似寒冬。
一个婢女端着茶水,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往灵穹殿走,走到外殿门口停住,而后偷偷用衣袖擦了擦额上的汗。
“这是什么?”
婢女浑身一抖,缓慢抬头,就见东门子骞从侧面走来,忙应道:“回子骞道人,是甜米露。”
东门子骞看了眼她被冷汗浸湿的鬓间:“你在害怕?”
婢女没敢隐瞒,实话实说道:“奴婢不是怕您……奴婢是新来的,这是第一次给老祖送东西,可方才听闻,听闻老祖发了好大的火,所以……我有点害怕。对不起……”
东门子骞失笑:“她没那么可怕,罢了,东西给我吧。”
婢女如释重负,忍不住感恩道:“多谢子骞道人,听闻老祖为了您和鬼帝决裂,往后我等多靠您提点了。”
东门子骞动作一顿,问:“这话,你听谁说的?”
奴婢道:“大家都这么传的,而且,也只有您在的时候,老祖不会生气,可见老祖有多看重您。”
东门子骞握着托盘的五指微微捏紧,半晌,道:“以后这话不要再说了,下去吧。”
婢女离开后,东门子骞注视着盘中的点心,嘴角微提。
‘听闻老祖为了您和鬼帝决裂……’
‘可见老祖有多看重您。’
虽知此话多有掺水的成分,可心底深处那丝悸动与喜悦确实真的。
或许真如万灵所言,他根本从来没有想过要找回道心。
又隔了半个月。
这日万灵躺在穹顶吃着酒,头顶一黑,讨人厌的声音在身边入座。
“还是你这儿的酒好喝,嗯,这圣果也不错!”
万灵懒得看他的嘴脸:“拿走吧,赶紧走,没事儿别在我眼前晃!”
万君:“咦?火气这么大?近来三界井然有序,并无可烦心之事啊?”
万灵吐出一口浊气:“你吃完没?吃完就滚。”
“行行行,这就走,不过,你真打算把这秦伦山的小白脸弄上天神策?”
万灵终于瞥了他一眼,万君道:“你不知道?这传言天神界几乎人尽皆知,都在议论你为了此人与冥神一刀两断的事。”
“……”
万君朝着她身边靠了靠,折扇一收,扇骨沾了下她的胳膊,又点了点远处圣果树旁,腰间别着玉笛的白衣男子:“若是这颜值,倒也不必冥神差,身份嘛往上拔一拔也过得去,你若真喜欢,倒也……”
万灵:“你今天怎么这么烦?”
万君睨着她的脸色,笑道:“若是不喜欢,还是趁早赶下山去吧。甭管是人是鬼,总有那么一两次需要台阶下……”
他说的云里雾里,两句话根本不是不是一个意思,万灵听完若有所思:“凭什么我要给台阶?”
万君俯身又拿了一壶酒,仰头喝了一口:“那你别给。”
“……”
“诶诶,不许动手啊。”万君抬手拦住她的暴行,道:“这样啊,我们做个游戏。你现在随便想一个你与冥神在一起时的事,随便都行。”
万灵皱着眉:“然后呢?”
万君盯着她的表情:“然后你再想象一下,把你换成别的女人。现在冥神和别的女人正在做你们曾经做过的事……唉!你打我干嘛?!”
万君抱着自己幸存的胳膊,眼疾手快的躲到一丈远。
“小王八蛋,活该你被冥神甩,活该冥神跟别的女人跑了!你这又凶又渣又,又……”万君十分精神都在她罡气里,比雀鸟还溜的嘴皮,难得卡壳。
万灵的手指头掰的咔咔作响,她盯着万君一字字道:“……你说什么?”
万君:“我说你……”
小乌鸡‘扑哧扑哧’从二人身边飞过,嘴中念叨:完了完了,灵穹殿怕是要翻修了。
……
“圣果树但凡能结果的都有百年树龄,且扎根后因为根体特殊,不宜移植。而今这株果树如此繁茂,可见子骞道人您的用心。”
端着托盘的婢女,正是那日的新人,恭敬的语气中带着几丝活泼。
东门子骞剪下一颗圣果,淡淡道:“当初为了让它成活,确实费了不少心思。”
婢女又道:“难怪老祖这么喜欢您,自从您来了灵穹殿,就没有男子能入老祖的眼了呢。”
东门子骞若有所感一般,看向穹顶上方的人,万君神官已经离开,只剩下万灵一人。
她总喜欢坐在高处喝酒,每每神情懒怠,却又万般风情。
“呀——”
东门子骞的失神,手中圣果险些落地,婢女将托盘往前接去。
东门子骞回神,下意识先接住了盛着圣果的托盘,胸前一沉,那婢女却直接撞到他怀里。
下一瞬,二人快速往后退了一步。
婢女跪地:“奴婢不是故意的,子骞道人赎罪!”
东门子骞理了理衣襟,摆摆手:“无碍,你起来吧。”
清风拂过,他忽然若有所感的看向穹顶,顶上空无一人,然而红影一闪,东门子骞视线急速收缩,再眨眼,女子的身影已近在咫尺。
万灵背着手慢悠悠踱步到他跟前,抬手拿了一颗圣果放进嘴里。
“你走吧。”
她的语气太过随意,以至于叫人听不明白话里的意思。
万灵伸手抓了一片圣果树叶,问道:“这东西真的那么难养活?”
东门子骞心下稍缓,只当方才那句话是听错了,他道:“只要用心,也没那么难。”
万灵想起那焦土之地的千百株圣果树,想起某人总无意间能从袖中摸出果子来……
她皱起眉头,丢下叶子,见身边人还在。
“你怎么还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