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煜将手移开。表情更加疑惑:“不是吧。”
火越烧越大,朝着黑虎潭逼过来,李好大叫一声,找了个桶,狂奔到潭水里,舀了一桶水,再狂奔向大火深处。
夏朔阻止住这个傻蹦儿,叫道:“你脑子坏了吧,这火靠我们几桶水就能救了么,赶紧跑吧,去叫人!”
顾煜道:“突然起大火,难免会被怀疑,我们先退出去再说。”
事发突然,另外两人也没了主意,跟着顾煜向外跑,迎头碰上了来救火的人群。
枫树林里的人越聚越多,但为时已晚,一个时辰后,大半个枫林被燃烬,火势已不再蔓延,一簇簇火苗在焦黑的枯木中东躲西藏,熄灭的大火像是尽被天空收去了,将树林惨烈的景象印刻在苍穹之上,用另一种方式绵延千里。
众人累的筋疲力尽,默然无语,掌事韩今灰头土脸的跳出来嘶吼:“守林的呢,怎么守的,为何会起了这样大的火。”
守林弟子痛哭流涕:“不知道,这火起的实在莫名!”
就在鸡飞狗跳之时,一道声音冷不丁的响起。
这声音就像是来自于天边积滚的云层中,又像是来自大地的深腹之中。
“火剥尽肮脏的血肉,留下白骨,附骨之蛆依旧狂妄卑鄙。”
众人惊愕的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究竟是谁在说话。
那声音又道:“以吾门之名烬尔枫林做斗武功场,粗浅小儿妄以神居,三日后,吾门赴高手决斗于此。
韩今问:“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那声音道:“中宗门邀战诸神,三日后,若不赴约,以此头颅为证!”
那话音才落,一道疾光闪过,直奔韩今咽喉,千钧一发之际,韩今反应那叫一个快,双足牢牢黏住地面,身子直挺挺的向后倒去,有惊无险的躲过了暗算。
他的头颅还在。
众人嘘声一片。
对方显然没有料到会失手,但是说出来的话若是做不到,会很没有说服力。
于是他又来了一遍:“三日后,若不赴约,以此头颅为证。”
一道疾光再次闪过,这次他学聪明了,挑着看起来弱鸡的单腰带下手。
结果很不幸运的跳上了顾煜。
没有机会都要找机会显摆自己的顾煜怎么能放过这样一个时刻,待到白光掠至近前,他身子微微一侧,脚尖在地上挑过一股焦木,一脚踹飞上去,焦木腾空而起在空中与白光相撞,四分五裂之中,白光斜射进一旁的枯树内,留下一截银屁股。
“哈哈哈哈!”大家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下子恐惧彻底烟消云散,这是什么垃圾,连北院的新人都打不过,竟然不要脸的敢挑战我们高高在上的神。
神是有事没出来打架的吗,他们的武功早就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又岂会随便被庸才的血沾染上污迹。
骄傲的神是不允许这样的。
嘲笑与辱骂声越来越大。
就在这时,对方第三次神不知鬼不觉的出手了。
疾掠而来的飞影快到连颜色都失去了,像是一阵风,一阵呼啸在耳侧夺命的风。
风声过处,腥血飞溅。
当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一颗新鲜的头颅已经被钉到了半倾的枯木上,碗大的伤口鲜血如注,年轻的双眼依旧带着方才漫不经心的笑意。
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此头颅为证。”那声音又徐徐缓道。
万神门已经很久没有遭受过如此奇耻大辱了,先是被烧掉了大半个枫林,接着又诛杀北院弟子,挑衅诸神。
万神门像来是欺负别人的,被人踩着脸上门欺负还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诸神之怒下,头一个倒霉的就是与枫林着火事件相关的人。
敌人的胳膊暂时卸不了,自己人的胳膊却是很好卸。
一般遇到这这样的大事故,首先想到的就是里外勾结。
此事惊动上阮院,刑堂派手下到北院来拿人问话。
韩今却先一步把涉事弟子叫了过去。
一共二十五个弟子,挨个进去问话,战战兢兢的进去,一脸轻松的出来。
韩今皱着眉道:“看谁都不像有嫌疑的样子。”
黑虎潭的长云送口信给韩今,要他把这些弟子送往黑虎潭,她要亲自审问。
在韩今那里是询问,到了长云那里就升级成了审问。
等弟子们赶到黑虎潭的时候发现其实是刑询。
顾煜同夏朔他们远远的站在屋外等候,屋子外面是一圈带刀的看守,有几根面孔很熟悉,是帮单长云搬运尸体的那几个人。
万恶的万神门,十分没天理,私下问刑竟然没有一个人敢管,门规竟如此混乱。
为什么纵容她如此恶行,难道只是因为她是单长云么。
顾煜想到比武场上,教佬们沉默而讳莫如深的脸,不肯主持公道的前辈们,单长云手中的鲜血,她的肆无忌惮。
为什么,为什么?
被刑询的弟子一批进五个,进去容易,出来的时候可就不容易了,哪句话说不好就会被扣下,每一个从屋里出来的人都面色惨白,心有余悸,如同劫后余生。
夏朔入门虽早,但年纪比顾煜还小,没经过什么事,此时心中恐慌六神无主:“我们该怎么办,是她叫我们来砍柴的。”
顾煜安慰道:“是啊,她叫我们来的。所以总不会为难我们,不然也太没有道理了,请你不要抖,没有事都要被你抖出事了。”
夏朔:“我,我冷。”
顾煜贴心道:“那咱们申请先进去吧,屋里可能有火。”
夏朔面色铁青:“不,不要。”
门被打开,里面的男人喊道:“外面的人全进来。”
顾煜拍了拍夏朔的肩膀:走吧。”
屋子里果然有火,火上还烤着红薯。
顾煜低声安慰夏朔:“你看,我就说有火吧。”
夏朔:“你闭嘴。”
一个刀疤男人拿着鞭子满脸凶神恶煞,尖鳞逆生的鞭子像一条粗壮的毒舌,黑青色的柔软身体泛着尖刺清冷的光辉,这鞭子莫说打到身上了,就是光看着,就觉得浑身皮紧。
顾煜之前见过这个刀疤脸,就是帮单长云处理尸体的其中一个,长云叫他猫儿。
猫儿长的不像猫,像个鸱目虎吻的豹子,眼如深井,一道狰狞的伤疤从左额角一直贯穿到下巴骨。
可怜弟子们骇得不成人样,一个个将脊梁塌缩成罗锅,战战兢兢的说不出话。
“不说实话,脑袋全部削掉!”猫儿将鞭子挥到手边的桌子上,那桌子瞬间四分五裂,碎裂的木屑隔到被审者的皮肤,划出血来,也无人敢动一下。
夏朔的小腿被鞭风扫到,疼的眼泪当场就下来了,但也强忍着一声不吭。
顾煜猛然觉得有点头疼,眼前出现了狰狞的脸,被血染红的鞋垫……,他不自主的握紧拳头,又缓缓放下。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顾煜回过头,却是长云。
“同我出来一下。”长云轻声道。
长云带着顾煜一路到了黑虎滩后,一大一大片的芦苇密密匝匝,芦苇下是肮脏的死水,她侧身从芦苇丛中穿过,在干净的坡面上停了下来,回过身来遥遥的望着顾煜。
顾煜跟着穿过芦苇丛,落地之时,靴上未沾染上一滴积水。
长云看着顾煜问:“中宗门是你的靠山么。”
顾煜惊讶的看着她,又迅速回答道:“我从未听说过。”
长云道:“你是说此事与你无关?”
顾煜:“半分关系也没有。”
长云问:“你是谁?”
顾煜:“顾煜。”
长云:“真名。”
顾煜:“这就是真名,又何来其他的真名。”
长云:“给我看看你的手。”
顾煜顺从的将手伸过去,长云看了一眼:“为什么手上有疤。”
顾煜:“有疤不是很正常么。”
长云松开他的手,问:“你想杀了我么。”
顾煜笑笑:“您这话真让人惶恐,岂敢。”
长云又重复了一遍:“你想杀了我么。”
顾煜吸一口气道:“回师姐,是有一点,但我不会。”
长云:“为什么。”
顾煜温声道:“因为没有必要。”
长云道:“若是到了有必要的那一天呢。”
顾煜笑道:“那就得罪了,但我希望这一天不会来。”
长云笑道:“很好,孤原的弟子倒都是些良善之辈。”
顾煜的呼吸骤然收紧,难以置信的望着她。
长云的笑容逐渐烂漫:“那么这一天已经到了对么。”
顾煜没说话。
长云道:“我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可以回去了。”
顾煜突然厉声道:“单长云!”
长云回过头,笑道:“诶呦,温文尔雅的小公子终于露出獠牙来了。”
顾煜冷声道:“顾煜今日向您挑战,望赏脸。”
长云道:“向我挑战?师弟,你还没有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