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唯僵硬地干咳了一声,“这个不重要,你先帮我一个忙。”
胡纯的表情波澜不惊,她现在比雍唯更像世棠宫的人,“帮你抱会儿咪咪?”她讽刺地说。
雍唯看着她,略有歉意,“这个就不麻烦你了。”
胡纯重重地冷笑一声,无语。
“你先帮我把世棠宫的眼线们都试出来。”
胡纯一愣,确定他说的是——眼线们。
胡纯抱着咪咪,走进内殿,咪咪有些挣扎,她被爹爹抱惯了,突然不见了爹爹,四处寻找,找不到就发脾气的哭了。胡纯耐着性子哄她,她却哭个不停。
霜引最先听见哭声,她疑惑地走进来,“咪咪怎么哭了?她一直很乖的,怎么哭了这么久?”
胡纯有点儿手忙脚乱,拍咪咪的动作也有些重了,“我也不知道啊,突然就开始哭了。”
霜引伸手,要抱咪咪,“我带她出去玩一会儿吧。”
胡纯让她接过咪咪,不曾想咪咪一被她抱,哭得更凶了。哭声把其他人也都吸引过来,四大仙侍围着咪咪团团转也哄不好她。霜引着急地问了句:“神主呢?咪咪是在找他吧。”
胡纯垂下眼,露出欲言又止的样子。
其他三个人也都只顾哄咪咪不说话,让霜引深深觉得自己说错话了。
胡纯见他们都哄不好咪咪,又把咪咪抱回来,吩咐雨引去拿些琼浆来,她亲自喂咪咪喝了,咪咪喝饱了,皱着眉,很不高兴,很将就地在妈妈怀里睡去。
“总算好了。”胡纯松了口气,吩咐四引,“你们也去休息吧,也很晚了。”四引向她行礼退下,风引走在最后,回头看了看胡纯和咪咪,胡纯向他看过去,他飞快地扭头走了,胡纯甚至没能看清他的表情。
会是他吗?胡纯皱眉,心里沉甸甸的,风引在雍唯很小的时候就跟在雍唯身边了,雍唯对他的感情是特殊的,也最信任他,世棠宫的大事小情都由风引总理负责。如果是他,雍唯一定会很寒心。细细想来,风引早年也是天宫的仙侍,听命于天帝似乎也顺理成章。
胡纯忍不住叹了口气,她不敢放下咪咪,怕她醒了又哭,抱着她走到露台,外面夜色正深,银河横亘苍穹,胡纯又想到辰王,这条璀璨的星河曾经属于他的管辖范围,可现在,他不得不舍弃一个女儿,才能保住全家人的性命。不知道又是谁,成为星河的新主人。天帝?又或者炬峰?
两个光点在珈冥山上空不远的地方像烟花一样,闪烁了一下就坠落了。胡纯现在知道,当年她逃下山看见的像流星一样的轨迹就是仙轨,法力越高的人仙轨越亮,但他们大多耗费更多的仙力来隐藏仙轨,法力低的仙轨暗,而且他们无法隐藏。这两个坠落的光点应该就是去给炬峰和天帝报信人的仙轨,被雍唯设下的结界挡住,撞跌下来了。
胡纯抱着咪咪赶往仙轨坠落的地方,雍唯已经在那里了。他布下有撞击力的结界,为的就是逮住这两个报讯的人。胡纯看见雪引,她受了轻伤,脸色却很难看,跪在地上竟轻微发抖。还有一个……居然是雨引。
胡纯又意外又放心,幸好不是风引,可怎么会是雨引呢?雨引一直那么和善体贴,要不是世棠宫的规矩,他一定是那种时刻温柔微笑着,对谁都很好的人。
风引霜引也赶来,看这个情况,不用说也知道怎么回事。风引还是一脸无风无浪,霜引却瞪着雨引无法置信。
雨引知道身份败露倒不慌乱,反而坦然给雍唯叩了个头。
“神主,我一直跟在您身边伺候,您对我既有赏识之恩,又有宽待之德,我本不该出卖您。”雨引叹了口气,“可我的姐姐在天宫担任女官,我……”他没说下去,后面的话也不适合说出来。天帝以他姐姐为要挟,要他潜伏在雍唯身边,时刻观察着雍唯的动向。这些对他来说,能脱罪,可对雍唯来说,就残忍了,父亲监视儿子,亲情本已荡然无存,现在更变得面目狰狞。
雨引神色一凛,“雨引对不起神主,也对不起世棠宫的同僚。”话刚说完,他赶紧利落地用藏在手中的匕首,割断了自己脖子上的血管。鲜血喷溅出来,胡纯忍不住低呼一声,咪咪明明已经睡了,她还是紧紧盖住了咪咪的眼睛。
雍唯的嘴唇动了动,脸色微微泛了白,看着雨引倒下去的身体,极轻地说了句:“你这又是何必。”
胡纯心里难过,她知道,雍唯在雨引不肯说出天帝要挟他的那些话时,已经想饶雨引一命。在这种时候,雨引还能想到顾虑雍唯的感受,的确是个体而温柔的人。雨引如此干净利落地求死,是怕雍唯宽恕他,他已经被自责折磨得无颜面对大家,更受不起雍唯的宽恕。
雪引抖得已经非常厉害了,雨引的血溅在她一侧的衣服上,让她看上去像个杀人而怯懦的罪犯。
雍唯看她的眼神很冷,他等了一会儿,雪引并没有谢罪自尽的意思,他有些不耐烦,漠然问:“你呢?”
雪引一直没勇气求饶,雨引这么干脆的死了,显得她的苟延残喘尤其可耻。可雍唯这么一问,把她仅剩的一点儿廉耻也扫光了,开始向雍唯磕头求饶。
风引霜引原本都侧过头,不愿看雨引自尽的场面,听见雪引哭着求饶,都冷漠鄙夷地转回脸,厌恶地看着她。
“神主饶命,神主饶命……”雪引虽然连连叩头,可话却翻来覆去只有这么一句。她自己也知道,说不出什么能求得原谅的理由。
雍唯沉默了一会儿,觉得死也该让她死得明白,“你开始帮我母亲监视我,我忍了,因为我知道母亲没有恶意。可现在你效忠炬峰,却是可耻的背叛。”
风引一抱拳,“神主,世棠宫出了这样的叛徒,也是风引的疏漏,就请神主让我清理门户,处置了她吧。”
雍唯点点头。
风引起手出剑,挥剑砍人,一气呵成,看得胡纯一愣,没想到平时稳稳当当的风引杀起人来这般麻利。
雍唯就着胡纯的怀抱,捏了捏咪咪的耳朵,满眼的不舍,但他说话的语调却是果决的。
“你带着风引霜引,按计划,快走。我办完这里的事,自然会去找你们。”
胡纯原本还在抓叛徒的一幕里当个旁观者,突然一下子就轮到自己,她心一乱,眼里泛起泪光。
“雍唯……”她突然有千千万万句嘱咐。
“快走。”雍唯向她微微一笑,笑容里有安慰,有宠爱,有她全都明白的情感,还有最多的不舍。“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来找我,我一定会去找你们的。”雍唯从咪咪耳朵上收回手,眼睛里有了决绝的冷光。
“风引,全都交给你了,带她们走。”雍唯看着风引。
风引自然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他好像一直是这样的,无需雍唯多言,他就什么都知道。
他喊上霜引进殿拿上事先已准备好的东西,让霜引拉胡纯走。
“神主,只要风引在,一定保护夫人和咪咪的安全。”风引说。
雍唯点点头。
胡纯还回头看雍唯,神仙的离别太快了,没有目送,没有渐行渐远,几乎是眨眼之间,那个放不下的人就不见了。
风引用了法宝,可咒语念了,人却没出去。
雍唯神色一冷,漠然说道:“没想到,你还安插了很多眼线。”
炬峰从暗处走出来,还是笑嘻嘻的,让人感觉亲切。
“那当然,雪引一直很浮躁浅薄,根本不是个好棋子。”
胡纯抱紧了咪咪,知道珈冥山被炬峰设置了结界,他们出不去了。今天这一场大戏,还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可惜雍唯和他舅舅相比,心机始终差了一筹。可她就喜欢这样的雍唯,心机太深,心眼太多,像天帝和炬峰这样的,真是让人有些胆寒和厌恶。
“你只是用她分散我的注意。”雍唯冷峭地说,“那真正快速通知你的人又是谁呢?”
炬峰哈哈一笑,抬手指了指世棠宫的大门方向,胡纯看过去,并没发现什么异样,她又转回来看炬峰,不知道他卖的是什么关子。
胡纯没猜出答案,雍唯却醒悟过来,不屑地一挑嘴角,“原来是他。”
炬峰含笑看着雍唯,“舅舅还要教你一招,要善于利用敌人的法宝,他们用惯了,反而会忽略。”
雍唯冷笑了一声,“受教了,你这招的确高明,不是你说,我都没发现渺云珠被摘下来了。”
胡纯听了,这才恍然大悟,扭头去确认了一遍,的确那道直冲云霄的细细光线没有了,那炬峰真正的眼线——是海合?
“连这样的细枝末节的人,你都能用得上,”雍唯瞧着炬峰,眼睛里全是讽刺,“也不错。”
炬峰并不介意雍唯的讽刺,他还是微笑着,很耐心地传授他的经验,他说:“这些人不是效命于我,而是效命于自己的野心。即便小小的门童,也想有称王称霸的日子。”
雍唯发出无声的冷笑,对他的话不屑一顾。
“如今你也有求于我,”雍唯淡定负手,“让胡纯他们走,不然一切免谈。”
“神主大人,我们打个商量吧。”炬峰神色不变,“让他们走,我肯定是不答应的,但我绝对保证他们的安全,等咱俩平安归来,你就一家团聚,享受我给你的新封号,新地位,多好。”
“你不答应?”雍唯眼睛一翻,有点儿无赖,“你不答应我就不去,反正我不急。”
炬峰哈哈笑起来,比他更无赖,“我更不急了,从龙星一偏,量天尺运行就慢了,不及时去修,天地异变就会发生,比我造成的厉害数倍,我反正不在乎,你也不在乎吧?”炬峰欠打地反问。
雍唯脸色难看起来。
第49章 取舍
炬峰收起结界,不怕死地笑着挑衅说:“幸好雪引雨引撞在你布置的结界上,不然就发现我的了,你也知道,布置这种有反击能力的结界多耗费神力。--*---*---”
雍唯没好气地看他一眼,“你就不怕我趁你神力减弱,一剑宰了你?”
炬峰哈哈一笑,“不怕,我的筹码多着呢。”他看了雍唯一眼,“我当然舍不得杀姐姐,可我手下的人倒不怎么在乎,我死了,也就不能阻止他们胡来了。”
胡纯抱紧了咪咪,心说:幸好咪咪没这么个舅舅。
雍唯哼了一声,“你倒想得周全。”
炬峰故意浮夸地抱抱拳:“见笑,见笑。”
雍唯眯了眯眼,打量了炬峰一下,讽刺说:“这回你又要用什么办法,让与你有关的命运轨迹亮起来?现在再去找个虾兵蟹将闹出点儿祸事,恐怕也来不及了。”
炬峰得意一笑,“自有妙计,走,神主大人,一起去欣赏欣赏吧。”他一回头,看胡纯和咪咪,“小狐狸和小猫咪也一起去。”
“你!”雍唯怒形于色,但又找不到适合骂炬峰的话,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对炬峰来说没什么杀伤力的字,“不要太过分!”
炬峰果然不在意,笑着说:“我说了要绝对保证安全,那就是要亲自保护啊,我去哪儿,就得把她们带到哪儿。当然,就不用一起去火眼那儿了,毕竟没那么多大梨魄。”
几人瞬移到火眼的入口,胡纯一看,心里又甜又苦。原来入口就是她第一次亲雍唯的那个狭小的山洞。
炬峰打了个响指,一道光箭像信号一样,从他指间直射高空。
周围起了风,从风旋里,辉牙和娇茸一起出现了,胡纯看了,分外震惊。
雍唯倒不怎么意外,他就知道当初他受伤躲到湖底,辉牙能快速赶来,必定有古怪。没想到那个时候他已经给炬峰当了走狗。
“主人,我们夫妇按您的命令,已把整个嘉岭封锁了,任什么仙魔都别想进出。”辉牙得意地说。
胡纯倒吸了一口气,声音大得所有人都看了她一眼,她震惊的不是辉牙娇茸封锁嘉岭,而是辉牙说“夫妇”。
“你怎么和辉牙在一起呢?”胡纯忍不住冲娇茸喊了一句,其实她还挺喜欢娇茸的,觉得她并不坏,甚至有那么点儿帅气。作为狐狸精,娇茸可以算是翘楚,她干吗这么想不开呢!
娇茸没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情。
她的沉默让辉牙有些受不住,于是辉牙脖子一梗,拍着胸膛说:“和我在一起,当然是因为被我的真心感动!”
胡纯毫不避讳地撇了一下嘴,她不怕被辉牙看到她的不屑,辉牙的真心和他这个人一样不值钱。
“或许我对别人是逢场作戏。”辉牙用眼角看了看胡纯,觉得这是他的反击,别人就是指胡纯等一干人,“但我对茸茸绝对是真心真意!我可以把什么都给茸茸,甚至生命。”
没等胡纯发笑,炬峰先笑了,他拍着手说:“那太好了,我今天叫你们来,就是为了让你们自己决定一下,你们谁杀死对方,这样我的命运轨迹会亮起来,毕竟你们俩都是我的爱将,与我息息相关。现在好了,不用为难了,辉牙,那你就把生命给娇茸吧。”
辉牙愣住,显得格外地蠢。
娇茸看着炬峰,“你骗了我,当初你看上我的幻术,向我许诺的奖赏可不是这个。”
炬峰仍旧笑着,“没办法,谁让你选择和辉牙在一起呢,不然我也不会想到用你们点亮轨迹。按神主大人的说法,这就是你们的命轮确定的结局,不关我的事。”
娇茸讽刺地一笑,没再说什么,与炬峰这样又无耻又善辩的人争论,毫无意义。
辉牙突然省悟过来,手起刀落,一刀从娇茸后背洞穿。
胡纯尖叫一声,扑过去看娇茸,她怀里抱着咪咪,没办法扶起娇茸,只能跌坐在她身边,哽咽又徒劳地问:“你怎么样?”
娇茸竟然面带凄凉笑意,似乎对这样的结局并不意外。她伸出染了血的手,拍了拍胡纯的手,“炬峰……有一句话说对了,”她的呼吸已经有些急促了,说话变得艰难,“自己做错了选择,就要承受错误的结果,这就是……就是量天尺的威力。”她吐了口血,胡纯眼睁睁地看着她的生命流逝,却束手无策,眼泪哗哗地流出来,想起当初见她时,她的风情万种。
“当初……我骗了你……说神主的梦里是其他女孩,那只是我在你梦中所见的人,我只是……只是因为……妒忌!我遇见那么多男人他们却全都没有……真心对我。你却……你却……一下子就遇到了。”
胡纯哭出声,“娇茸姐姐……”她体会到了娇茸的辛酸。
娇茸半阖的眼睛,完全闭起了,她的生命到了尽头,“我以为……看上去憨厚的辉牙是那个人,”她又笑了,充满了对自己的嘲讽,也许是回光返照吧,她的话说得清晰起来,“他根本不是。我以为他在决定谁活下去时,至少会有一点犹豫……”她的话,她的悔恨还有她的伤悲,都随着她的死亡终结了。
辉牙看都没看娇茸一眼,毫无羞耻地向炬峰一跪,“主人,还是辉牙留下效命于您吧。”
所有人都鄙夷地看着他,偏他并不羞愧,大声说:“我比娇茸更有用,我是嘉岭的妖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