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春华眼眶泛红不说话，高国山站在旁边打圆场：“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高夏，你和程昭在谈对象，都谈婚论嫁了好歹要跟家里说声。看把你妈给气的，还不快给你妈道歉。”
“道歉，道什么歉，我可受不住。”赵春华猛地站起身指向高夏，只觉头晕脑胀，面前忽然一阵模糊，缓了缓才恢复些，“你还把我们当回事吗，那程中伟电话都打到你爸手机上，直接称呼你爸亲家。现在倒好，就我们跟个傻子似的被蒙在鼓里，养她这么大就是这样对待我们！”
话说完撑着额头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茶几上，她动静太大把父女俩吓了一跳，忙去搀她。赵春华推开高夏，高国山扶着她的胳膊，她趴在垃圾桶边上吐得胆汁都出来。
“快去医院瞧瞧，高夏你去拿你妈的证件，就在我们卧室最西边那个柜子下面，我先背你妈下楼。”高国山忙拿水杯给赵春华漱口。
赵春华头晕乎乎，还犟着说：“我不去医院，好端端没事去那干什么。”
她都这个样子，哪个放心，父女俩匆匆将赵春华送到医院。等办完住院手续才给高秋打电话，高秋跑到心血管科，赵春华人已经好了些，高国山坐在床边守着。
“妈。”高秋推开病房门进来，“没事吧？”
“没什么大碍，你妈她最近这段时间都没吃降压药，血压明显高了她都没察觉。”
赵春华板着脸不吭声，高夏低头站在门边不知道在想什么，这情景高秋一看就不妥。他什么都没问，走过去跟赵春华说：“妈，药你还是得按时吃，先在医院住一晚，明天看看情况再说。我那边还有点事要处理，下午再过来。”
“你别管我忙你自己的去，我这没事一会儿就能出院。”赵春华作势就要下床。
高国山拦了下：“你就听医生的，高秋你忙你的去，你妈这儿不用你担心，有我和高夏在呢？”
高秋那儿还有病人在等着确实不好久留，嘱咐几句便离开。高夏站了好会儿，高国山看着心疼搬来个凳子：“总站着也不嫌脚疼，坐下歇会儿，你要觉得无聊就出去透透气。”
她摇摇头，赵春华瞪她眼撂下狠话：“其他我不管，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妈，就赶紧和程昭断掉。”
高夏抬头看向赵春华，半天才动了动唇说道：“他究竟哪里让您看不上眼，是，他是学历不高，但学历高就能过好日子了？您忘了以前您还夸过他聪明，何况他又不是因为考不上才辍学的……那不是他家里……”
她还要再开口，却不知道哪句话把赵春华气得够呛，高国山忙替她顺气道：“好了高夏你就少说两句，有什么话等你妈出院了咱回家谈。”
高夏其实早料到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她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呆了很久出来，也许高国山私下劝过赵春华，赵春华看到她倒没再说话。
她在病房里枯坐一下午，高国山打发她去医院食堂买点晚饭回来。高夏人已经走到电梯间突然想起自己手机忘在凳子上没拿，又转身回去。
到病房门口听见父母在里面说话，高夏正要推门进去，赵春华忽来了句：“老高不行，还是你给程中伟打个电话，我这心里总不放心。你说这程昭都知道当年他爸是我举报的，不会为了报复故意和高夏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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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四分五裂
身后病人家属和护士来回走动，高夏站在略显嘈杂的走廊上只觉脑子嗡嗡，她手足无措捏着门把手几乎没怎么多想，猛地推开门走进病房。
那边高国山和赵春华见到她两人脸色骤变，高国山扭头看高夏：“怎么……怎么回来了，不是买晚饭去？赶紧去吧，给我带份西红柿炒鸡蛋就行。”
高夏看着两人泪水在眼眶内打转，她低身将手机拿起来，怔怔盯了他们片刻问：“妈，什么叫程叔叔是你举报的？我不明白？”
高国山倒是想开口替老妻解释，但他一直觉得妻子当年那事做得不对，这边高夏直勾勾看着她妈，摆明一副问不出答案不罢休的架势。他长长喟叹口气说：“高夏，你妈这事做得不对。当年程昭他爸丢了工作，其实是因为你妈举报他盗卖机车柴油，你们几个小孩子的电话能抵什么用。”
高夏往后退了步径直撞到后面墙上，她像是没听清她爸的话，喃喃反问了几句：“爸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还有我们两家以前是邻居关系不挺好的？我妈举报这个做什么？程叔真做这事了？”
自然是没有，可惜那段时间段上正严查严打倒卖机油情况，程中伟在私人感情方面也确实叫人诟病，高国山摇头：“应该是没有，你程叔那个人这点还是能信得过。高夏，你妈也是一时糊涂，说到底还是你爸没本事。”
高夏不明白，她跟程昭生日就差了五个月，在她小时候高国山有时半个月都不着家，赵春华也要工作，常常将她放到程昭家。她目光落在赵春华身上，竟不知道要说什么，在她眼里赵春华虽然强势，但是为人还算正直：“咱两家有仇？”
这是高夏唯一能想到的结论。赵春华从刚才开始就没说过话，她这些年在家里都是说一不二，哪时这么丢脸过，被自己女儿逼得缄口结舌。高夏泪流满面，语气不免有些咄咄逼人：“妈，你说句话啊！”
“高夏，好好跟你妈说话，你看你妈还住着院呢。”高国山看母女俩闹得这样僵左右为难，只能先教育女儿。
高夏用力抹了把泪转身就要往外跑，那边赵春华和高国山见了忙来追，高夏一扭头，却跟推门而入的高秋撞个满怀，高秋身后还跟着刚下班的李丽琴。
原本今天约定好了高秋去李丽琴那儿接高子玥，李丽琴接到高秋的电话才知道赵春华住院了。她跟这个前婆婆向来不对付，好歹也叫了几年的妈，顺便过来看一眼，哪知道看到这样的变故。
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得尴尬地喊了声：“叔叔，阿姨。”
“哎，丽琴你来了。”
高秋拦住高夏攥着她胳膊不让她走，看高夏脸上都是泪痕，心猜大概她跟程昭那事被爸妈知道，便替高夏说了两句：“妈，高夏都快三十岁谈个恋爱你就别管了，这日子是她过的，肯定要以她的意愿为主。”
那边赵春华哪里受得了这个委屈，瞪了高秋眼。
一向温顺的高夏却突然炸毛，她红着眼质问赵春华：“我不明白，你怎么还嫌他读书少，当年嫌他在工地搬砖，可不正是你将他害成这样的，我想不通你怎么是这样的人……你总觉得你自己做的事才是对的，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高夏！”高国山喊了声她的名字，高夏充耳不闻。
赵春华忽地恸哭起来：“你这说的什么话，我还不是为了咱这个家好，为了你好。我就生了你哥两个，什么事不是为你们打算，程昭指不定就是为了报复，再说程中伟那样他儿子能好到哪里去……”
“妈你话过了，程昭不是你说的这种人。”高秋揽了揽高夏，无奈叹气道，“您能不插手我们的事了么，当初我是这样，高夏又是这样……”
“啪。”高国山一巴掌打过来，“闭嘴。”
高秋脸顿时肿了半边，还在哭泣的赵春华一怔。她不可置信地看向高秋，又望向李丽琴，捂着胸口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高秋和李丽琴忙跑上前去帮她顺气。
好容易赵春华好些了，她冲高夏和高秋直摆手：“都走，都给我走，说到底全都是我的错。不过高夏我还是那句话，你想跟程昭在一起就别认我。”
两人杵着不愿意走，李丽琴靠墙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高国山皱着眉头：“行了，都出去吧，这儿有我没什么事，你们都回家去。丽琴，不好意思啊，你看都没喊你坐坐。”
“没事的叔叔，您照顾好阿姨，那我今天就先回去了。”李丽琴笑笑看眼高秋，说实话她是真不想卷到这里头。但刚才听高秋那话，当初赵春华估计对她意见也是大得很，“玥玥那儿我回去跟她讲，你等阿姨这边出院了再说。”
高秋看着她欲言又止，点头道：“那好。”
兄妹俩让高国山给撵出去，两人就站在走廊尽头的窗户边，刚才高国山那一下力道不小，高秋脸仍肿着，高夏眼圈还泛红。她想起自己原先要去医院食堂，跟高秋说了声跑下去。
回来赵春华已背对着门睡下，高国山冲高夏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接过她手里饭盒搁在桌子上，又蹑手蹑脚推着高夏走出去。
高国山轻声对高夏说：“你知道你妈这个人的，气性高得很，那时候我考了几次司机都没过，她也是一时嫉妒……我今天告诉你不是让你怨恨或者原谅你妈，只是想说你妈不是圣人，有些事她确实做得不对。你和程昭那儿，我觉得只要你合适的话我肯定没有意见，你妈的工作就由我来做。”
他将前因后果说完又看向儿子苦笑一声：“我这甩手掌柜当得也有错。”
高秋抿着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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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同病相怜
以前赵春华和李丽琴吵得厉害，高国山从来都不管，要么避开到楼下找棋友对弈，要么回房间里。毕竟一个儿媳妇，一个妻子，他不好插手，倒弄得儿子夹在中间为难。
高秋刚才也是一时口不择言，说到底责任都在他身上，怎么好往别人身上去推。只是家中妻子母亲不和，他开始还能左右劝劝，时间久了难免觉得烦闷。
恰巧高夏那边房子装修要他帮忙看着，他便借口不常在家。后来一来二去认识别人，对方离异带着孩子温情小意，他这心思就歪了。
高国山不放心妻子独自在病房里头，跟两个孩子说了几句便转身进去。高夏扭头看着她爸的略佝偻背影，当年那个“高大车”已不比当年。高夏还记得小时候他能将自己扛在肩头骑大马，如今他年纪大了，虽然嘴上不说什么，家中接连变故对他的打击其实很大。
高夏上次见他这样颓萎还是她爷爷过世那会儿。
高国山说自己会劝赵春华女士，然而高夏想的却是，她妈做出这样的事，她一时半会儿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程昭。程昭早清楚这件事，他却从来没在自己面前提过。或者他以前拒绝自己，其中也有当年的缘故。
高秋许是看出高夏的心思，许久后跟她说了句：“别胡思乱想，先去吃饭。”
兄妹俩谁都没什么胃口，囫囵吃了几口又从食堂上楼。高国山从病房门上的玻璃隔断瞧见他俩，出来劝两人：“都别在这儿杵着，回家吧，在这儿干熬也没什么用，我在这儿守着就行。你们有话等她出院了咱再说，她毕竟住着院呢。”
高夏默了片刻说：“爸，我知道了。”
她转身往楼梯间走，高秋看眼他爸：“我去看看她。”
说完便跑着跟上前去，高国山喟叹声进了病房。床上赵春华侧身躺在那儿并没有睡着，高国山跟她结婚三十几年，认识四五十年，最是清楚她的脾气，他没说别的话只道：“我让孩子们先回去了。”
赵春华丝毫没动静，隔了会儿伸手扯过被子罩住头。
高夏和高秋两人谁都没离开医院，两人坐在医院大楼附近的长椅上。初秋的夜晚已有一丝凉意，高秋下班时换下白大褂穿了自己衣服，这会儿看眼高夏，怕她着凉把身上外套给她披上。
高夏此刻的心情很复杂，赵春华女士往日里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便是“我是为你好”，她向来尊重她，除了程昭的事几乎没有违背过。说来高秋也差不多，因此高秋今天说出那句话，高夏其实一点儿都不惊讶。
她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起，程昭打来电话，高夏盯着屏幕愣怔住，高秋凑过去看了眼说：“接吧。”
程昭不知道程中伟自作主张给高国山打电话，更不清楚高家今天鸡飞狗跳。高夏存心瞒着他，他虽然隐约从手机里听出她状态不大对，但这想法也不过瞬间，他没怎么琢磨很快就抛掷脑后。
程晗见他跟高夏说话过来踮脚扒着他的手：“高老师，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高夏想了想告诉他：“早的话后天下午，如果来不及的话还要再晚一天。”
“我哥没有时间，我还想高老师你陪我玩的。高老师我告诉你啊，上次送你的那朵花我觉得叠得不好看，前天我重新叠了朵，你快点回来看看。”小朋友在对面失望地“哦”声。
“好。”高夏安慰他，小朋友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高夏三言两句就哄好他，又跟程昭聊了些。
高夏裹着高秋的外套，突然想起自己六七岁的时候。那天赵春华和高国山值班没在家，她下午从小姨赵春梅家回来，不知怎的突然闹着要见爸妈。当时家属有免费的火车票，高秋拗不过她便领着她过去。她中途在火车上睡着，连怎么下火车的都记不太清楚，好像高秋背着她还把衣服给她穿，只不过两人最后都被赵春华狠狠教训了一顿。
想到这儿高夏忽然笑了下，高秋纳闷地扭头看她，她将衣服又还给高秋：“我不冷了你穿上吧。哥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我俩单独坐火车出门，家里都吓坏了，当时怕被大人骂，你就叫我使劲哭，说哭了他们就没辙，谁料咱妈骂得更狠……”
提及赵春华女士高夏顿时止住了笑，高秋抿着唇半天才开口：“程昭他爸的事，程昭知道却没有告诉你，我觉得无论什么理由这事他做得都不对。你就算担心他因为妈的事心里有疙瘩，也得两人好好沟通了再说。”高秋抬头看着被乌云遮住的弯月，轻声说道，“我是过来人，你们这还在谈恋爱都不愿意相互坦诚，以后就算步入婚姻，遇到的问题只会多不会少。高夏你要明白，人毕竟不是机器，身心总有觉得疲惫的时候。当然……我或许在这上面并没有教育你的资格……我只是不想你步我后尘。”
“哥……”高夏扭头看他，不免有些动容。
高秋却自嘲笑了笑：“你嫂子自从离婚后……我能看得出来，她比我们结婚那会儿开心很多。我当时做得很糟糕，作为丈夫失职，也没有尽到人子和父亲的责任。其实如果在最开始的时候肯好好和你嫂子，和咱妈沟通，要不就我们一家三口搬到金山桥那边去住……”
如今这样其实说什么都迟了，高夏站在李丽琴的立场这辈子都不会想原谅他。但这又是她哥，高秋这般落魄失意的模样，高夏不好再苛责他什么：“有时候往前看也不是坏事。”
兄妹俩从小到大都没怎么亲近过，此刻倒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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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我以为前天我的表现你还算满意
赵春华毕竟上了年纪的人，这么一闹腾在医院里住了三天人清减不少。近来好容易人才养得精神些，顿时又颓靡不振起来。
高夏不知道怎么面对她妈，原本六号下午赵春华出院她准备回去南封，不过高国山哪里放心，劝她在家里呆一晚再过去。赵春华自知理亏，一时半会儿都没跟高夏提起程昭的事。
两个孩子视她为洪水猛兽，她这几天日子难过得很，在医院闻着消毒水的味道整宿都睡不着。不忍高国山陪着她干耗，大部分时间她都在假寐。
“老高，你看我这个妈当得多失败，他们兄妹俩都恨我。”她憋了好久，躺在自家床上才跟高国山说了这么一句。
“高秋、高夏都是个孝顺的，哪里谈得上恨，不过这孩子终究大了……”高国山叹口气，“你看你工作那会儿一直说想出去转转，那时候没有时间。现在也不用帮着带孩子，我记得咱之前那个乘车证是十一月初到中旬，不如我们趁这个机会下个月去玩几天。”
西平机务段退休职工可以凭退休证办理定期乘车证，每年固定日期内乘车免费。
“还有小程那儿，你看什么时候给人打个电话，好好给人道个歉。其实这事我也有不对……看看怎么能弥补……高夏……”
高国山正说着话，忽然听到客厅关门的声音，他出去看了眼又回来。
“大晚上的谁啊？”赵春华问他。
“好像是高夏，她出去了。”
一听这个赵春华哪里坐得住，忙跑到厨房探出小半个身子往下瞧，等了半分钟果然看到高夏从楼道里出来。赵春华还没开口，高国山拦了拦：“随她去吧。”
赵春华纵然心里不愿意，但她如今正和高夏僵着，只得神色怏怏回房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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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涛这会儿突然找上门来，说自己联系不上蒋晓鸥，她又不在家里，人不知道去了哪儿。
高夏刚开始一头雾水，蒋晓鸥好端端个成年人假期出门再正常不过，哪里值得阮涛惊小怪，人都直接跑到她家楼下来。高夏等电梯时给蒋晓鸥打过电话，倒是通了，就是迟迟没人接听。
她在楼下见到满脸焦躁的阮涛，想也知道两人之间怕是出了什么状况，她主动开口：“我妈身体不舒服住院，这两天我都没联系过晓鸥，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