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
“给你带了个小礼物,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涂莉眨眨眼,递过来一管口红,“你喊我涂莉,莉莉丝,莉莉姐都成,不用跟我客气的。”
“谢谢莉莉姐。”
女人间总有话题要聊,苗靖虽然看着冷清,但为人并不冷淡孤僻,两人在厨房递盘子说话,陈异在厨房门口站了会,双眼沉静如井,看她两人如此,也没怎么说话,去阳台抽烟玩手机。
“那天晚上,也是我糊涂了,不好意思。”涂莉也有几分豪爽,撞撞苗靖胳膊,“挺丢人啊,场面搞得挺奇怪的。”
苗靖语气平静:“没关系,不用说对不起,女人是直觉性生物……”
她这句话突然止住,没有继续往下说。
涂莉叹了口气,语气抱怨:“也不是我故意那样,你哥不知道多能招蜂惹蝶,有些女生赶都赶不走,我真以为……”
“理解,他以前就这样,念职高的时候,他身边女生就不少,还能到家里来找他。”
“是么?”
苗靖岔开话题,把水果装进盘子里,去橱柜拿菜碟装外卖:“你们买了很多热菜,我们一顿吃不完。”
“我和你哥都不爱做饭,在外头吃惯了,他这人就是有个习惯,喜欢的都点上,也不管那些,我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菜,也多点了两样……这家馆子挺有名的,咱下次再一起出去吃。”
“挺好的。”苗靖笑笑,“想吃什么就点什么,很幸福。”
两人聊天,涂莉问苗靖年龄,在藤城呆多久,念什么大学,再到现在新的工作,啧啧称赞。
“你真厉害。不过你以前读书这么好,怎么没感染下陈异,他要是能好好学,指不定也考个大学,当个工程师什么的。”
苗靖倒没什么惋惜:“他自己不想念书,这个强求不来。”
也是,陈异要是能读书,哪里还能在藤城,指不定就飞天上去了。
“那你怎么想回藤城了呢?大城市多好啊,我想出去大舞台跳舞,还没那生存能力呢。”
“我这种工作,在哪儿上班都没什么大区别。毕业后跟同学一起租房子,一天通勤时间三个小时,每天吃盒饭外卖,还经常加班出差,觉得还是小一点的城市生活比较幸福。”
出去过,在首屈一指的大都市,见识过没见过的,知道是那么回事,没什么特别之处,也就足够了。
这话涂莉也认同。
厨房飘来淡淡烟味,她顺着苗靖的目光望过去,陈异趴在阳台抽烟,透过厨房窗户能看见他一点侧脸,眉棱飞扬,鼻梁直挺,下颌坚毅。
苗靖稳稳收回视线,问涂莉:“莉莉姐你呢?自己一个人住?还在跳舞吗?”
“我跟爹妈一块住,家里还有个弟弟,今年才五岁,爹妈年纪也大了,又还上着班,我帮着照顾弟弟。跳舞也跳过一阵,以前在景区跳,太远了,工资也低,酒吧工资高点,但也烦的时候,现在不跳了,我现在在一家健身房上班,有时候健身房人手安排不过来,我帮着上两节体操课。”
“很丰富的工作经历,感觉比我的工作有趣得多。”苗靖诚恳点头,“我就比较无趣,有时候我也会羡慕不一样的人生。”
妹妹比哥哥好相处多了。
厨房收拾完,三人坐在餐桌前吃饭,聊些家常闲话和日常琐事,陈异说话不多,苗靖也不是特别能聊的性格,涂莉活络气氛,话题一直在苗靖身上打转。
“小靖妹妹有男朋友吗?”
苗靖摇摇头。
“二十四岁,也该谈谈恋爱了,你有喜欢哪种类型?指不定我能介绍介绍,在健身房里我也认识好几个条件外型都不错的男生。”
陈异在一旁捏着啤酒罐,微微皱了皱眉。
苗靖低头剥虾,认真想了想,笑道:“没有具体类型,谈恋爱也要看眼缘的。”
“对了,以前谈过恋爱吗?”
“谈过。”
涂莉笑道:“真看不出来,你看着挺纯情青涩的,乖乖巧巧相亲的那种。”
“看不出来我谈过?”苗靖浮起笑意,“谈过两个男朋友。”
涂莉好奇发问:“真的?什么时候?”
“一个是大学同学,一个工作后认识的,加起来也谈了三年多吧。”
陈异在旁抽起了烟,目光突然一冷,插嘴问:“怎么分手了?什么问题?”
涂莉笑盈盈推了陈异一把:“你反应这么大干嘛,难道准备去打断人家的腿?”
苗靖慢条斯理开口:“大学同学,老家在北方省会城市,毕业他家里安排了工作,我不想跟着去,就分了。工作认识的这个男朋友,爸妈是大学老师,要求比较多,也就算了。”
两个男朋友,一个是追她的男生里最优秀的,一个是她花心思追到手的,正儿八经的恋爱,浪漫的风花雪月也做过不少,分手是苗靖提的,她抽身很快,没见多么痛苦,干净利落结束了。
“分了就分了,没什么大不了。”涂莉安慰她,“藤城好男人也不少,再找一个就不难。”
苗靖把手指擦干净,微微一笑,眼眸明澈:“也没怎么担心过这事,公司里上百号男工程师,单身的也很多,找对象应该不难。”
“也对,好好挑一个,我们都能帮你参谋参谋。”
第8章 预感会有坏事发生
陈异三天后才来找苗靖。
苗靖失眠、心悸、腿软,面色苍白,她不敢把匕首藏在寝室,寸步不离绑在身上,谎托自己肚子疼——女孩子进入青春期,时不时有人请假肚子疼,误打误撞,班主任吩咐苗靖在寝室和教室好好休息,室友帮她带饭打水,苗靖一动不动,鹌鹑一样窝了几天。
晚上独自回寝室的路上,陈异逮住她,朝她使了个眼色,苗靖意会,不远不近跟着他走,两人一前一后去了操场,旁边有块预留地,杂草丛生,很容易藏人。
陈异连着几天都在校长室罚站受审,他装纯良无辜,校领导抓不到他的把柄,半信半疑放了人,他大摇大摆走出办公室,回了教室,扮好学生乖乖上课。
苗靖停在一丛杂草之后,里头有一小块藏人的空地,陈异手指摁着她小脑瓜子,把她摁着蹲下,他自己出去绕一圈,再回来,两人面对面蹲着,彼此的面目都很模糊。
“东西呢?”
匕首被她用衣服绑在小腹,藏在宽松的校服下,苗靖胆战心惊把东西摸出来,微抖着递给他,模糊光线下她的纤弱手腕如同雪色一般横亘在他面前,接过东西,也是温热的,被她的体温烘得熨帖舒适,沾着女生干净的气息,陈异握在手里掂了掂,漆黑眉眼粲然带笑。
“谢了。”
他面前的小女生紧抿苍白的唇,没说话,眉宇间有抹憔悴之色,一丝光彩也无,显然是吓坏了。
陈异想了想,在后兜一摸,两张红票子递在她面前:“拿去买点吃的,不够再问我要。”
苗靖没伸手,脸色还是灰淡的,嘴唇嗫嚅,呐呐道:“你……你要去打架吗?”
“你管这么多干吗?”他痞坏拗起下巴,语气警惕,“少管闲事。”
她没想管闲事,苗靖扶着膝盖慢悠悠站起来,转身要走。
“钱不要了?”
不要,她呆滞着面孔摇摇头,猫着腰拨开杂草,要远远离开这个隐秘荒凉地方,陈异把东西卷进衣内,也拔腰而起,冷嗤一声:“不要拉倒。”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这边只有操场射灯照过来的一点光线,苗靖看不清脚下,深一脚浅一脚试探着往前走,陈异拨开她身边的杂草,路过她,也在前面领路,闷头耸着肩膀,正好把她藏在身后。
走两步,他踩倒脚下的杂草,不屑撇嘴,闷声嘟囔了句:“这玩意是进口的,我拿去倒卖,也值不少钱……谁让你拿钱过来?没事找事……”
苗靖微愣。
他步伐走得很快,很快转眼不见,苗靖站在操场边缘,挠挠微汗的脖颈,脸上黏了草籽,微痒难受劲驱之不散,她转身,跟他背道而驰的两个方向,慢吞吞走回寝室,扑在床上,眨了眨睫毛,缓缓慢慢吐出一口气,闭眼蜷身睡了。
此后好长一段时间,她和陈异没有任何交集,但查寝那天陈异当着所有男生的面大声喊她妹妹,这关系就慢慢散布出去,有人问她是陈异的表妹还是干妹妹,也有高年级的女生过来,特意拜托她帮忙递情书或者搭关系,苗靖不堪其扰,摇头装哑巴,有一回她被几个初三女生围着问话,正好被陈异瞥见,他面色冷冷走过来,绷着腮骨,凶冷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溜了圈,把苗靖肩膀一拧,拽鸡崽一样拧回了教室,而后……陈异在学校一口气认了十几个干妹妹,满学校都是喊他哥的女生。
苗靖这个莫名冒出的妹妹就突然失了宠。
还有几个月就要中考,陈异被老李拘在学校不许逃课,晚自习也要考勤,有时候在校内偶遇,他带着一伙人,面无表情耍酷路过,肩宽腿长,走路带风,苗靖往旁边微微避让,柔顺低头,还是有人会多看她两眼。
“这个小学妹挺眼熟的,以前是不是见过?”
“那是异哥的妹妹,你想什么呢你。”
陈异飞踹一脚:“看路,不该看的你也看?眼睛还要不要了?”
“异,异哥……这个妹妹又是哪个妹妹?你到底有多少个好妹妹?”
“关你D事。”
-
这年六月中考,陈异的成绩出来,分数虽然不够念最好的市重点,但过了区重点的分数线,老李看到分数如释重负,再三叮嘱陈异,让他好好念书,走正道,别走歪,人生那么长,他的未来还没有开始。
陈异暑假罕见回了趟家,他和陈礼彬也有好几个月没有见面,这回没有拳打脚踢,陈异这几年突飞猛涨,身高快要追上陈礼彬,父子俩坐在饭桌边,一如既往的闷头吃着饭,不声不响,各自为营。
说到今年的中考和高中学校,陈礼彬斟了杯酒,想了想,呷了一口酒,慢条斯理开口说话。
“上什么高中?三年学杂费又要花多少钱?你从小到大闯祸害人还不够,认识的哪个人不说你是害群之马,再进了学校,那里都是正经学生,你打架斗殴,带坏好学生,败坏校风校纪,搞出点事来,要害多少人?子债父偿,我赔得起?”
陈礼彬捏着酒杯一口闷紧,斯文面孔浮了一抹诡异的红晕:“去职高念书,我已经找人给你报好名,把你学籍调过去了,学校有机电专业,你读几年出来,我安排你到供电所当个电工就行了,你总要记得,自己怕什么,才不会惹事。”
陈异怕电。
他身形凝固在椅子上,颊颏线像即将绷断的箭弦,整个人如一尊冰冷石像,戾气四溢,苗靖和魏明珍坐在餐桌的另一端,大气不敢出的顿住了筷子,苗靖害怕抬头,触到陈异的目光,他幽深黑沉的眸光和她相撞,突然迸出点刺一样的寒亮光,而后猛然奋起掀桌——餐桌上的碗筷盘盏噼啪滑下去,陈异抡着椅子朝陈礼彬砸过去,陈礼彬面色铁青,拖着椅子往旁一闪,撞在魏明珍肩膀上,母女两人都尖叫了一声,眼睁睁看着父子两扭打起来。
“你他妈的怎么不去死?你逼死了我妈还不够,你人渣、疯子……”陈异双眼暴红,铁拳一下下挥砸过去,“从小到大……老子总有一天弄死你……”
“小畜生……狗杂种,野种,我生你养你……老子才是你老子……你,你跟着我姓陈,这辈子都别想……我就是养狗养猫养畜生,我也不养你……”
这场搏斗以邻居围观和好事者敲门劝和收尾,父子反目成仇,很长一段时间都成了邻居茶余饭后的八卦。
陈异带着一身伤痕,冷冰冰拗着脸踹门而出,后来他就再也没有回过这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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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靖在这个暑假升了初二,她学习好,朋友少,性格内向,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家看书,但总是有点害怕——怕陈礼彬,那么斯文温和的人,说话也是有条有理,看着很随和温吞的性格,却会有完全大相径庭的举动,而且他开始在玩电脑的时候酗酒,脸色越喝越白,越喝越斯文。
她不敢和他单独待在家里,总觉心有惴惴,魏明珍也知道她胆小怯懦,有时候也把苗靖带到茶室去,她工作的茶室开在步行街附近,店铺两层,兼有喝茶聊天的静室和棋牌室,苗靖兼职切水果摆盘,自己赚点零花钱。
但苗靖很快就从蛛丝马迹里发觉魏明珍的秘密,店里隔三差五有个中年男人进来找魏明珍,两人一前一后出去,再一起回来,被苗靖看见,魏明珍也没有太慌乱,直说是情人,让苗靖保密。
有一段时间了,自从魏明珍频繁跟陈礼彬吵架,报着各玩各的心态,打麻将时认识了别的男人,两人眉来眼去,魏明珍就借着外头上班的机会,跟这人暗通款曲。
苗靖从小性格就有点麻木老成,闷葫芦一样,谁都有距离感,和魏明珍一直没有培养出母女亲密度,听完这秘密,也是淡定从容。
“被发现了怎么办?”
“你不说,谁能发现,发现了我也不怕。”
说起现状,魏明珍也是很不满意,她年龄已经三十五六,仍有姿色,但当然不比年轻时候,跟陈礼彬相处不好,心里也一直空荡荡的没着落。
“你马上念初二,也就再念五年书,以后考大学,想去哪就能去哪?我也轻松了。”
“手上一直没什么钱,我也不想再过这种日子,要是我跟陈礼彬分手,我们从陈家搬出来,你说行不行?”
“租房子住吗?”苗靖点头,“可以。”
“我也就是这么想想。你要念书,我自己可养不起咱两个,这茶室挣的钱也就够我随便花花。”魏明珍叹气,“我这个朋友……人倒是挺好,但工作一般,也养不起多出的两个人……”
还是在钱上面甩不开手。
苗靖花钱不多,但吃喝用度和学杂费,都是陈礼彬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