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要我说,你这大事铁定也没有咱们班这几年的八卦来得精彩。”
方雅薇说话一向心直口快,不爱拐弯抹角。
是以还没等迟雪说明来意,她便又抢在前头、在电话里翻来覆去,把这几年的大事小事同学八卦说了个遍。
其中,包括但不限于某某结婚某某离婚、某某老公出轨、陈娜娜的孩子没保住、却还位置微妙地留在方进身边云云。
不过最后。
当然也不忘绕回主题补充一句,说她着实有件事干得不地道——
“当年还答应了来参加我婚礼呢,结果到我给你发请柬了,你消息都不回一个。到现在,一眨眼好几年,我孩子都三岁多了,”方雅薇哼她,“也就是我脾气好,不然指定不理你了。”
“啊、我……”
这事儿竟给忘了。
迟雪被她说得一时词穷,只得又瞥了眼旁边的解凛。一通眼神交流加打手势。
结果两人还没商量出个好歹。
对面的方雅薇已经自己安慰好自己,嘴里又小声咕哝着:“不过算了算了,我想你也不是那种为了躲份子钱故意不理我的人,这几年估计也是有难处,”语毕,又话音一转,“说吧,突然找我有什么事啊?”
……
“哦哦,你说结婚的事?”
“那可不是突然就能搞定的,要准备的可多了去了。比如说婚检啊,预约啊,联系摄影师啊……反正一大堆的事。不是我说迟雪,你这人怎么回事?要不就是几年不出现,要不就是一回来就爆个大八卦给我?”
“不过话说回来,你和谁结婚啊?——哦哦,解凛啊,那难怪——等等。”
“你和解凛……和解凛?!结婚?!我靠我的手机——”
这天的这通电话。
最后以方雅薇的手机在她惨叫声中掉进马桶而惨淡收尾。
不过平生唯爱八卦的方女士显然不会放过这种难能可贵的机会——掉了一个手机,她还有自己老公的备用,于是很快又用老公的手机打来。
只不过她这次却严肃起来。
仔仔细细告知了迟雪整个领证的流程:包括什么步骤着急可以跳过,什么步骤绝对不能马虎。
“对了,到时候还有一个颁证的环节,我们当时都是带着头纱之类的道具去拍的,你记得一定也要把该带的都带上。趁着今天是礼拜,你赶紧准备起来。”
方雅薇说:“毕竟这辈子也就这一回,要拍得漂漂亮亮的才行。我把摄影师的联系方式给……唉,算了,还是不行。”
说完了却还不放心。
于是她干脆又建议:“算了算了,感觉你还懵着呢。反正我最近也空着,你打算哪天领证?我帮你搞定化妆和摄影,总之,一定给你记录下美好的领证全过程。”
“啊……?”
迟雪原本只是想来问问经验,实在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热情待遇。
不由有些受宠若惊。
“别急着感谢我,”电话那头,方雅薇却憋着笑,“先说好啊!到时候要是结婚办酒,我可是要享受贵宾待遇的。”
方雅薇后来挂断电话。
很快哼着歌儿走回客厅。
却见睡眼惺忪的老公正在给孩子喂饭,饭快喂到鼻子里也浑然不觉。一时哭笑不得。
很快,男人便被她打着肩膀赶开。
接过老婆抛来的手机,又忍不住醋溜溜地问:“刚给谁打电话啊?大清早的,说这么久。”
“给我初恋。”
“初恋?!什么初恋,长什么样,有没有我……”
“准确来说,是初恋的老婆。”
给初恋的老婆打电话你这么开心?
男人满脸写着“搞不懂你什么脑回路”。
方雅薇却懒得和他解释什么叫少女心事。
什么叫与有荣焉的青春往事。
只笑容依旧不改,轻声哼起那些年的老歌。
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许多年前的两张方寸课桌。
她在高三那段痛苦时光。
难得有休闲时间,便总喜欢埋头于种种幼稚的占星杂志游戏:譬如,把两个人的姓名笔画算出来相加减,即可算出来两人的缘分——这种现在说出来要被笑掉大牙的神奇法门,她玩得乐此不疲。
只可惜无论她怎么算,算来算去,和解凛的关系,总要不就是“关系一般”,要不就是“普通朋友”。
她不信邪,于是索性把前后左右的同学都拿出来和解凛一起算——结果越算越觉得乐呵。
对照着答案书,简直什么千奇百怪的答案都有。
直到她最后一个算到迟雪。
取绝对数,把她的笔画减去解凛,又或解凛的减去她的,都是10。
而10的答案亦只有一个。
“好奇怪哦。”
于是她左看右看,终于还是忍不住撞了撞旁边迟雪的肩膀,小声说:“迟雪,我算了你和解凛的缘分诶。”
“……”
“答案本上说你们,‘终成正果’——嘶,什么意思啊?终成正果……取经吗?”
“……”
“我只在西游记里听他们天天念叨正果正果的……等等,不对,怎么我总觉得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应该不会吧,你和解凛……?”
她满心疑惑,还有一点微妙的嫉妒。
扭过头去,却见迟雪的笔尖亦不知何时顿住。
波澜不惊的脸上看不出丁点涟漪。
唯笔下一点墨渍,却悄然自卷面上晕开来。
恰如乱成墨渍点点的心。
女孩的耳根,一点一点红透。
*
佛语有云,“九九归一,终成正果”。
历经千难万险,八十一劫。
贪嗔痴恶,终究善心不改,守得始终。
是为,修成正果。
*
而亦是在挂断电话之后。
迟雪这头,预备结婚领证的第一步。
很显然,便是要找老父亲拿到自己的身份证件和户口本。
医院里。
迟大宇还来不及为自己女儿不等他教就恢复神智而欣喜,下一秒,便被她草率决定明天就去“领证”这件大事惊得险些魂飞天外。
直到再下一秒,听她说要结婚的对象是“小解”。
快跳出嗓子眼的心这才安回去——他长舒了一口气。
半信半疑间,又忙着翻黄历、确认明天是否算得上是个好日子。
结果解凛此时正好推门进来,手里拿着诸如身份证驾驶证房产证军官证之类的厚厚一摞东西。
老迟扶了扶老花镜。
看着他,一脸傻眼表情。
还未来得及开口细问,解凛这个准女婿,便又当着他这个丈人的面开始交代自己的身家:大到身世具体,几处房产,小到用钱习惯,婚后准备养猫。林林总总,有问必答。
“大概就这些,可能,还不够多,不过以后我还会赚钱。”
话到最后。
从前枪顶着脑袋也不露怯的解sir,这才抖着个嗓子总结:“但不管有钱没钱,健康还是不……”
迟雪在背后掐他手。
于是不健康变成“不管什么样”。
“不管我混成什么样,”解凛说,“叔叔,我向你担保,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迟雪,我会,不让她过苦日子,不让她被烟熏火燎,不让她进厨房。只要我在一天,我就会把我能给的最好的都给她,如果我做不到,一定暴……”
“一定不……”
迟雪听得忍俊不禁,偏又眼含热泪。
在背后几次狂掐他手。
于是“暴毙而亡”、“不得好死”、“没有好报”变成“一定不会苟活”。
迟雪仍然觉得这话太重,掐他手掐得自己手都痛。
然而他这次还是坚持。
他说:“真的,她如果过得不好,我连下地狱都没有脸面见人……我会对她好,我没有说假话。”
这句话说出口,迟家父女一前一后笑出声来。
却也都笑出泪来。
那天的最后。
老迟坐在病床上,颤巍巍拉起迟雪的手,把她的手交到解凛的手里。
“户口本在我房间柜子的最底下那层,藏在饼干盒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