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执哽了下,但又立即道:“我都说了我不是故意撞伤她!警察都证明我通宵开夜车,我……”
董雪帅啧了一声,“听说你女儿成绩烂,喜欢逃课、喝酒、泡吧,还成天幻想当明星?”
无论李执怎么争辩大闹,董雪帅就是抱着“别有居心”的态度来讽刺他的女儿跟妻子。慢慢地,李执心理防御有些崩溃,脱力道:“……你们有什么事都冲着我来,不要为难她们。算我求求你了!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女儿不知道,那当妻子的知道吗?”
李执正欲点头,猛然间又惊醒地一滞,赶紧摇头。
可惜董雪帅就是想套他这“一滞”,来证明他们猜对了。
董雪帅郑重道:“你除了这些话,就真得没有其他补充吗?”
李执还是咬死自己就是疲劳驾驶,没有其他废话。
那行,董雪帅挑起眉梢:“我也没什么好问了,最后转述姜眠几句话。”
又是姜眠?单单是那天受伤还要徒手抓着玻璃块反击,李执就意识到这个女人不是“好”女人。
董雪帅再度笑了笑:“她让我问你一件事,知不知道为什么以前边境贩毒特别猖獗?”
李执忐忑不安:“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董雪帅依旧笑着,只是神色微微严峻:“他们都觉得牺牲一个人,通过贩毒所创造的财富能供养三四代很值得,所以国家为了改变这种现象,把临毙的囚犯押回家,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家人被赶出家门,然后栖身房屋全被炸毁,让他在家人老无所依跟精神崩溃中被枪决!从此以后,贩毒现象大力减少,毕竟‘株连’……”
他故意停顿,抬眼威视面色渐白的李执:“才是最好的止恶方式!虽然这句话有点违背我的律师道德,但我不得不说——为了自家人而伤害其他无辜者,那么这个家庭成员也满手血腥。”
不!不是!不能这样的!
李执心里掀起怒火,但转瞬间又有点害怕,他神情狼狈地看着董雪帅。
董雪帅问道:“李执,如果你当时真得得逞了,那姜眠的儿子谢子奇怎么办?他才四岁!你有没有杀害人,心知肚明,所以别怪姜眠想要你赔命……”
他缓缓掏出一份文件,通过隔离窗底部的缺口递进去。
“这是姜眠的验伤报告,因为你所谓的‘疲劳驾驶’造成她重伤、工作停滞,继而引发车辆报废损失、医疗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后期调养费等巨额支出,这一切都得由你赔偿。
我算了下,抹掉零头也得两百万。
李先生,人生来平等,但身家有高低之分。
你就算是坐完牢出来也得照价赔偿,所以你们一家三口这辈子跟两百万杠上了!当然,如果全家死光或者不怕被国家列为老赖,坚决‘不履行生效法律文书确定的义务’,你们可以不赔。哦,你知道老赖是什么意思吗?社会公认品行不端之人,恶劣之人!你知道老赖子女也是要遭受牵连影响的吗?最简单的一条——三代之内不能拿铁饭碗,任何高消费、高支出也休想。你女儿不是想当明星吗?这个连白日梦都别想了,老赖子女当明星是要被全国人民唾骂鄙视的。
所以我好心建议你们,这笔赔偿款你们不还也得还。
但你可是‘老实人’,你们一家三口都是‘老实人’,怎么可能有意外之财或者贵人相助来赔这笔巨款呢?于是我向法院申请冻结你家全部财产并拍卖房子做赔偿,不过你们家的房子是小产权,国家今年才刚出新政‘禁止私下交易买卖’,这种房屋不能办理房产证登记过户,就算拿来拍卖也不一定卖得出,就算卖得出价格也绝对不会高。
所以我实在是烦恼——”
董雪帅叠臂,目光如炬,咄咄逼人:“把房子卖了都不够数,你们要怎么凑出这笔赔款呢?”
李执着急道:“我……”
董雪帅瞄了眼手表,突然摆手打断他的话:“探监时间结束,就请你就在里面慢慢呆着,我们还急着去找你老婆跟女儿讨债呢!”
然后,甭管李执如何反应都毫不动容地离开。
***
地点转换。
姜眠跟董雪帅来到李执在鹏市的家。
“……请问你们是?”听见门铃声响,一个面相淳朴放进人群也挑不出的普通妇女来开门。
坐在轮椅的姜眠突然推着轮子往前进了半个门,轻声笑道:“你好,我叫姜眠,就是被你老公开车撞伤的那个女人。今天带着律师上门谈谈赔偿事宜,毕竟李执在坐牢,两百万赔偿金还得靠你们这些没坐牢的家属来操作。”
李执妻子听得她这样说,反射性就要关门,但已经晚了——
门被姜眠的轮椅死死卡住。
“李太太,你这是要拒绝调解吗?”姜眠若有所思地点头,“那行,我直接申请法院强制执行封房拍卖,到时候让你们的街坊邻居跟亲朋好友看着你们被警察押解出门,房没了、车没了、人没了、钱没了,可能连最后的里子面子也没了。那……”
她笑愈烈,眼神愈狠:“你们母女还能正常地工作生活吗?”
李太太倒是个软弱性子,一下子被姜眠吓到了。
她不得不请他们进家门,然后赶紧关门,双手叠在膝盖坐进沙发,坐立不安地盯住他们。
姜眠自己带了个冲枸杞的保温瓶,一口一口抿着温水:“你知道李执为什么开车撞我吗?”
李太太颤声回道:“我不知道!他、他是无心的,明明警察都定案说这是桩普通的交通事故,我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胡说八道。”
“要不是他最后动手想让那些断杆当场刺死我,我也不会百分百确定——”姜眠讥笑地看着她,“这种‘老实人’是真的要害死我!”
“一般发生交通事故,确实有较多肇事者在不确定伤者能否存活时,考虑到后期治疗需要巨额医疗费跟各种赔偿损失费,都会选择当场悄悄弄死对方,毕竟赔一具尸体比赔一个半死不活的人价格便宜多了。可我当时明明只是皮肉小伤,他就非要我死,我直接排除这个原因。”
姜眠眼中盈的冷冽足以让李太太全身犹如被冰水浇透,“李太太,你是他老婆、枕边人,有四种知情方式:
一、提前知道他要杀我却阻止不了;
二、提前知道他要杀我却不想阻止;
三、事后才知道他要杀我;
四、迄今还真不知道他要杀我。
我真诚地问你最后一次——”
一字一句,姜眠身子前倾,锥心发问:“你到底是哪一种?”
有些时候,姜眠也是很容易心软地,毕竟同为女人都不容易。
可惜,李执妻子依旧是哭闹地想撇清责任,还指责姜眠心狠要逼他们到绝路上。
明明人都没事了,就不能高抬贵手放过一马呢?
就不能以和为贵?当作多交个朋友路好走?
呵呵,姜眠失笑,笑得抑不可止:“我人没死就能当一切都没发生过?你们脑子长的真奇怪,而且我为什么需要跟你们交朋友?你们能给我什么路走?你们是有权有钱还是手里有刀能杀人呀?”
那几支断杆当时硬生生刺入她的身体,生锈腐烂的破铁,距离她的心肝脾很近很近,近到她觉得自己血液都染上锈味,而痛得快爆裂的不只是她的心肝脾,是浑身上下包括皮肉,动一下也痛,呼吸也很痛……
后来她浑身打着石膏僵硬地躺了七天,不能动、不能坐、时时刻刻承受着伤口的撕扯……
直到现在,即便伤口结痂仍是在痛……
这些痛苦统统不是简单几句话就能概括的折磨,她全凭一股愤怒跟仇恨给熬下来。
身体有多痛,痛了多久,姜眠就有多希望这些伤害她的人加倍痛回来!
李执夫妇嘴巴太紧,毫无歉意。
姜眠心里不起半分同情,也就没打算客气,吩咐董雪帅可以回去了。
..
医院。
路涵正对着空无一人的病床“放射”冷空气,显然不知道姜眠组团去搞事。
姜眠认错并接受批评,乖乖挪回床上再度躺尸。
这回不用路涵再播放“大悲咒”降怒,她情绪平稳、神态安然,又闭眼沉思了很久,脑海里已酝酿好所有的内容,然后——待路涵前脚迈走——拿起电脑亲自操刀一则声明,附带李执的全家照,直接发布到四膳堂官网跟各家网络媒体中。
董雪帅拧眉:“我们应该找证据申请重审,你就这样在网络曝光他们不合适。”
“我知道不合适。”姜眠无所谓地点头,“所以我做好准备接受道德的谴责,以及警方的批评警告。但我身为受害者不服这个‘证据不足、疑罪从无’的结果,决定不择手段地调查真相,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我的行为最多缺德,即便违法但情有可原,最严重的后果就是几天刑拘罢了。”
她唇边忍不住泛起冷笑:“……我担得起后果。”
所以,不仅是官网跟网络媒体,就连姜眠名下所有实体门店都用立体广告牌公布这一则声明:姜眠实名反对警方因为证据不足而宣判此案为普通交通事故,直接对外展示自己鉴伤移位的医院报告和李执一家三口的照片,重金恳求社会人士提供有关这家人的任何不轨线索尤其是——钱!
她也学李太太卖惨,说自己突然遭受杀害,如果不能让凶手伏法,孤儿寡母的她们日后难安。
这种“毫无理智”甚至“枉顾颜面”的声明公开,无疑像颗炸弹,在现实跟网络都炸开了。
熟人都觉得姜眠闹得太难看了,有失体统,不知收敛,不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有人说警察调查都定案了再做这样声明就是诽谤了!
但也有少数人认为“证明不足”又不是笃定对方无罪!
大家对此褒贬不一,但姜眠不管,她就是要玩舆论这一套,还想尽办法让李执妻女以及她们身边的亲朋好友都看到这则声明。
她在逼她们。
此时高考在临,高三生大部分都被要求留校冲刺,留宿上晚自习。
不少学生便瞒着老师偷偷带手机进校园,所以手机联网就有人能刷到这则声明。
有人认出照片里的李心念,八卦一传十十传百,以至于学校大部分人都知道高三(18)班的李心念有一个疑似杀人犯的父亲。
李心念虽然不爱学习,但还知道上艺校需要一个高考分数,所以勉为其难地呆在学校里倒数计时地混日子。但久了难免无聊,就开始恶作剧地整蛊其他拼命念书备考的人,看着他们又气又恼的样子就很想笑。
因为在她心里,“读书有什么用?还不是要出来打工?打工十年能赚多少钱?连明星一天收入都不如!”
她的目标很明确,以后就是要当明星,穿最时尚的衣服,拎最贵的名牌包,走最鲜艳的红毯。
老师们苦口婆心地劝过很多次,但她依旧想得美,枉顾残酷的现实中——
轮智慧,她成绩倒数;
轮相貌,她连所谓的中等都无;
轮情商,自然是可想而知的低。
所以,大家是真不知她哪来的自信觉得自己可以当日进斗金的大明星?
现在,好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几乎全校都知道这个杀人犯的女儿了。
前期有着过节的男同学遂借机挑事,把手机摆到李心念面前时,李心念果然被激恼了。她来回看了好几遍,在四周各种嘲讽看戏的眼神中,恼羞成怒地将手机直接砸了。
被砸手机的男生一愣,“李心念!那是我刚买的手机,你赔我!”
李心念回吼:“你敢让我赔?我就告诉老师你偷带手机!”
“你好卑鄙——”
男生家里有点钱,但更怕老师知道请家长要挨揍,所以气势瞬间怂了一半,可积攒三个月的零花钱好不容易购入这款新手机就没了,心可不甘,嘴也不想留情:“行,就当我可怜你不用赔,毕竟你要是赔得起就真有鬼了!基因恶劣就是没办法,必须什么样的爹就生什么样的女儿!”
“一个男人嘴巴那么贱,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信呀。你爸都敢杀人了,我还敢不信你会撕烂我的嘴?”
此时正是课间休息时刻,闹哄哄的教室却仍盖不住两人脸红脖子粗的争吵。
教导主任循声赶来,勃然大怒:“又是你们两个搞乱!全都跟我到教务处去,马上打电话喊家长过来!学习不见得你们上心,拖全班后腿倒是最积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