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码头那里,那个男学生笑起来的神情。
四周安静下来。
她阖上盖子,将香膏妥帖的收进荷包里。她要把这份珍贵的礼物送给大嫂,那个视她为亲妹妹的女子。
这名女子有着极其温顺的眉眼,她常常带着笑,动作轻轻巧巧。
她叫白瓷。
当南栀将玫瑰香膏放到她掌心时,她略吃了一惊。
南栀解释道:“码头上遇到了一个男学生,他忘了带钱包,拿这个跟我换了一篮子栀子花,我想把这个送给嫂嫂。”
白瓷笑着说:“嫂嫂可不要,栀子花不是我一大早摘的,也不是我细细挑选的,更不是我小心翼翼拿到山脚下去的。”
她将小铁盒重新放回南栀掌心里,摸摸她的头:“快去洗把脸,咱们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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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午后,南栀喜欢呆在房间里,床上铺好了凉席,屋里摆着一桶井水,里面放着野葡萄。
自南栀记事以来,家里从来都干干净净,窗边总是会放着一瓶花,南音说,这叫雅致。
她在房间里睡一个午觉,醒来后帮着整理晒好的中药。
这些中药是她的启蒙老师,她念着、看着,就识得了一些字。
念着看着,傍晚也很快来临。
山中的夜晚很幽静,晚风也舒爽。到了傍晚,南栀一家都可以闲下来,他们一起坐在门前的院子里,随意聊着天,看看天象推测天气——种植中药,也得靠天吃饭。
等到露水降下来,就该回屋睡觉。
南栀借着月光推开房门,看到枕边放了什么东西,她点燃灯烛,发现这是一套新衣衫。
白衫黑裙,山下的女学生常有的装束。
她记起来了,前几日白瓷说要给她新做一身衣裳,原来就是这一身。
她小心翼翼的捧起衣衫细看,眼眶都有些湿润。
于是她换上了这身新衣。
夜色已黑,新衣无人看。
没有人,还有满枝的月色,更有满山的栀子花。她推门出去,将头发编成了辫子,在末梢簪了一朵栀子花。
山风也感受到了她的喜悦,乘着月色而来,摇动花枝,似乎世间万物都来看望她,月也来,云也来,风也来。
南栀微笑。
她又回屋去,将那一盒玫瑰香膏打开,蘸取一些涂在脸颊上。
月光映在她的脸上,有一层朦胧的柔辉。
片刻之后,她将这身衣裳换下来,仔细的放进箱子里。
南栀心有愧意,因她不是女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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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另一端,一行中国人踏上异国大陆,这里实在与中国大不相同,街上汽车来来往往,高楼林立。
松月泊抬头四望,原来这就是父亲常提到的西方,提到的现代文明。
他们打量四周时,一辆汽车停在他们跟前,驾驶座上有一名老先生,他穿着西装,留着胡须,一双眼睛格外大,他对这群年轻的中国人露出善意的微笑。
他们知道,这是专程接待他们的比特先生。
“比特先生。”松月泊等人弯腰以示尊敬。
比特下车,双手大张拥抱他们,大笑道:“Welcome!”
他们也笑,用英文回答他。
简单寒暄过后,比特带着他们去了一栋屋子前。
这将是他们往后的住所,屋前玫瑰花开的浪漫。
松月泊住在一楼的屋子里,他先将书籍拿出来,整齐地摆放在窗边的书架上,之后便整理起房间。
都整理好后,地上还余一个行李箱没有打开,他蹲下身,小心翼翼打开,栀子花香顷刻争涌而出。
只是花瓣已经枯萎泛黄,没有了初见时的光彩,他显然没有料到,蹲在地上出神。
恍然间,他想起什么,急忙奔至书架前,翻找着一本书。
这本书叫《德语语法》,除却厚重之外,实在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可是这本书的书页之间,夹杂着一朵栀子花。
这本书留下了栀子花原本的形态。
松月泊露出孩子气的微笑。
有人敲门,松月泊一回头,发现比特先生就站在门边,他深深地嗅了嗅,脸上有陶醉的神情,用英文问道:“这是什么?”
松月泊用中文回答:“栀子花。”
比特先生不解,走进屋来,他看到箱子中枯萎的栀子花,“噢”一声,颇为惋惜。
之后便看到了松月泊手中的花朵,惊呼一声接过来细看,看了半响,笑着对他道:“Chinese Rose.”
栀子花,中国式的浪漫。
比特先生将枯萎的栀子花都收起来,告诉松月泊他会给他一个惊喜,之后便离开了房间。
栀子花被带走,屋内的花香慢慢散去,到夜晚,只能闻到玫瑰花的香气。
夜不成眠,松月泊抱着那本书走到了花园里,不远处摆着一架秋千,他走过去坐下。
这个时候一抬头,果真会思乡。
他低头重新将书页翻开,看着那朵栀子花。
月色之下,他低头轻嗅。
栀子半香。
第3章 白鸽 永不自卑
远处的红日还未完全升起,南栀已经提着一篮子栀子花下了山。
她像一只白鸽从山林飞来,街上的先生太太都要偏头看一看。
这样干净的脸庞使他们生出一些安慰,连着心情也会好上几分。
穿旗袍的姑娘太太们优雅地前行,高跟鞋踏在青石板上,发出“叮叮”的声响。
南栀显得有些匆忙,她急急地找寻安南女子中学,却一无所获。
沿街的叫卖声逐渐稀疏,街上的人潮越来越少,道路两旁的绿茵招架不住夏日的光芒,南栀靠在树干旁,躲避着烈日的炙烤。
这天气真是热得不像话。
旁边就是一家茶水铺子,老板娘看到南栀,急忙走过去将她拉到茶馆里坐下,让店里的伙计端一碗凉茶。
她问南栀:“小姑娘你刚才在找什么呢,我都看见你两回了,是不是迷了路?”
南栀道谢,之后认真回答她:“我在找安南女子中学。”
“去上学?”
“不是,是来卖栀子花,昨天一个女学生说今日还要买我的栀子花。”
老板娘拿帕子擦去她额头上的汗水,摇头道:“傻孩子,这会儿学生们都入校了,等到傍晚放学才能出来,今日这栀子花可是卖不了了,还是快些回家去,这大热天可别热坏了……”
南栀有些低落:“那我今日失信了。”
这句话惹得老板娘好笑又心酸,她拿着蒲扇替她扇风,对她说道:“昨日说的话今日哪还能记得,说不定那女学生早就忘了!”
南栀笑着道:“她不记得不要紧,我是记得的,答应了她今日要来,我便一定要来,不然连饭都吃不下。”
老板娘大笑,她突然喜欢上了这个固执的小丫头。
“离放学还早,姑娘你今日就呆在我这里好好儿休息,若闲的慌便替我算算账招呼客人,等日头落了,我领你去安南女子中学。”
“好。”
“你叫什么名字?”
“南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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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荫旁开着茶馆,对面的街角处有一家咖啡馆,西装革履的先生从里面走出来,衣衫褴褛的乞丐从门前走过,这里处处都是贫富的差距,还有着新旧文明的博弈。
傍晚收了摊,老板娘依言带她去安南女子中学。
她叮嘱南栀当心安全,小心那些穿军装的男人。
那些男人总将目光对准年轻女子,恨不得每日都讨一个姨太太。
这一番叮嘱过后,她便离开这里。
女学生们从校内走出,背后的夕阳将她们的衣衫都染成了金色。
南栀四处张望,一眼就看见了那名高瘦的女孩子。
这其实也是因为那名女孩子太过高挑,足以吸引人目光。
南栀还没开口,女孩子却陡然瞧见了她,惊喜的跑过来,问她:“今日早上在这儿等了半天,怎么没瞧见你?”
“不熟悉路,没能找过来。”
南栀将提着的花篮递给她,歉意一笑:“放了一天,花都焉了,实在不好意思。”
女学生小心地接过花篮,面带欣喜:“今晨等了半天,我的同学都说你肯定是忘了,催我赶快进去上课,可我就觉得你不会忘,我看人是错不了的!”
南栀微笑,她开口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林莺,你呢?”
“南栀。”
“呀,栀子花。”
南栀笑着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