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胡思乱想之际,突然门帘被外头的人掀起,透进光亮,一道身影走了进来,阮白坐起身看去,登时弯眉莞尔。
“子霁哥哥。”
顾言靳笑而不语走向她,轻柔地为她更衣。说来也稀奇,平日里阮白穿的都是拓跋圭隼命人为她准备好的衣物,多是柔然人冬日所着,但今日穿的却是她那日被劫来时的大夏冬衣。
像是怎么出去的,便又怎么全须全尾的归来。
“外头的人不会发现吗?”
阮白下巴轻抬,疑惑地示意外面应该会看守的乌拉,不明白他怎么光明正大地从正门口进来。
顾言靳细心为她整理好衣襟,裹紧她的衣服,怕这晚上天寒地冻的等会儿出去了会冷着,闻言也不回答,只把一切收拾好后便牵着她走出去。
外面空无一人,天色暗沉,似泼了墨般的阴暗,透不出一点儿星光,唯有火把插在营帐旁照明,随着寒风的吹刮摇曳着火光,艰难地保持着燃烧的状态。
乌拉倒在门口地上,像是被打晕了过去。阮白这才了然顾言靳怎么敢这样大胆地进来。
“之前的每回也是这样吗?”她好奇地眨了眨眼问道。若是如此,第二日乌拉醒来的时候难道不会察觉到吗?
顾言靳轻笑了一声,看着他的傻姑娘傻兮兮地这样问,点了点她的额头,“自然不是。之前的时候我是从柔然神医那儿要来了一种迷香,能够让人不知不觉地昏迷过去,第二日只会以为自己睡了一小会儿。”
“但这周围有时也会有除了她以外的人守夜,这也是为什么我没有每夜都来的原因。还须清楚晚上守夜的有哪些人。只是这几日迷香用的差不多没了,再者今夜也不需要用到那迷香。”毕竟明天人都不见了,乌拉发不发现又有什么关系。
阮白听见顾言靳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眼眸晶亮,扑过去像撒娇的猫似的用力蹭了蹭:“子霁哥哥好厉害。”
旋即又看了看地上的乌拉,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将她拖到帐子里,免得晚上突然下起暴雪给冻死了。虽说不是一路人,但毕竟也尽心尽力地照顾着她,只是理念不同罢了。
做完这些,阮白忽然想到什么,忙不迭走出来看向在一旁看着的顾言靳,微张开嘴:“从柔然神医那拿的迷香?那柔然神医……”
顾言靳不置可否,什么也没说,只是眉眼间的笑意彰显出对她猜测的赞许。
阮白登时笑弯了眼,像极了偷到腥的猫。若是让拓跋圭隼他们知晓,他们奉为神医格外信赖敬重的柔然神医竟然是大夏的人,岂不是会气到吐血。
只可惜她瞧不见那一幕,否则一定大快人心。
“走吧,这儿算不上安全。”顾言靳揉了揉小姑娘的头,提醒道。阮白回过神来乖巧地应声跟着他。
今晚守夜的人不多,阮白随着顾言靳猫着身子小心翼翼地一路走来,几乎没见着什么人,自然也不乏有顾言靳带的都是靠边缘路径的原因。
偶有见到一两个柔然人,顾言靳便会拉住她的手腕停住,像一只伺机而动的猛虎,等待着机会蓄势待发。
只是这个待发的不是扑咬上猎物,而是为了逃跑。
念及至此阮白忽然忍不住莞尔,只不过还记着现在的情况没有笑出声来。
顾言靳疑惑回头看了她一眼,没能看懂她想的那些弯弯绕绕,无奈地捏了捏她纤细滑腻的手腕,瞅准那柔然侍卫打了个呵欠眯眼的时机,拉着阮白迅速猫过去。
这样躲藏的情况让阮白想起当初爹爹不允许她出府时,她拉着满脸无奈为难的锦玉偷偷摸摸躲过管家躲过各个下人从侧门偷溜出去。只是那时想着的是对出门的新奇和欣喜,而现在更多的是一种即将尘埃落定的安心感。
直到最后身后那些柔然帐篷变得越来越远,走到人烟稀少的旷野处,风中夹带着冰雪往脸上刮来带着些许刺痛感,阮白才醒过神来,脑海中仍有些昏昏沉沉的不真实。
她就这么轻松的从魔窟中走出来了?没有人阻拦,没有看见拓跋圭隼派遣的重重看守人员,甚至一点打斗都没有,就这么轻轻松松地走了出来。顶多衣裳因为藏身时多了些褶皱罢了。
“傻姑娘,回神了。岳父还在兵营里等着呢。”
阮白愣愣抬头看向话音含笑的顾言靳,不知什么时候阴云像被风吹开了似的,露出躲在后面的弯月。月明星稀,一刹那间散落的月光映照在顾言靳舒展的眉眼上,格外的温柔。
宛如之前那些遮在眼前的阴霾一瞬间被他轻轻一句话扫散,阮白眼角眉梢都染上暖意,扬起一个明亮的笑容,娇气又俏皮地朝他伸出手眨了眨眼。
“子霁哥哥,我想小狗儿了,快带我回家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有点(不!是很!)卡文,我也在想要怎么收尾比较好,不想水也不想太拖了,小天使们别急,我我我有头绪了就会码好的!
第69章
昨夜刮了一夜的风雪, 待翌日清晨时, 天气却是顶好的,甚至还出了阳光。虽然这天里冬天的太阳并不会升温多少, 但看着也能叫人心里不自禁生出暖意。
拓跋圭隼从帐子里走出,看着外头不会觉得刺眼的阳光,眯了眯眼, 心里盘算着那等了多日的佳肴应当是能开动了。
他自认为在备战上做的完美,各个部领也在他这些年有意的交好下人心聚拢, 多数都是会支持他的。
只要这一次对战大夏凯旋而归, 他在柔然的威望将更进一层, 届时他是下任柔然王的事便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念及至此,他脸上浮现出笑容。
于是在没有任何顾虑的现在,拓跋圭隼决定可以享用猎物来犒劳一下自己,抬步正要往安置阮白的帐子走去时,有侍卫脸色惶恐匆忙走到身前来报。
“王子, 小乖姑娘不见了。”
侍卫低着头颤抖着出声, 下一刻脖颈突然被人扼住往上微抬, 呼吸顿时紊乱不畅。他翻着眼皮看见二王子先前的笑意全无脸色极差又愤怒地掐着他, 心中恐惧更甚,却只能发出“呜呜”的不明音调。
“不见了?”拓跋圭隼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这三个字,看着侍卫因窒息而逐渐青筋暴起面色涨紫的眼神幽深晦暗,在最后一刻松了手将侍卫甩到地上。
“说,怎么回事。”
侍卫脱离桎梏瘫在地上大口喘气,闻言半点功夫都不敢耽搁, 立刻半跪在地将事情一五一十地道来,低下的眼眸又惊又怕。
昨夜他们本该当值的人莫名其妙全都在去轮值时昏睡在帐中,而负责服侍小乖姑娘的乌拉也是在白日被人察觉昏倒在帐子里,小乖姑娘已经不见了。
来禀报的侍卫几乎被这个状况吓的是魂飞魄散,谁都知道二王子带回来的小乖姑娘是大夏的璟亲王妃,不仅是他的猎物,更是他们柔然对战大夏军队的关键。
可现在除了一个倒在地上的女奴,别的什么也没了。既没有打斗痕迹,也没有声音动静,好似她离开只不过是一件再轻而易举的事罢了。
只有他们知晓,这一片监守人的严厉和本事,却一个个不省人事地倒在地上。
拓跋圭隼眉头紧蹙,仍是不信单凭小动物一个人能够逃出去,再者这些守卫又是怎么昏倒的。
他强压下怒气派人去查,又拨了另一批人即刻搜寻阮白的下落,也许他们还没逃出柔然,只到了外头的城镇。只是他心中对此亦不抱太多希望。
查明原因的速度很快,所有人都怕喜怒无常的二王子会在震怒下发落人,担忧着自个脖子上的脑袋就要在今天这么没了,行令的效率异常快。
拓跋圭隼咬着牙听底下的人禀报守夜人员昏迷原因是有人在水里下了大量迷药,无色无味,见效极快,眼底血色渐起。
在柔然药物本就同样珍贵,更遑论这迷药是大份量的。在柔然能够有这种药的,唯有他们的好神医王邈。
“即刻去给我把王邈抓来!”
带着愤怒的低吼,拓跋圭隼一声令下,侍卫便立刻听令去拿人,没过多久却是耷拉着脑袋回来的,连声音都在颤。
“禀王子,王大夫……人不见了。”
一而再再而三的坏消息,拓跋圭隼心中都快提不起怒气,几乎要麻木了。
显而易见,王邈是大夏派来的卧底。
拓跋圭隼差点没忍住被气笑。终日猎鹰的人也有一天被鹰啄了眼。当初还是他力保王邈医术精湛,且绝对没有问题,现在却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
若是柔然王不知道他带回了璟亲王妃还好,却是已经被他自己抖落出去威慑其他人,现在又把人给弄没了,这样一来柔然王对他定然会深感失望,更有那么多不怀好意且虎视眈眈的“好兄弟”们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只等他失势一个个好蹬鼻子上脸踩着他来获取柔然王的赏识!
“找!都给我出去找人!要是找不回来,你们就都等着被喂狼吧!”
——
那边拓跋圭隼发了狠地命人去搜寻,这边阮白却被顾言靳带着在柔然外围的城镇逛了起来。
“子霁……我们这样真的不会被抓回去吗?”阮白有些不安地扯了扯身上的异服,是柔然女性通常所着的服饰,怪不自在的,又忍不住看了看来时的方向会不会出现追兵。
顾言靳带她一路轻门熟路地走到这儿,像不知走过多少回的熟练,找了一家客栈,旋即又给她一套柔然女人的服饰,让她换上后便说带她出来游玩。
游玩?他们现在不是应该赶紧跑路去找爹爹会和吗?
阮白瞪目咋舌看着他这一套流畅的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拿着衣裳愣愣地听着他的叮嘱。
在外面他们是一对初到柔然的大夏商人夫妇,来看交易寻买卖的,因此她不能喊“子霁哥哥”,这样会显得太突兀,称字会比较妥当。
顾言靳瞧着小姑娘一愣一愣的模样,唇角微翘,细细叮嘱她,神色认真。
他们赶了一夜的路,小姑娘一直提心吊胆的,总放不下心,又怎么能受的了。这儿距离边线近,又是柔然人与大夏人交界处,虽说如今两方战事紧迫,但利字当头,柔然打战亦是为了大夏的粮食等物,这个驿站点便仍是默认存在的,同样也是不允许发生斗争的。
哪怕这儿并没有什么朝廷官员管着,却也算是比较祥和的一处了。毕竟利益促发战争,同样也能促使平衡。
因此他们并不怎么需要太过注意装扮,毕竟大夏人在这出现也不算什么特别稀有的场景。只不过让阮白改口只唤他字,这倒算是顾言靳自己的私心了。
而如今听到傻乎乎的小姑娘当真听了他的乖巧地改口,顾言靳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难得唇角弧度上扬,连眼里都仿佛掺杂了星光般的笑意。
“乖,拓跋圭隼一时半会是追不上来的,这儿有许多京都没有的有趣玩意儿,软软过来看看喜欢吗?”
阮白咬了咬唇,迟疑地回头看了眼,没有人马奔来的迹象,还是决定相信子霁哥哥,迈开步子跟上去瞧。
顾言靳面上笑的温柔,视线瞥及来时的路,垂眸弯唇。
要是不跟来也就罢了,若硬要一路咬着,那便是他自找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累呀 大晚上半夜到的学校 学校宿舍还不给留门,委屈巴巴地在外面的小宾馆住一晚 早上再回寝好了qwq努力不上床就睡的我临睡前赶紧发出这一章qwq晚安晚安
第70章
这里是柔然与大夏交壤之处, 来这儿的人都是为利所趋, 大多还是柔然人为了从大夏人手中盈利,因此这个时节还在外摆摊的柔然人卯足了劲招揽旅客, 希望能多挣一些。
阮白随着顾言靳的招手步到身边,垂首看向小摊的物饰,和大夏卖的簪子丝帕等都不同, 多是些她没见过的。她本只是顺着顾言靳的意来看看,这一转移注意力到这些物饰上倒一时间确实移不开眼了。
“叮铃。”
阮白闻声抬头朝顾言靳手中的东西看去, 顾言靳拿着一个红绳串着银铃的手链轻轻晃了晃, 唇角含笑。
“喜欢吗?”顾言靳温声问道, 见阮白乖乖点了点头,牵过她的手腕,轻柔地为她戴上。
红绳系在少女纤细白嫩的手腕上,如雪中红梅,相映而衬, 格外好看。
阮白晃了晃手, 银铃便发出阵阵清脆悦耳的声音, 娇娇俏俏冲顾言靳一笑。
摊主是个柔然人, 说着别扭生硬的大夏语夸赞阮白,顾言靳温雅回谢,将碎银付给他,带着阮白去下一个地儿逛。
***
“将军,柔然人这几日似乎安分许多,倒没了前些日子那股子得意忘形的劲儿, 像气焰一下子被打压下去,也不知是怎么了。”
营帐中,张副将大步走进,拱手朝正低眉思索的阮正擎道,眼里疑惑不已,“末将认为,不论是什么原因,只要有这个机会,应当紧紧抓住给予重击,定能消减敌方士气,壮哉我军。”
阮正擎瞥了眼方才收到的信,沉吟片刻,沉稳的声音中夹带着些许悠然的笑意。
“暂时不要轻举妄动,只好好安抚我方士气便可,等待时机。打蛇打七寸,要么就不出手,一出手必定要直捣黄龙,以绝后患。”
张副将不清楚阮正擎是得了什么消息才如此有把握地叫他还要再等,但他素来在作战方面心思缜密,张副将跟随了他这么多年,对其的信任度早已几乎是盲目崇拜了,闻言也只是低头应是,便出去安排。
阮正擎收起顾言靳传来的情报,伫在原地思索一番,半晌唤人道,“去将虎兵营的秦九喊来。”
侍卫领命下去,很快带了人过来便退下了。
阮正擎抬头看向面前经过这几个月的磨练沉淀下来的少年,面色缓和些许。
小团子身边的人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几个人,因此常同阮白和卿柒来往的秦九他算是比较熟悉的少年郎。少年顽劣,但品行不差,虽知晓也只是略略带过,不曾多意,却没曾想到他在最后会选择参军,并且毅然进了虎兵营。
军中无父子,战场无兄弟,更遑论他对秦九也仅仅是识得罢了。再者若是因别的缘由而在训练上对秦九放水,到时上了战场才是真的害了他。
因而阮正擎权当不识他,进了虎兵营不论身份便都只是一个小小的兵卒,靠自己的打拼摸索上来。好在秦九也没让他失望,从头至尾也未曾说过他的真实身份。
这一路奔波劳累地赶路,军营中也有骚动不解,阮正擎听下属提过,是秦九沉稳冷静地从旁安抚稳定军心。
可塑之才更须尽心打造。因此在阮正擎沉思派谁去执行这一次命令时,这个第一人选也便浮现在脑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