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画,按照顺序一张张地往下走,不知不觉就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前半部分的拍卖过的比较快,毕竟都是一些名气不太响亮的,竞争的人少,成交价格定的也比较快。
文棉的是第六幅。
在画作展出的刹那,主持人明显神情一顿。
他先是看了一下手卡,而后又用目光询问了后台的工作人员,才不确定地报出画作的名字。
“这是新锐画家,文棉小姐的作品。作品的名字叫《这一晚的黄昏,孤雁与你共南归》”
名字报出的刹那,台下也是一片哗然。
无他……
这幅精致得近乎完美,完美到近乎空洞的画,既不是黄昏,也没有孤雁,更别提那个虚无缥缈的“你”了。
在艺术这个圈子里,难免有人刻意卖弄,也时常有人故作噱头。
在座的众人看看这幅画,又看看宣传册上文棉的介绍,都不免摇头。显然,大家都觉得她在刻意搞吸引人的噱头。
台下众人大部分兴致缺缺,主持人也不免觉得尴尬。
他额头上已经渗出细汗来,却还是刻意维持着职业微笑:“那么,文小姐的这幅画的竞拍,我们就开始了。起价两万块,请问有没有人出价?”
台下安静了一瞬,还是有人举起了“2”的牌子,意思是加两千。
这牌子举起来,也有人跟着举了“2”的牌子。
能来参加这拍卖会的,都是对所有参与画家深入了解过的圈内大佬。眼睛一个个都毒辣的很,文棉的画虽然加了个名字上的噱头,但根据大荧幕上一桢桢走过的细节部位,也能看出这幅画的价值,绝不只两万。
这个时候,拍到还是可以赚到的。
各家陆陆续续地举着牌子,等到价格升到四万,主持人的倒数也开始加长。
“八、七、六,还有人要加价吗?五、四、三,如果没有人加价的话,我们文棉小姐的话就要以四万四千的价格成交了。二……一!”
眼看锤子马上就要敲下去,刚刚已经把价格提到四万四的人,忽然又举了个“1”的牌子。
“抱歉抱歉,四万四千有点儿不吉利,我再加一千。”那人一脸尴尬地说,“我以为还会有人加价呢。”
顿时会场哄堂大笑。
主持人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文小姐的画作平日在艺术展里,价格都是六万打底的。这一幅才拍出四万四,确实是没想到。”
台下立刻有人接话:“主要是这名字起的吧……也不知道是我这能力不够还是怎么的,单看这幅画是真理解不了。一般起名的时候,加‘你’字,还可能是个虚拟的寓意。但是……黄昏?孤雁?这我就不能理解了。要是文小姐能站出来给大家解释一下,这个画的价格就能翻上去了。我说的对吧。”
这话说完,下头也有人摸着下颌评论起来:“要说这水平,论功底、论细节,都不错。而且,也是文小姐一贯的风格。用色明亮又大胆,放哪都有那么一股劲儿。换个名字,就是十万我都买了。”
有人若有所思地跟着点头。
于是,大家七嘴八舌地就开始议论这幅画应该取的名字。
众人头脑风暴、集思广益,还真起出几个文艺又有深意的。
正讨论的热火朝天,仿佛下一秒就要把这个名字给换掉,VIP席位忽然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
“名字不能换。”
那个声音说,微弱却也坚定。
大家顺着声音看,才发觉,这幅画的作者已经从座位上站起来。
怕大家听不到,她又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名字不可以换。”
小姑娘才大学毕业没几年,本就单纯,又因为常年在画室浸淫,身上带着一股子不谙世事的清高味。
她望着展台上的画,目光却看得深远。
仿佛透过这幅画,看着后面的、另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
“是黄昏和孤雁,但是他们都没有南归。”她说,“所以,很假。”
这番话说出来,堪称是颠三倒四。
整个会场有一瞬的安静。
而后,便有人又举起了牌子。
这一次,牌子上写的是:10。
“来吧,我出五万五。”那人说:“就冲那句,很假。”
同时举牌的,还有坐嘉宾席的另一位。
而他举的牌子上,写着:100。
两人几乎同时举的牌子,主持人愣了一下,又回看了一遍监控才确定地看向坐在第五排最边上的男士,说:“看来文小姐的解释起了作用,不过,还是这位先生出手更快一些。”
文棉也随着主持人手指的方向看去。
措不及防,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那人指尖无声地敲着桌面,斜斜倚在靠背,目光直直地望着荧幕上的画。
从侧面,能清楚地望见,他蹙起的眉峰。
似乎是感知到文棉的目光,男人也侧头朝着她的方向看来。
“加十万。”
他望着她,一字字地说。
听起来,像是势在必得。
文棉回身望着展出的那幅画,不由得……捏紧了身下的衣袖。
第八章 就只欺负师哥,是吧?
十四万五千的拍卖价了。
说实话,这种情况在画作拍卖里,并不少见。
可能一幅价值不过两三万的画,但就是在现场被某位不差钱的竞价者看上,价格一下就起来了。
当然,如果同时有两位看上,又对飙起来,价值更是水涨船高。
比如现在。
贺怀直接一个100的牌子举出来,这已经是这场拍卖里头,能加的最高价格牌了。
画的价格一下飙升十万,直接翻了三倍。
主持人没想到文棉只是说了一句话,就能让拍卖有这样的进展。但他还是维持着专业的素养,微笑着看向台下诸位:“现在,十四万五千块。文小姐对画作的个人估价是5万,按照规则,一旦竞拍价格超过估价一倍,定音之前的倒数都变成三次,三次定音。”
他说完,环顾了一下四周,便又开始了倒数。
“14万5千一次……”
“14万5千两次……”
话音落下,刚才出了五万五的人,竟然又举了10的牌子。
贺怀显然是一直注意着全场的,那边的牌子刚起来,主持人都没来得及报价,他手指一勾,就又把刚用完的“竞价100”的牌子给举了起来。
“25万5千。”主持人的声音响在安静的会场。
接着,便是新一轮的竞价。
“26万5千。”
“36万5千。”
“27万5千。”
“37万5千。”
三轮过去了。每次都是对面人出1万,贺怀就加10万。
这情况,再迟钝的人都看出来:其中一个人在故意吊高价。
但根据本次拍卖的规定,两人出现这种固定价格的对飙,要五轮才能触发熔断机制。所以尽管过去了三轮,对面的人依然慢悠悠地举起了编号为1的牌子。同时看向贺怀的目光,也充满了挑衅。
主持人无奈地念出最新价格:“38万5千。”
这阵仗,饶是已经参加过几次拍卖的鹿小小也看傻眼了。
她紧张地推推文棉的胳膊,小声在她耳边问:“师哥怎么会参加拍卖?怎么回事啊……他家里那一堆,你画的,少说也有十来幅了吧……他还嫌不够多?还是他觉得外面买回去的才香?这要是再出价,就48万了,也太贵了……你发个消息劝劝他吧。”
但文棉却只是望着展台上的画作,一句话也不说。
没人看见,从贺怀出价的那一刻开始,她的犬齿就已经抵在了下唇。
身下坐着的裙摆都被她捏出了一道道的褶皱。
“48万5千。”
主持人的声音又在场上响起。
“我需要提醒一下两位竞价的先生,再这样过一轮,两位就有恶意抬价的嫌疑了,届时主办方将启动熔断机制。之后只能使用5万以内的牌子,并且两位的竞价只给给两次,价高者得。”
谁也没想到,一幅名字与内容没有半点关系的画,会拍出来一个48万的高价。
还被冠上了恶意竞价的嫌疑。
而自始至终都一幅胜券在握模样的贺怀,听到这句话,表情才终于露出一丝的开裂。
他久居国外,这还是第一次参与国内的公益拍卖,显然对规则不太了解。
文棉转头朝贺怀看去。
后者难得没再懒散地靠在椅背。
他出身艺术与书香世家,自小便在书墨的熏陶下长大,自有一股风雅韵味在。
平日里懒散惯了,看不清楚。但脊背绷直时,那刻在骨子里的文雅劲就完完全全袒露出来了。
“棉棉,师兄好像很不开心啊?他怎么这么想要这幅画,这幅画有什么特别的吗?”鹿小小小声和文棉咬耳朵。
文棉手指轻抚着宣传册上这幅画的介绍,低垂了眼睫。
这幅画对贺怀来说重不重要,她不知道。
但这幅画……是她七幅的“无人系列”中的第六幅。这个系列,对她来说很特别。
她把指尖放在画的正中。
那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水,水上漫着浅浅的烟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