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离开前狎昵地拍拍她的面颊,“挑个时间搬过来吧。”
杜可儿忍着恶心,乖巧地笑笑,“好的。”
目送程显荣的车走远,她才去停车场,一辆黑色吉普车按喇叭。
杜可儿停住脚步,朝吉普车看去,杜大友下车,朝女儿笑嘻嘻走来。
他将一头花白的头发染黑,看着比过去精神。
杜可儿戒备地后退半步,“你来做什么?”
杜大友说:“别紧张,我是来告别的。”
杜可儿说:“没必要。”
杜大友说:“你那老姘头给了我五十万,条件是让我离开申城,也行吧,谁让你是我女儿呢,为了你能过上好日子,我做父亲的可以让步,但走之前我要给你一句忠告,别脚踏两只船,你玩不来的,万一翻船,得罪了金主,没你好果子吃的。”
杜可儿悲愤交加,“滚,哪个当爹的像你似的卖女儿,无耻!”
杜大友不屑,“你自己要做婊*子,管老子什么事。”
他说完扭头上了吉普车,杜可儿看到副驾驶坐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想到母亲,悲从中来,她们母女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遇到这样的垃圾男人。
杜大友打着长期从女儿身上捞钱的主意,担心惹有钱老男人不快,弄个鸡飞蛋打,决定帮女儿一把,找机会告诉她另一个男人“真相”,劝他放手,顺便敲一笔竹杠。
忙完工作,郁金请谭佳人去文华酒店喝下午茶。
“多谢你帮我。”
“你出粮,我出力,份内事。”
两人相视一笑。
谭佳人正色道:“郁总,你听说过秃鹰资本家吗?”
郁金点头,“商场上有一群人,就像吃腐肉的秃鹰一样,专门向经营出现困难的公司下手,目的是利用条款进行吞并,或者恶意收购。”
谭佳人说:“对,黑池投资选择和优乳联手收购法国健康食品公司,我觉得他们的动机并不像明面上说的那样,新源燃气被狙击的事你知道吗,就是黑池投资的手笔,从现在起我们要提防黑池投资,并尽快推进优乳集团重组,不过也可能是我想多了。”
郁金回忆贺九皋指出优乳集团存在的问题,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知己知彼的敌人很难战胜,更何况对抗掌握巨大资本的贺氏家族办公室无异于以卵击石。
她倒吸一口凉气,稳住心神,“我明白。”
谭佳人笑着缓和气氛,“黑池投资玩的那一套无非就是趁你病要你命,我们治病,保持健康,不给他们耍流氓的机会。”
郁金被逗笑了,稍顿,关切地问:“金种子暴雷,如意街不少人受到牵累,这件事影响很大,我也看节目了,你姑姑面对镜头不慌乱,代表如意街的受害者们发声,说话铿锵有力,很有煽动性。”
谭佳人笑着说:“我也很意外,我姑姑挺有战斗力的,毕竟损失了三万块钱,不吐不快。”
郁金说:“一般这种情况警方立案,再到审判,短则半年,长则二三年,投资人的钱一时半会追不回来,你既然代理了金种子如意街受害人维权案,就要做好长期战斗的心理准备。”
谭佳人挑挑眉,“当然,我心理素质一流,耐性也很好,可以和他们磨下去,同时搞大舆论,让有关部门监督平台,防止他们卷款跑路。”
晚上回家,谭敬愁眉不展,他对二女儿说:“你去劝劝你姑,三万块没就没了,急出个好歹,还不划算呢。”
谭佳人问:“我姑怎么了?”
谭敬说:“病了,这是退烧药,你端杯热水给她送过去。”
“好。”
上三楼,谭心悦和郑浚从姑姑房间出来,看见谭佳人摇摇头,“我们谁也开解不了她,郑浚说给她三万块,她不要,非要自己那三万块,钻进牛角尖,出不来了。”
谭佳人叹气,“我试试吧。”
谭勤头上搭一块湿毛巾,躺在床上唉声叹气,“我这什么破运气啊,霉了一辈子,学人家投资,一毛钱没挣到,赔进去三万,我就是扔进水里还能听声响呢。”
“姑——”
谭勤听到声音,朝门口望去,一骨碌爬起来,“佳人,我的钱能追回来吗?”
谭佳人把药片和水递给她,“你先吃药。”
谭勤听话地喝水吃药,放下水杯,双眼灼灼地望着侄女,“你说说看,有戏吗?”
谭佳人说实话,“就我所知的案例,百分之百追回本金的情况很少,也就是说能追回百分之五十已经很不错了。”
谭勤喃喃道:“百分之五十,那不是一下子缩水了一半吗?”
谭佳人劝她看开点,“姑,你上节目还斗志昂扬呢,三万块相比那些几十万投进去的真不算什么,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钱能追回来,只是需要时间等待。”
谭勤说:“是,我的三万块跟人家比小巫见大巫,可你知道这三万块是怎么攒出来的吗,是我起早贪黑,扛在肩上一袋袋面,一刻不停地干活,一分一分辛苦攒出来的,再说了,我投资只是贪心吗,平台说钱是借给微型企业和个人的,我们出借人行个方便,帮帮那些暂时遇到难关的人,怎么看都算好事啊。”
谭佳人顺着姑姑说:“是是是,你说的对,警方办案也会考虑的。”
后半句话她没说,假如金种子涉嫌非法集资进入司法流程,从立案侦查到资金追缴,一年半载不够用,甚至更久,包括姑姑在内的受害人无论多心急,都无法即刻解决问题。
金种子资金链紧张,怕就怕追回来的资金不足以兑付欠债,更遑论归还投资人的钱,为今之计只有咬住易主的新源燃气不放,最好的结果是由他们垫付,但鉴于贺九皋的态度,有点悬。
贺九皋打坐,闭上双眼,强迫自己进入冥想状态。
然而脑海中都是谭佳人说结束时的绝情模样,登时杂念丛生,冥想瑜伽再也做不下去。
他站起来,换衣服,背上击剑包,驱车前往栖云体育场,经过如意街那条主路,猛地拐弯,驶进如意街。
今晚,他必须见到谭佳人,不管她说什么,他的态度始终如一,那就是绝不同意分手。
第110章 骑士 他怎么还不走,不怕蚊子咬吗……
车停在路边, 贺九皋来到谭家楼下,深吸一口气,高声喊道:“谭佳人, 你不见我, 我就直接敲门了,我不想扰民, 所以你最好出来和我谈一谈。”
小阁楼临街,隔音效果不佳,谭佳人正准备跳段帕梅拉有氧操,隐约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似乎是贺九皋的声音,为了验证,她走出阁楼,扶住栏杆, 向下望去。
贺九皋仰头看到谭佳人心中一喜, 大力挥手,“谭佳人, 拜托你下楼和我见一面,好不好?”
谭佳人无语, “别喊了,四邻八舍都能听到。”
贺九皋乖乖地降低音量,“好的, 谭佳人, 我等你。”
谭佳人没换衣服,穿着宽大的T恤和瑜伽裤,踩着三道杠拖鞋下楼。
好在其他人都在房里睡觉,不会有人问她, 你去做什么。
贺九皋在巷子口张望,他以为谭佳人会从后院出来。
“你找我谈什么?”
贺九皋闻声转身,看到谭佳人站在铺子前,“你怎么——”
谭佳人慢腾腾朝他走去,“我从院子出来,牛牛一叫唤,全家人都知道了。”
贺九皋小声说:“我来找你不能被你家人知道吗?”
谭佳人真想冲他翻白眼,但她克制住,尽量心平气和地说:“被他们知道你来找我探讨金种子暴雷,小老百姓应该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代价吗?还是告诉他们理财有风险,投资需谨慎?或者干脆讲明,你是雪崩前喊了一嗓子的人,然后事不关己地说每一片雪花都不无辜。”
贺九皋牵过谭佳人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我们能不能不谈其他事,只谈我们之间的感情,我发誓,我对你是真心的。”
手掌下的心脏勃勃跳动,谭佳人张张嘴,终归默然。
贺九皋只当她感动无言,深情款款地说:“感受到了吗,我的心在为你跳动,除了你,没有人能令我大失方寸。”
谭佳人抽回手,冷嘲热讽,“哦?我怎么不觉得你方寸已乱?你很理智地在处理你的工作啊,另一方面又要求我无条件相信你、喜欢你、谅解你,不要离开你。”
贺九皋放软语气,试图说服她,“佳人,工作归工作,感情归感情,你不能混为一谈,一桩商业案子不仅关乎企业的未来走向,还关乎上万员工的福祉,我不可以违反原则,提前向你透露消息,那些在金种子P2P平台亏损资金的出借人,我为他们感到遗憾,却并不觉得抱歉,因为我没做错事。”
谭佳人无语问苍天,叹口气说:“我们在鸡同鸭讲,我可以理解你,你却无法理解我,那些你不觉得抱歉的出借人中,有我的姑姑,也有隔壁的姜婶婶,特别是姜婶婶省吃俭用攒的钱一夕间化为乌有,急得脑出血,医生说很可能会偏瘫,难道要怪她们自作自受吗?”
贺九皋反问:“我的同情对你而言很重要吗?”
谭佳人笑笑,“你知道这并不是重点,是态度问题。”
贺九皋深呼吸,冷静下来,“那你为什么讨厌我,以至于要和我分手?我将一颗注定会爆炸的地雷提前引爆,这件事就那么令你无法释怀?”
谭佳人感到疲惫,正如贺九皋所言,他做了正确的事,只不过没照顾她的立场而已,他没错,那她希望男朋友与自己共情错了吗,相信金种子网贷平台,把钱借出去满以为可以帮助微小企业,顺便挣点利息的老百姓们错了吗?
两人仿佛在进行一场不分对错的辩论,谁也说服不了谁。
“金种子平台在暴雷前是合规的,你的团队在媒体发布高危预警类似言论,出发点纯粹为了自己的利益,煽动投资人盲目提现,影响平台正常业务,导致挤兑风险扩大,正中老赖们的下怀,被坑惨的只有老百姓,所以,你不要推卸责任,还有新源燃气,把金种子当作输血库,无事时各种站台背书,生怕别人不知道金种子背景雄厚,现在金种子出事,新源燃气可别借口易主逃避还债。”
谭佳人说完转身欲走,被贺九皋抓住胳膊。
“佳人,我们把这件事交给司法处理,不要因为公事影响到私人感情”,他目露哀求。
谭佳人笑了下,“你有没有发现,当我跟你提感情时,你一直在讲公事,提公事呢,你又跟我讲感情,一点同理心都没有。”
贺九皋问:“你要我怎么做?”
谭佳人说:“你什么都不必做,我尊重你的立场,就这样吧。”
贺九皋声音颤抖,“结果你还是要和我分手?”
谭佳人回首,自嘲地笑笑,“我在你心里的份量不过如此,我以为我不在意,当事实摆在眼前,很难不在意,你当初的情话多么甜蜜,我现在的心情就多么苦涩,所以贺九皋,不止你一个人在难过。”
贺九皋松开手,喃喃道:“我不会离开的,直到你改变心意。”
谭佳人狠下心来,淡淡地说:“随便你。”
屋顶的阁楼灯光熄灭,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
贺九皋靠在车上,掏出打火机,点燃一支烟,夹在指间,仰头望着阁楼。
谭佳人盘腿坐在床上,看着打开的首饰盒,18克拉的钻戒在微弱的月光下依然闪烁。
泪意汹涌,她抹把脸,瓮声瓮气说:“你管他对你是真是假,钻戒是真的不就结了。”
但一枚钻戒相对于他的财产而言,九牛一毛,你不用太感动,也不用太委屈,至少在钱财方面,他从没亏待过你。
谭佳人自我开解一番去二楼洗澡,回到楼顶,踌躇片刻,走到栏杆处,压低身子,暗戳戳向下瞥了一眼,贺九皋还在,垂头不知在想什么,指间夹着烟也没吸,兀自燃烧,猩红的烟头在夜色中明明灭灭。
“他怎么还不走,不怕蚊子咬吗?”
“冷血资本家树立哪门子痴情人设?”
“我又没让你留下,你自己愿意的。”
“我很坚定的,就算你站一晚上,我也无所谓。”
谭佳人自言自语,胸口闷闷的,还烦得要命。
索性眼不见为净,回房睡觉。
可怎么也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烙煎饼。
当她犹豫不决时,拿出试炼别人的老方法,她对自己说,如果贺九皋能坚持一夜,我就原谅他。
贺九皋孤零零站在空荡荡的街上,掐灭烟头,丢进垃圾箱。
他不想离开,和谭佳人较上劲,既然话说出口,就要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