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休息多久?”江予迟对盛星的行程一清二楚,这会儿装模作样地问,“假期怎么安排?”
盛星抿了口温牛奶,觉得没滋没味,有点儿想喝酒,但也得忍着,随口应:“看剧本,休息,不想出门。”
江予迟收回视线:“知道了,三哥天天回家给你做饭。”
盛星托腮瞧着江予迟。
这男人有个习惯,不喜欢家里进人,在家凡事亲力亲为,只吃自己做的饭,在外鲜少动手,今晚算是破例。
除此之外,打扫阿姨是赵姨亲自选的,一周去一次,只挑江予迟不在的时候去。
家对江予迟来说,极其私人。
但遇上盛星,这些似乎都能退让。
都说认真的男人迷人,这会儿盛星看得仔细——他只穿着一件白色衬衫,扣子一丝不苟地扣至顶,衣袖撩至小臂处,手臂线条随着动作如山峦般起伏,蕴藏的力量静静蛰伏着,偏他眉眼清俊,不说话的时候活脱脱一个贵公子。
“看三哥看傻了?”
江予迟似笑非笑,单手撑着台面,黑眸深深,注视着盛星。
盛星放下牛奶,弯翘的睫毛颤了两下,真诚道:“三哥,我饿了。”言下之意即你老实做饭,闭上嘴别和我说话。
江予迟轻哼一声,心道没良心的丫头。
这顿晚饭盛星吃得尽兴,吃完裹着外套去院里溜达了几圈,回来时江予迟已收拾好厨房,正低头扣着扣子。
盛星睨着这男人,心里已冒出了他下一秒会说的话:星星,你先睡,三哥去书房处理点事儿。
“星星,你先睡,三哥还有封邮件要处理,去趟书房。”
江予迟神情、语气都自然,这样的场景似是发生无数次,一点儿情绪都没露出来,让人捉摸不透。
盛星面上装得乖巧,温声应:“好,早点休息,三哥。”
哒哒的脚步声慢吞吞地下来,又慢吞吞地回去。
江予迟沉沉地舒了口气,静立在窗前,望向不远处的沙漠。绵延无尽头的沙蜿蜒过戈壁,风沙映入男人暗色的眸中,嶙峋的岩石在黑夜里宛如庞大的怪物。
盛星怕夜里的风沙,小时候常睡不着,总是爬窗偷跑到大院的小花园里去。江予迟曾在那儿抓住她数次。
以前,院里的大人们说盛家的小星星最乖。
只有江予迟知道,她不乖。
等风沙再转过一轮,江予迟关灯上楼,缓步朝他们的卧室走去。她大抵是没睡着,但为了避免上床时的尴尬,总会安静地躺在床边沿假装自己睡着了。
走廊灯光幽暗。
将男人的影拉得颀长,那双长腿在卧室前停下。“咔嚓”一声轻响,房门打开,廊内的灯趁机钻进温暖的卧室内。
江予迟抬眸,视线无声地朝床侧掠去。
第3章 见星03 亲密
盛星侧身背对着门,窗外呼啸的风拍打着窗户,今夜的风格外大,她双眸明亮,注视着黑暗,无一丝睡意。
身后,极轻的脚步声在房内停了片刻,转而去了浴室。她能感受到江予迟的视线一扫而过,并无半点停留。
盛星微微有些丧气。
她这样一个风华绝代的美人躺在他床上,江予迟竟一点儿想法都没有,还真是把当年结婚时说的话践行得彻底。
当年,不仅江家有联姻的打算,盛家也有。
盛氏船运已有近百年的历史,多年前在洛京市便已是鼎盛之势。盛家这一辈一共三个孩子,盛星今年二十三,上面还有哥哥姐姐。
江家属意的是姐姐盛掬月,两人门户相当,又从小一起长大,在长辈看来这门婚事再合适不过。
只可惜,江予迟和盛掬月都没这个意思。
而盛霈离家十年,放心不下的只有他的小妹妹。江予迟在盛霈出海前,曾承诺过,替他照顾好盛星。
两人结婚时,江予迟曾和盛星说过一句话,他说:“星星,在三哥这儿,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会有任何束缚,我答应过盛霈,一定照顾好你。”
盛星在心里幽幽地叹了口气,扒拉出手机,打开微博,登录小号“星星不迟到”。这是她十六岁注册的小号,整整七年,记录日常,以及江予迟。
[1月13日:三哥不是个男人。]
盛星发完动态,习惯性地点开热搜。
热搜间夹杂着几条风信子奖项的词条,其中最显眼的两条都和盛星有关。
#盛星表情#
#盛星温边音#
盛星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点进第一条。
几张动图,温边音靠近她,神情真挚,试图和她说话,而她冷脸移开了视线,那一瞬间的皱眉很显眼。
底下双方粉丝画风完全不同。
温边音粉丝——
[电影圈混不下去了,来混电视圈?]
[这姐还以为自己是当年呢?]
[音音好温柔,来看美女生图。]
盛星粉丝——
[盛星本人行为,和粉丝无关。]
[你们说星星当时心里想啥呢?]
[天太冷,站姐们都躺下了,生图请找路人。]
盛星:“......”
盛星看了眼信息,经纪人没找她,大概率是随她处理的意思。她火速切换大号,精准挑选评论回复。
[回复@天上的星星不说话:想我躺下的站姐在哪里[微笑]//@天上的星星不说话:你们说星星当时心里想啥呢?]
盛星在微博上有个外号“不营业女士”,迄今为止,她的微博里连一张自拍都没有,上一条微博还是元旦当天拍的剧组盒饭。她一上号,粉丝们火速赶来,底下一片哈哈哈,完全没人在意热搜的事。
盛星难得上大号玩,顺手发了条抽奖。
[盛星:评论抽十只派大星送盛星同款羽绒服@盛星工作室。]
这事儿也不怪站姐,盛星除了剧组和颁奖典礼,哪儿都不去。站姐想找人都找不到,难免消极怠工,一群人就这么缩在名为盛星的围墙里,个个趴在墙头,探头探脑,最后又默默地缩了回去。
这会儿看盛星这么问,站姐还挺理直气壮,但一看抽羽绒服了,未免有点心虚,心虚过后又躺下了,下回再见到盛星,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至于盛星,她点完火就溜了,因为浴室门被打开。
江予迟出来了。
盛星闭上眼,认真装睡,不忘竖起耳朵偷听屋里的动静,脚步声依旧放得很轻,他没开灯,在床侧站了片刻,掀开被子上床。
床的另一侧凹陷下去,微凉的被窝里顿时有了热意。
盛星眼睫微颤,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在老宅,奶奶从没让人备过两床被子,他们同塌而眠,是一整天距离最近的时刻,盛星喜欢这个时刻。
江予迟的气息、体温,轻缓而坚定地传来。
让她感到安心。
“星星,睡了吗?”
低低的男声倏地响起,他倾身朝她这一侧靠来,将滑落至肩头的被子往上提了一点儿,却没躺回去,似在等她回答。
盛星抿唇,心中有些迟疑。
不等思索出个结果,身后的人又低喊了一声:“星星?”
盛星转头,去黑暗里寻他的轮廓,嗓音轻软:“三哥。”
一时间心里七上八下的,江予迟这个时候喊她干什么?
江予迟用手掌探了探盛星身下柔软的床单,没什么温度,他问:“脚是不是冷的?手呢?我去拿电热毯。”
他们在冬日里同榻而眠还是头一次。
盛星小时候身体不好,六岁以前养在外面,刚接回来的时候像是小猫崽,只有丁点儿大,惹人怜爱。
江予迟不确定她是不是每个夜晚都这样。
毕竟今天特殊。
盛星重新躺回去,略带无奈道:“找不到的,电热毯和热水袋,奶奶都藏起来了,屋子里外连第二床被子都找不到。”
江予迟头疼。
这老太太是存心的。
江予迟轻吸了口气,朝盛星靠近了点儿,不似夏日那般隔得远,属于盛星的味道点点浸染在空气里。
“困不困?不困三哥去打热水,你泡个脚,穿双袜子再睡。”江予迟思忖着,想起以前幼猫儿似孱弱的盛星,问,“冬天手脚都凉?”
盛星翻身,面对着江予迟,黑暗中他的面庞不清晰,但能感受到他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她摇摇头,说:“不用麻烦了,一直都这样,一会儿我就能睡着。”
江予迟半坐起身,将毯子一侧折叠,都盖在盛星那一边,话在舌尖滚了几圈,还是说出了口:“三哥身上热,离近点儿。”
盛星藏在被子的脚蜷缩起来,慢吞吞地朝江予迟靠去,待那抹冰冷试探般地触到微烫的皮肤,她偷偷弯了弯唇。
江予迟顿住,语气微沉:“冷也不说。”
盛星小时候就这样,冷热不知道说,吃撑或者饿了也不说,那会儿从楼梯摔下来甚至不知道哭。
江予迟认识盛星那年十岁。
他和盛霈打小关系就好,那个夏日,盛霈贪玩,赶不及回家给摔断手的盛星喂饭,于是哄骗江予迟去。
江予迟那会儿脾气差得很,唯独对路边的猫猫狗狗有点儿好脸色。盛霈骗他,家里的小奶猫等着他回家,不然就得饿死了,临走前告诉他,小猫儿叫星星。
一踏进盛家院子,江予迟就瞧见了蹲坐在台阶上的小姑娘,眼睛很亮,小脸苍白,手还坏了,黑白分明的瞳仁看过来的时候显得有些可怜。
江予迟问她:“星星呢?”
小姑娘仰着小脸,乖乖地应:“我就是星星。”
这饭一喂,就是一整个夏天。
从蝉鸣的盛夏到梧桐大道满地金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