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搭在杯边沿,浅饮几口。又放回去。
过了会儿,她又拿杯子喝。
跟着一抬头。
程宴北靠在对面沙发,抬眸看她,眼中几分玩味。
怀兮皱了皱眉,避开他视线,还算优雅地喝了一口气泡苏打。
又放下杯子。
他这么目睹着她拿杯子、喝水、放下杯子的全过程,突然笑了笑,倾了身过来,将她面前的杯子挪开了。
然后在桌上一片七七八八的酒绿灯红之中,推了另个同样形状的杯子,换到她面前。
“……”怀兮拧眉,“你干什么?”
他见她表情警惕又惊疑,半眯起眸,笑道:
“你刚才喝的那杯是我的。”
“……”怀兮心底一惊。
“拿错了。”
如同昨晚提醒她走错了房间一般的冷淡口吻。
——所以他刚才就那么看着她喝?
她秀眉微蹙,看他,眼底火苗窜动。
对面的男人却是一脸舒倦笑意。
他对她的愤恼置若罔见,仿佛自己能好心替她换过杯子,还提醒她,已经是人生中一件顶破天的大善事。
他移开视线,目光循着夜色,眺望不远的外滩。
不再看她了。
怀兮才注意到,一张桌上的人里只有他和她喝气泡苏打,均滴酒未沾。
他和她面前两个同样形状的杯子边沿,居然都沾着一圈儿浅浅的唇印。
“……”
怀兮一时有点烦躁。
她疲惫地靠回了沙发,舞池又变了音乐。
一片妩媚摇曳的红色灯光中,不知怎么,她就有点眩晕。
像昨夜醉酒一般的感觉。
灯红交织。
舞池的节律尽数晃碎了光,与杯中原本薄荷蓝色的液体混为一体,折射出数种模棱两可的层次。
几乎分不清是谁先占据主导,谁又落了下风。
他们谁也都没再碰自己面前的杯子。
-
又喝一轮下来,蒋燃沾了半身酒气回来倒酒,直接揽着怀兮的腰身过去。
温柔地吻着她的耳垂,哑声问了句:
“今晚去谁那儿?”
坐得近的几人听到了,哗然四起,笑得颇有些不怀好意。有人还吹了声口哨助兴。
怀兮被他拥着,自顾自地打完了字,淡声说:“我订了酒店。”
“不去我那儿吗?”
怀兮还没说话,任燃喝高了口无遮拦的,扯着嗓子问:“嫂子昨晚没去找我燃哥吗?”
“没去。”
怀兮答得轻快。
蒋燃训练一夜,怀兮也几乎睡了一整天。
他一直以为她就住盛海酒店他的房间,下午听任楠说起了房卡给错的事,晚上给她打电话才知道,她昨晚没去盛海,住在了外滩这边。
任楠如此问起,蒋燃也颇在意地也问了句:“昨晚怎么没去?”
“有点事。”怀兮答得模棱两可。
她眼睫半垂着,睫毛长而卷翘,将眼底神色遮住。看不清。
“不是说要过来吗?”蒋燃说,“我昨天还跟前台打电话,让你去了直接用我名字拿房卡。”
任楠听到“房卡”二字就犯怵,下意识瞅了瞅一边的程宴北。
程宴北倒没什么别的表情,一脸闲散冷淡,长腿半抻,抽着烟。
偶与旁边人交谈一二,像是全然没听到他们这边的对话。
怀兮稍稍从蒋燃怀中脱了身。伸手,去拿桌面的烟盒。
刚碰到,蒋燃又把她手腕儿拽回去,“别抽烟。”
她轻轻皱了眉,抬眸看他。一脸的好笑与莫名其妙。
“你怎么了?”
蒋燃半耐着性子,有些生硬地问她:“昨晚怎么没去,什么事?”
怀兮避开他手,从烟盒里慢条斯理抽出一根烟,“去送朋友了。晚了就没去。”
“去哪儿?”
“机场啊。”她懒声,“我朋友昨晚飞北京。”
“是么?”蒋燃将信将疑的,“你还有朋友在上海?”
“我朋友多了去了。”怀兮被他盘问得有些火大。
蒋燃指尖捻了下她耳垂的流苏耳坠,稍温柔了一些语气,却还是有些抱怨:“我以为你上哪儿跟谁野去了,还要另跑出去开酒店。”
“跟谁?”怀兮笑着,将烟咬到唇,熟稔地点燃,火光映得她眼眸也仿佛埋着火,“我前男友还在上海,我们昨天才见过面,你要不要问问他?”
蒋燃脸色又沉下。
“这、这有点儿巧了哈……嫂子昨晚去机场送朋友,”任楠明显感受到气氛变得奇怪,打着哈哈圆场,“宴哥昨晚也去机场接他女朋友了啊,不过去个机场而已嘛。”
“……”
此话一出,不知怎么,空气好像都跟着诡异安静一瞬。
任楠还拽了下一边的程宴北寻求确认,“是不是啊,宴哥?你昨晚是不是去机场接你女朋友了啊?”
怀兮有些迟滞地吐了个烟圈儿。隔着一层烟气,看对面的男人。
程宴北突然被拖入了局面,他轻眨了下眼,偏了偏头,疑惑地问:“怎么了?”
好像全然没注意到他们刚才的剑拔弩张。
置身事外,恍若局外人。
“你昨晚,是不是去机场了?”任楠大着舌头,语无伦次地问,“不是去接你女朋友了么?就、就和燃哥女朋友一样,去机场了啊……”
程宴北敛了敛眸,还没说话,一边突然有人大咧咧地嚷嚷了句:
“还说呢!燃哥女朋友都来了,程宴北女朋友怎么还不来?”
话题一转,气氛也跟着热了起来。
“就是今天那个长得特漂亮身材特好,一直在看台看宴哥比赛的漂亮姐姐吗?”
“啊?那是宴哥新女朋友?上次不还不是这个么?我还想找她要微信呢。”
“——你别急好吧?等程宴北下次换一个了你再去要啊。”
一群人叽叽喳喳不嫌聒噪,任楠也加入,把桌子拍得震天响:“我赌一顿饭好吧,宴哥这个绝对谈得比以前的都久——你们放什么屁呢!”
“任楠你说有多久啊?”
“怎么着也不能比蒋燃的短吧?”
“什么短?你说什么短——燃哥和他女朋友不也挺好吗?”
一众吊儿郎当不修边幅的笑语之中,身处话题中心的三人却是相反的沉默。
不远,舞池中又变了音乐。震耳欲聋。仿佛世外人间。
-
露台吵,程宴北去一侧走廊接了个电话。正准备回去,迎面遇到蒋燃。
蒋燃酒量一向好,刚喝了好几轮此刻却全无醉意似的,此时踩着台阶下来,步伐沉稳。
他瞧见程宴北,笑了笑,问了句:“干嘛去了?”
“打了个电话。”程宴北缓下脚步。
“立夏那边还没结束?”
“还没。”
“这得几点了啊。”
蒋燃下午在车场见了立夏一面,对程宴北的这个新女友印象颇深。
傍晚他们从嘉定区赛车场出来,程宴北送她到外滩这边的《JL》杂志社面试,他们一行人晚上就在附近吃了个饭,然后来了这家酒吧。顺便等立夏过来。
听说立夏以前是个专门给秀场模特儿做造型的造型师,之前工作的公司经营不善歇业倒闭了,这回来上海是为了《JL》的面试。如果能通过,她说不定能负责一部分程宴北这次上《JL》的造型。
在Hunter后来居上之前,蒋燃也跟着Neptune的前队长打了几年国际比赛,成绩都很不错。
可别说他们整支车队没上过什么杂志了,更没这么好的机会,能像程宴北一样登上国内准一线刊物的封面。
说来唏嘘。
忆起大学时代,程宴北刚加入MC赛车俱乐部时,还是个连赛车零件都不懂,一口一个师兄、学长称呼他的懵懂新人。
不过五年时间,Neptune与他,早就被程宴北甩开了一大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