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沈河下定决心不说,习习也只得作罢。然而,她还是没忘记提醒:“但还是要记得发微博。你们在外面玩疯了,连生日营业都能忘,知道争议有多大吗?”
被唠叨干扰的艺人又开始左耳进右耳出:“嗯,嗯。辛苦你了。”
他想发消息给沈稚,却在内容上百般踌躇,最终只硬挤出一句“多喝水”。
聊天界面显示对方正在编辑,沈河等了好久,她大约也是删删改改,回复给他“记得吃饭。”
短短几个字,能给人带来的力量简直宽阔到可怕。
沈河盖上手机,强行将笑意压下去,抬头又对上助理迷惑的眼神。
“看什么看?”他没好气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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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稚抱着手机不放,精神飘忽地盯着天花板,好像做梦似的笑起来。
工作人员轻轻出声提醒:“要进美白舱啦。”她这才徐徐回过神,换上一如既往温文尔雅的姿态,向对方客气地道谢。
一直到今天的安排结束,回家路上,助理忍不住问:“姐,你和沈哥……最近关系是不是很好?”
沈稚正在完成自拍任务,面对前置镜头时脸上在笑,然而声音却没有半点笑意。
她给出模棱两可的答案:“还不错。”
助理望了一眼后视镜,佯装随意地问:“那为什么不营业呢?”
司机秉持着职业精神不搭腔,但在小秋强烈寻求认同的“你说是吧”当中也点头。小秋说:“去探探班可以。嫌麻烦的话,截个聊天记录发微博也行啊。现在这样实在是太被动了。”
沈稚在筛选自拍,确认后发到助理手机上。
她不紧不慢地回答:“没有必要吧。”
“怎么会?”
为了应付过去,沈稚惟妙惟肖地模仿丁尧彩:“反正是感情问题,对家买我们黑通稿,我们再还击,他们再发,我们又澄清……一来一去,不是比以前更有话题?”
小秋接收照片,又转发给平时负责修图的另一位助理,顺势问道:“但你们肯定在攒一波大的吧?”
沈稚手下一顿。
“什么?”她说。
助理回答:“我知道的。你和沈哥都是很强大的人。假如我们看不懂操作,那也肯定不是因为你们失误,而是我们跟不上你们……你们一定有自己的打算。”
演员出道这么多年,沈稚不知不觉已经被信赖到这种程度。她没有家人,也没有发自内心把谁当成朋友,但却有很多与她同行的同事。
“嗯。”沈稚微微笑起来,重新低下头去。
最后助理还是说:“那,姐,我替双沈cp粉问一句,你和沈哥关系有多不错呀?”
她看到沈稚意味深长地望着自己。
“嗯,”沈稚说,“不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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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沈稚合上剧本,坐在原地静静地思索着。她是一个怎样的人?“我”是一个怎样的人?童年时有怎样的经历?为什么会做这种决定?“我”想要什么?“我”会用什么样的方法达成目的?一切模糊的时候,她又再次翻开剧本。
先去参加电视剧《一点都不善良》的一个会,接下来到公司,去过公司以后正好再到瑜伽教室修养身心、洗涤怨气。
这样的日程还算不错。
《一点都不善良》的导演以前到沈稚毕业的大学授过课,也算是她的师哥,拿过不少奖,实打实的国家一级导演。
两人是第一次合作。
但是,对方却和沈河很熟,似乎是在朋友的酒局上认识。公私分明,可正式开始前,对方还是开起玩笑:“你每次好早就催沈河回家,搞得他电话一响就人心惶惶。”
沈稚微笑着道歉,额上却青筋猛跳。她什么时候催过沈河回家?又在不知情的状况下被他拿去当挡箭牌。
谈及工作,她已经拿到相当多一部分的剧本,之前详细读过,也做了不少准备。大家一起聊了一上午,然后转移去餐厅,讨论到三四点才散场。
说实话,这时候沈稚已经不想去良宜了。
每次被叫去都不会留下什么好的回忆。
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丁尧彩也已经及时赶到,先不容分说给她喂了一堆保健药物,递水送服,然后是突发奇想的提议:“你还记得沈河那个脱口秀吗?虽然已经完结了,但电视台说可以弄个特别篇,就是你和沈河夫妻对谈的。《不如意门》需要宣传,他那边《黑狗》可以赶国际禁毒日,也能造势,好好商量一下播出时间——”
沈稚都快忘记还有这回事。
她斟酌良久,还是摇头:“算了吧。”
“为什么?”丁尧彩感到匪夷所思。
既然已经决定不离婚,为什么不放下心来互惠互利?
“总觉得……”沈稚把脸埋到水杯后,“有点不好意思。”
“……”
他们抵达良宜,与迎面遇到的同事打招呼,一路抵达办公室,华子琛已经在等待。
见到第一面,他便干脆利索解开袖口纽扣,直率地开门见山:“长话短说,先祝贺你拿到年底电影颁奖典礼的邀请函。”
“客气了,”沈稚微微颔首,“多谢公司愿意帮我排出时间来客串。”
这句话算反讽。
当时,投资那部电影的主演邀请沈稚去友情出演,良宜这边因私人恩怨持反对态度,几次想出面干涉,只不过最后没拗过她本人的意愿。最后的结果是,客串的花魁回眸一笑百媚生,长袖善舞惊为天人,一时之间引起诸多关注。
假如会为三言两语的讥讽发怒,那就不是华子琛了。他温柔地笑着,继续说下去:“特意让你过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商量。我听说你已经去看过张清月。”
沈稚坐下。
华子琛的秘书上前送来咖啡。
“我和她本人,以及张江南老师经过一番考量。”华子琛站在落地窗边,泰然处之道,“最后还是一致认为,她需要休息。”
沈稚不感到意外,只觉得咖啡里方糖太多。
华子琛说:“明星里心理有问题的不少,这几年发展越来越快,模式越来越新,你们压力也更大了。明星自杀事件屡见不鲜,这对公司来说绝对不是好消息。”
“所以和我有什么关系?”沈稚穿女性西装,高跟鞋露出脚背,此时将咖啡放下说。
“我们给她签了那部电影。因为个人原因生出这么多麻烦,现在很难了事。”华子琛细心观察着沈稚的表情,“可是,制片方很喜欢你——”
不等沈稚开口,丁尧彩已经站起身来:“等等,你想怎么样?让沈稚接下来?”
他堂而皇之地承认:“这对我们双方都好。”
沈稚插嘴:“我不想演电影。”
三方都有发言权,但沈稚知道自己没必要表态。
室内安静。
心中算盘打了一气,丁尧彩变更言辞态度:“我们不能白帮你。”
华子琛也据理力争:“这可是个好资源——”
“现在是你求我们办事。”
丁尧彩一句话就堵了回去。
见华子琛不吭声,她又继续循循善诱:“沈稚的水平你也清楚,至少能带去一批观众。都是为了公司的信誉。”
他终于让步:“你想要什么?”
丁尧彩反问:“合约就不能友好和平地结束吗?放我们走,以后有机会还能合作。”
这种程度,华子琛还是有很大几率能做主。就算需要商议,他也清楚通过的可能性很大。
最终以丁尧彩的“我们会考虑”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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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稚说:“真的要接吗?”
丁尧彩说:“你想演吗?”
沈稚说:“我不想演电影,但也不至于宁死不屈。”
他们往家走,在花坛边看到沈河开去剧组的那辆车。沈稚有点意外,刚刚好看到沈河和习习边说话边朝停车位走去。
两边都看到彼此。
沈稚还没说话,就先笑起来。她问他:“怎么回来了?”
沈河不自觉走上前,先托住她试探着伸出来的手,回答说:“来拿东西。”
最普通不过的肢体接触,他们做得恰到好处,又充满了理所当然的意味。
习习和丁尧彩也分别打招呼。
“祝你成为今年的影帝。”丁尧彩上前半步,伸手拍了拍沈河。
“《不如意门》收视长虹呀。”习习侧着身子朝沈稚眨眼睛。
沈河与沈稚都向对方的经纪人道谢。
他们一言不发地站了半晌,却都没有要走的意思。沈河回头看了习习一眼,沈稚也挣扎着开口:“……我们就聊几句。”
最先投来嫌弃目光的是丁尧彩:“没有不让你们聊啊?你们这两个人——”还是习习憋笑憋到发抖,拉住她,两个人先一齐去车上坐坐。
终于只剩下他们俩。
沈河说:“我想来想去,就算没有戒指,下次还是去买个项链之类的吧?”
沈稚说:“我总觉得这回你得奖几率很大,之前老师给我推荐了一个很会算命的人……”
他们同一时间开口,各说各的话,然后都急刹车似的停下来,一个劲望着对方。
“那我走了。”他好像在安慰她,但神情又很愉快。
沈河要离开,沈稚的目光牢牢追着他。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用力的,只是,等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在竭尽全力握着他了。
下过很多次决心要忍耐,花了很长时间用握紧自己来替代。
可她还是紧紧握住了他。
害怕他离开的心情使得她濒临覆灭,沈稚想要松开,下一秒,她被更加刺骨的力气握住。
她在他脸上看到困惑。
没有其他,仅仅是困惑而已。沈河不明白她的意思,约莫以为是恶作剧,于是变本加厉更使劲地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