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隐约记得一个女人的声音,还有模模糊糊的温热的触碰。她的发丝从上方垂落下来,微痒的拂落在身体间。他依稀记得她的唇瓣形状,还有被抓紧时伤口裂开的痛感。
他跟别人发生了什么吗?
周奉真做梦惊醒似的睁开眼,面前一片昏暗。屋子里没开灯,迎面是一片雪白的肌肤,修长的脖颈连带着锁骨露在外面,还有被尖牙啃得红痕斑斑的颈窝。
……好像是他咬的。
周奉真大脑死机,目光定在那儿不敢乱动。两个人还在一个被窝里,根据在被窝里的模糊触感,他跟这个、这个女孩子应该是不着寸缕坦诚相见了,这、这种事……
跟陌生女人睡在一起!这种事发生在公狐狸身上是要被祖奶奶沉塘的!
在这一瞬间,周奉真已经连自己以死谢罪的画面都想好了。他悬着心,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小臂——那枚殷红的小圆点果然消失了。
房间内安静无比,只有枕畔人均匀沉缓的呼吸声。
周奉真表情僵硬了良久,他轻手轻脚地从被子里爬出来,心中迅速地滑过无数个念头,最后逐渐定格成一个:
没有办法了。
如果不把这个女人变成妻子,他这半辈子的修行和名声就全完了。祖奶奶说贞洁是男狐狸精最好的嫁妆,既然已经失身,就算面前是强扭的瓜,他也得扭下来再说,要不然根本没脸活着回家。
周奉真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暂时把自己慌张乱蹦的心强行摁回肚子里。他身上都是外伤,伤口被处理过,只不过因为后面的激烈运动又崩开了一些,而地上被扯得乱七八糟的衣服看起来已经不能要了。
狐狸精回头看了一眼睡梦中的宋枝香。
能在那种情况帮他处理伤口,她应该也不会很难相处吧?
……
宋枝香睡得很足。
她昨天晚上可真是累坏了,又乐于助人地把一个成年男人弄回来,又给他上药,还验证了一下人家到底是不是处男,可给宋小姐忙得不行,以至于舒坦够了就困过了头,一觉睡到快中午。
宋枝香伸了个懒腰,跟只猫似的从被子里爬出来。一截豹子似的精瘦狭窄的腰露出来,伸着身子探手往衣柜里够件衣服,睡眼朦胧地换上,一边换一边咂咂嘴。
哎呀,好吃。
虽然人很青涩,但是设备零件很好嘛,腰也有劲腿也长,肌肉抓起来软弹适中。人呢?人应该走了吧?也是,萍水相逢露水情缘,这叫什么,这就叫咱俩有睡一张床的缘分,真不错……
宋枝香心情不错地出去洗漱,刚擦完脸还没走到厨房,就见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投落在她家有点年份的磨砂门上。宋枝香心里轰得一声,把门推开,看见一片光滑结实、被挠得红印子一道一道的背。
宋枝香看了一眼自己的指甲,又抬起头,听见锅里滋滋的油声。
她没第一时间出声,盯着他胳膊上的绷带,心说他昨晚上伤着那儿了吗?目光又一转,看见他穿着自己那条白色长耳兔的围裙,围裙里那叫一个凉快,这件围裙尺码还有点小,那两条系在后腰上的带子岌岌可危,勉强系了个结,勒进脊柱的线条里,几乎卡到肌肉间了。
他虽然高,但是肩宽腰细,腰侧还有她掐出来的指痕,一道一道的,还混着他昨天受得伤,血痕跟指印交错在一起,活像是被虐待了一样。
宋枝香舔了舔嘴唇。
她把目光抽回来,屈指敲敲门框:“你还没走?”
面前的人身形一顿,一边从容地给煎蛋翻面,一边背对着她开口道:“宋小姐,我们躺过同一张床。”
“你知道我的名字?”宋枝香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胳膊,“你看了我的证件?”
昨天情况紧急,她贴身携带的证件跟那群碍事的衣服混在一起,全都扔地上了。他起得早,看见了也正常。
“我把脏衣服拿去洗了,晾在阳台上。”周奉真说,“掏口袋的时候看到的。”
“啊?那我的……”
“内衣是手洗的。”他把煎蛋盛出来,耳根有点隐隐发烫,“我找过了,用的专用的洗衣液。”
宋枝香无语凝噎,她盯着眼前的男人,在自己面对美色不是非常好使的脑子里琢磨了一下,顺理成章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要补偿么,你要多少钱?”
周奉真转过身。
他醒过来之后,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就更漂亮了。接近中午的阳光从厨房贴着窗纸的玻璃间照过来,笼着这张俊美的脸。
他望着宋枝香,两人的视线撞到一起。
“按照我们家的家训,”他说这话时十分郑重,一点儿玩笑的意思都没有,“我必须嫁给你。”
两人对视了足足有两分钟,宋枝香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她伸手拍了拍额头,又晃了晃脑袋,感觉做梦都没有这么做的。
“哈?”
不是……这是讹诈吧?
“宋小姐。”周奉真走了过来,他低下身,从下方向上看着她,望进宋枝香微垂的眼眸,“我说的是真的。”
“你……我说,你这个盛天集团的小周总,三天两头上财经新闻的人,你要说被人捡了没面子,想打击报复讹我的钱把我弄死,这个我信。你说想嫁给我……”她伸手摸了摸周奉真的额头,“烧得是不是太厉害了点。”
周奉真迟疑了一下:“你知道……”
“我把你捡回来,总也得看看你的证件吧。”宋枝香道,“虽然你颇有姿色,但是要真有老婆孩子,我也不可能跟你发生什么的。一个男人,又不会怀孕,这事儿就当一场梦,眼睛一闭,咱俩都忘了,就过去了。”
宋枝香把他拖回家的时候就已经检查过他的身份,而且用手机查了一下,他确实没有公开的女友或者妻子,昨天晚上问那一句,只是想确认他私下里也没有对象而已。
她说完这句话,就想抽身走开,然而对方却立即抬起手封住门框的另一侧,手臂拦着她的腰,正拦在正中间。
“宋小姐。”周奉真那双琥珀眼极为认真地看着她,“这件事对我真的很重要,如果不遵家训,我会失去周家的继承权。”甚至这是所有结果里最轻的。
宋枝香被他圈在怀里,刚要拒绝,目光忽然看见他被围裙边儿压住的胸口,脑子一卡带,猛地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
对方靠得太近了,近到能看见他胸口被围裙压出的痕迹,还有昨天晚上不知轻重捏出来的手指印子……手感、手感……
宋枝香发愣的时候,因为视线太过明显,周奉真也跟着低头看了看自己。他表情没变,但耳垂烧得滚烫,喉结微动,咬牙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他可是只狐狸啊,事关重大,勾引一个女人,这是狐狸精的本行,要不……
周奉真吸了口气,停在宋枝香腰侧的手动了动,探过去扣住她的手腕,一点点拉过来,试探地放到自己胸口上——
两人的手悬在半空,还没完全放下去的时候,宋枝香幡然醒悟,猛地把手抽了回来,扭头从一侧钻出去,跟周奉真保持距离。
“你干什么?这青天白日的,能不能正经点,你看你衣服都不穿,男孩子家最重要的是什么,是自重啊!”
宋枝香张口胡扯了一大堆,一气儿说完了才坐下。她捂着脸揉了揉,控制住自己。
但这些话落在周奉真耳朵里,可跟他祖奶奶挂在嘴边的话差不多。清纯的狐狸精心里更郁结了,他叹了口气,把热好的牛奶倒进杯子里,把早餐端到宋枝香面前。
“宋小姐,”他低声道,“先吃饭吧,这件事我们可以慢慢谈。”
“这件事不能谈。”宋枝香立场坚定。
他的厨艺是从小精心学习的,就算是简单的早餐,也同样香气扑鼻,恰到好处。周奉真暂且先不提结婚的事,而是道:“先吃吧,就当我报答你把我救回来的恩情。”
宋枝香将信将疑地接过了筷子。
她是真饿了,毕竟昨天全都是费体力的活儿。早饭一入口,对方精湛的厨艺立马发挥作用,她吃着吃着就忘了这事儿。
直到门铃响起。
也是邪门儿,平时一个月都没人拜访她,她一往回捡个男人来,还偏偏有人过来。宋枝香立马精神起来了,她看了看身边只穿着围裙的男人,连忙把他连拉带拽塞进卧室里,指指衣柜:“衣柜底下有我弟的旧衣服,你将就着穿一下,八成是我同事,你别出声。”
周奉真话还没来得及说,卧室门啪地关上了。
把他藏好后,宋枝香把头发扎起来吊个高马尾,拍拍衣服,问了句“谁啊”,门外头答应了一声,熟人的声音,她拉开门,门外的阳光被挡了个大半,逆着光影看不清脸。
不过不用看脸,宋枝香上眼皮一撩,就知道是谁来了。她让开半个身位:“啧,小段,这大清早的……”
这是她前同事,以前在一个单位待过的下属,认识好几年了。
“十一点了宋姐。”段萧进了房门。他穿着一件黑衬衫,进了屋外套脱下来搭在衣帽架上,熟门熟路地换鞋进去,表情一直都没变,直到突然看见桌子上吃了一半的早餐。
“你这是忙完了?”宋枝香道,“前阵子黄色预警发个没完,局里这帮人忙得团团转,你那个分队不是还听说去别的城市支援了?看你全须全尾的回来,这活儿解决了啊。”
她把没喝完的牛奶杯拿起来,靠着柜子接着喝。
“可不是吗,忙太久了,一回来就来看你了。”段萧的视线在早餐上停留了一会儿,又望了一眼厨房,里面没人,他环顾四周,看起来很随意地道,“煎蛋居然没糊,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啊……”宋枝香心虚地啜了口牛奶,“我这厨艺你不知道吗,突飞猛进,自成一派,出神入化……”
“得了吧。”段萧笑了一声,“要我说你跟我过去住,去三号区,我带着你吃饭,我看看你这手,别让油蹦着。”
他拉过宋枝香的手。
没等看,卧室里砰地一声,好像什么碎了的声音。段萧握着她的手腕的力度忽然一紧,扭过头看过去:“宋姐,你家……”
“捡了个……”宋枝香从舌根里往外挤,拉长音,最后定下来物种,“流浪狗。”
段萧看了她半晌,指了指阳台。
她跟着看过去,见到洗过的衣服迎风飘展,包括小周总的那套西装、袜子、以及男士内裤。
宋枝香:“……”
“好狗。”段萧盯着她的脸,表情有点难以揣测,连语气都透着一股不阴不阳的感觉,“还知道穿衣服呢。”
第3章
完了。
在宋枝香的脑海里,她的一世英名、连同小周总的半生清白,都随着这句话咔嚓一声碎在了地上,化作了一地的玻璃碴子。
“呃……小段,”但宋小姐脑筋转得挺快的,“网上都说挂点男人的衣服安全……”
段萧道:“你这算是为那个野男人开脱?”
“野……行,是有点野。”宋枝香说,“可我也没家养过谁啊,你这语气怎么跟捉奸似的。”
段萧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扭开头,边走边道:“宋姐,你的身份很特殊,别说是认识个来路不正的男人了,就是有卖黄片的跟你发消息验证,我们都会仔细地筛查追踪。”
宋枝香一拍手心,恍然:“怪不得网警盯我这么严,把我当线索三个月抓了二十八个黄片儿贩子。”
他的手已经按在了卧室的门把手上,听着这话眼角抽搐了一下,咬紧了后槽牙没说什么,而是攥得手背青筋凸起,用力打开了房门。
门开了。
段萧立在门口,身影挡住了大半光线。宋枝香踮脚儿往里望,看见周奉真穿着她弟的旧衣服,蹲在地上把花瓶碎片清理干净,那只手又白又修长,骨节分明,宽阔有力,上面是一段白皙骨感的手腕。
她弟弟没有周奉真那么高,这件衣服在他身上明显小了点,显得捉襟见肘。但越是发紧的衣服,越把他显得跟个狐狸精似的。他在那儿侧身蹲着捡花瓶碎片,脊背、腰身、还有臀部的线条,全都顺畅而性感地连接起来,把宋枝香这个住了很多年的小卧室衬托得像某种不正规高级会所。
宋小姐隐晦地咽了下口水。看在翘臀的面子……不是,看在他这么贤惠的面子上,打碎花瓶的事就不跟他计较了。
段萧飘过去一眼,宋枝香已经立马抽回视线,低头盯着自己鞋尖,在前同事和老朋友面前不丢一丁点儿面子,他视线一移开,她就又抬眼看过去。
“你是谁。”段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来路不明出现在警戒区域,我有权力把你带走调查。”
周奉真没理他,而是把碎片包起来整理进一个厚塑料袋,在上面写好“碎玻璃危险”的字样,然后视线越过段萧,看向宋枝香:“不好意思,碰碎了一个。我赔给你。”
“没关系,不值钱。”她大度极了。
宋枝香还没大度完,段萧就挪了一步挡在她和周奉真面前,冷冷地看着他,掏出证件:“安全局,段萧。”
周奉真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看着那片印着头像和印章的身份证明,眼神轻微地波动了一下,但很快平静地说:“我只是个普通人,不会异能,也没碰见过封印物,段队长要以权谋私吗?”
“谋私。”段萧皮笑肉不笑地重复一遍,“长平区公墓的路除了有数的几辆职工车辆和货车,几乎不会有行人过路。但昨晚,那条路发生了临时的暴雨和大雾,两个完全陌生的车牌在这条路上出了车祸,其中一个死了,死的那个是反叛组织的成员,另一个,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