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夏璟中午不回来吃饭,黎冬早饭又吃得完,午饭随便用剩菜对付两口,余下时间就在专攻简历,写完后挨个医院投递,同时打算周一再问问刘主任,是否有知道的空缺职位。
以往周末都是自己,祁夏璟不过才搬来两天,再不见人时,居然就已经生出想念。
黎冬无所事事地抱膝坐在沙发,抬眸看向阳台消失不见倒挂玫瑰,后知后觉地想起,祁夏璟电话里所谓的晚饭不回来,所谓何事。
沈初蔓电话里和她说过,今晚徐老爷子要办酒宴庆祝出院,祁夏璟和祁家父母都会到场。
想起昨晚男人紧绷的僵直背影,黎冬只觉得坐立不安,几次想打电话又放弃。
她唯一没想到的,是比祁夏璟先来到的周屿川。
“爸知道你和姓祁的旧情复燃了。”
青年进来换鞋后,第一句话就直击要害,语气平静地传递噩耗:“他让你给他打电话。”
黎父不懂互联网,不代表他身边的人不会上网冲浪,黎冬和祁夏璟参演的医疗纪录片上线后,频频上热搜,很快就被人认出来,随后告知给黎明强。
邻居本是好意夸奖黎冬有出息,可黎明强综艺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为什么他见过的“夏医生”,在综艺里被人尊称成祁副高。
黎明强起初不肯相信,后来发现周红艳和周屿川居然都知道,“夏医生”是就是当年害黎冬名誉扫地、害他们家支离破碎的祁家小子,滔天怒火势不可挡;在和周屿川的通话中,气的摔烂三只杯子。
纸包不住火,祁夏璟的身份迟早会暴露。
黎冬再清楚不过。
“姐。”
鸦雀无声中,周屿川率先打破沉默,风轻云淡道:“要不我和爸出柜,他就没精力骂你。”
并不反对,黎冬只是愕然:“......你是同性恋?”
“不知道,”周屿川永远一派无所谓的模样,面无表情道,“我不喜欢男的,也不喜欢女的。”
“那不叫做出柜,别说胡话。”
黎冬无奈揉他脑袋,在周屿川的注视下深吸口气,拿起手机给黎明强打电话。
迟早要坦白的。
“黎冬。”
视频里男人苍老病态的脸黑沉沉,黎明强对乖巧安静的女儿还抱有一丝希望,压着满腔怒火:“我不想骂你,你自己解释。”
“我没什么想解释的,事实就是父亲您看到的那样。”
黎冬直来直往的说话方式一成不改,平静地看着怒发冲冠的父亲:“我和祁夏璟高考前分手,两个月前他来我们医院指导,现在我们是情侣身份。”
“这件事里唯一需要道歉的,”她话语一顿,“是那次您来体检,我不想引起争端,所以隐瞒了他的身份。”
“你也知道你们高中分手了?为什么分手,你自己心里没点数?”
黎明强气的猛地重重一拍桌子,不顾周红艳在旁劝阻,破口大骂道:“我十年前一巴掌没把你打醒是不是!高中的事你还有脸说——”
“我为什么没脸说。”
事到如今,逃避只能任人欺辱,黎冬终于意识到时间无法消除偏见,直面愤怒的父亲:“早恋是我们的错,但其他污名,本就是别人强加的。”
看着父亲因恨发红的眼,黎冬体会到小姑当年的辩解无力:“如果父亲宁可相信陌生人的臆断,也不愿意相信亲生女儿。”
“那我无话可说。”
家人是大多人注定一生的软肋,黎冬面对父母永远都在妥协,这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正面反抗。
连气势汹汹的黎明强都愣怔几秒,又用更高声低吼她:“那你想没想过他家里人,是怎么害我们家、害你小姑——”
“所以呢。”
祁夏璟的家人已经成了黎冬不可碰的逆鳞,她甚至没意识到自己陡然拔高的音调,让旁边的周屿川眼中都闪过讶异:“祁夏璟为什么要为祁家人做的事,承担罪责。”
“因为当年的事情,他已经和祁家决裂整整十年。”
她看向罕见始终沉默的周红艳:“上次父亲来医院,全程体检都是他安排最好的医生,请人寸步不离守在你们身边,还去求昔日同窗他特跑一趟给父亲看病——这些连我作为亲生女儿,扪心自问都做不到。”
黎冬觉得自己像是不受控的脱缰野马,自昨晚积攒的委屈与气愤,都泄洪般轰塌喷涌:
“你们还想要他怎么样,他到底还要做什么,你们才能满意呢?”
说出去的话宛如泼出去的水,黎冬知道她或许言重、埋怨对象更是错上加错,滚到嘴边的话,却怎么都停不下来。
哪怕伤害已经造成,哪怕口头责备也于事无补,不论是面对颜茹、亦或是她的父母,她都要这样说、要这样质问。
——你们凭什么欺负他。
“......凭什么?”
“凭我是你老子!”
宫殿般金碧辉煌的徐家老宅,特用于宾客交流的包厢隔音与私密性都极好,也让祁承凯为人父的优越感能得以体现。
旧年港风的宽阔厅堂内灯火通明,主座上是刚出院不久的徐老爷子,祁承凯冷眼看着对面年轻的儿子,高高在上道:“外面都在传,我祁承凯的儿子为了个女人不回家,我可丢不起这人。”
背脊笔直的徐老爷子闻言沉吟片刻,不再一味赞同,态度不明:“这女孩我见过,是个硬骨头、有脾气的,一点不怕人。”
“我不管你在外面找什么阿猫阿狗,也随便你在外面玩,趁早认错滚回来联姻。”
祁承凯瞥了眼身旁的颜茹,以及女人怀里八九岁还奶团子似的废物,不满皱眉,再度抬头看人:“以前的混账事,我可以既往不咎,该是你的还是你的——”
“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
随着高脚杯放在大理石台上发出脆声,祁夏璟低沉声线冷冷打断祁承凯的后半句;
他深邃的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一家三口,半晌勾唇,一针见血道:“是和你在外面跟小三小四生的私生子,还是旁边眼看着扶不起的阿斗?”
修长指尖轻点桌面,祁夏璟见对面两人脸色皆是一僵,微微抬起眉梢,唇边弧度扩大,一字一句道:
“醒醒吧,现在是你求我。”
人终究不是产品,哪怕是完全相同的教育资源和钱财堆砌,个体本身的差异,也注定人类永远无法复制他人人生。S?
祁夏璟的成就无法复刻,这点无论颜茹或祁承凯都无法否认——因为他们再也“实验”不出,第二个如祁夏璟一般优秀的接班人。
“求你?”
祁承凯闻言连连冷笑:“祁厦不过比你小十几岁,你以为,你真有本事能撼动祁家根基?”
“没记错的话,祁厦这几年参与不少编程相关的比赛、也获得不少奖项吧。”
“很神奇的是,”祁夏璟从容不迫地弯唇笑着,“但凡他获奖的比赛,祁家都资助不少——你说,如果在他按照你们的计划申请藤校前,被爆出来成绩造假,还会有学校要他吗。”
“如果这个孩子练废了,”长腿交叠双手平放腿面,祁夏璟以全然胜利者的姿态靠着椅背,微微一笑,
“那么请问祁承凯先生,是打算让哪个小四小五小六生的孩子上位呢。”
他话是冲着祁承凯说,目光却好整以暇地看着脸色发白的颜茹。
祁厦年纪小且难当大任,祁承凯外室成群全在虎视眈眈,从前祁夏璟的光芒让她足以高深无忧,但事态早就今时不同往日。
颜茹怀里抱着八九岁的单纯孩童,强撑镇定:“我以为你有多大本事,也不过是利用你弟弟,逼迫我们妥协。”
“怎么,这不是和二位学的么,”祁夏璟深觉有趣的沉沉笑出声,右手懒懒撑着太阳穴,眼底一片冰凉,
“十年前,你不就是用同样的方法,逼她和我分手么。”
徐老爷子此刻实在听不下去,左手重重拍在桌面:“祁夏璟,你怎么说话的!他们是你父母!”
“你说我没本事撼动祁家根基,”祁夏璟不去理会徐老爷子的突然发难,语速不疾不徐,“但很凑巧的是,周时予的爷爷——周家周老先生对生物医疗这项领域也很感兴趣,需要我的人脉为他打进市场。”
说到这他才转头,笑看徐老爷子:“这些年徐榄帮我不少,如果他有意向,我不介意让徐家分一杯羹。”
作为全球近三十年最热门、盈利最可观之一的生物医疗,高门槛让国内在这项领域的开发程度远不如国外,这也就意味着,越早打入市场,就越有机会抢得先机。
且不说三足鼎立的祁、徐、周三家都是靠地产发家,这几年都在转型技术类新兴产业,单单是祁夏璟在金融中心的魔都早已打通人脉这一点,对三家都是无法拒绝的诱惑。
徐老爷子知轻重,闻言果然闭嘴不再多劝。
被亲生儿子威胁的屁都放不出一个,颜面扫地的祁承凯看着对面笑吟吟的祁夏璟只觉气急,抄起手边的高脚杯就猛地朝他脸上砸去,怒吼道:
“为了一个女人和家里闹成这样!我祁承凯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这话祁夏璟早就听厌,微微侧身便轻易躲开攻击,在玻璃器皿的破碎声中薄唇轻启,喉咙里发出单字音节:
“家?”
话音满是讽刺,他居高临下地俯视自称他父亲的男人,唇边笑意当然无存:
“我从来就没有过家——”
话音未落,他丢在桌面的手机震动,余光瞥见熟悉的名字,男人寒凉如霜的黑眸泛起丝丝柔情。
“祁夏璟。”
死寂一片的厅堂内,黎冬略显急促的声音自听筒响起:“你还在徐家老宅吗。”
片刻诧异后,祁夏璟没纠结黎冬如何知道他行程,和缓道:“我在,阿黎你还好吗——”
“我在老宅门口等你出来。”
“祁夏璟,不要待在那里受委屈,”不知缘由,电话里女人的声音听上去那样难过,连尾音都轻轻颤着,语气却无比坚定,
“我接你回去。”
“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
第58章
从沈初蔓那里问到地址、打车一路赶到徐家老宅前, 黎冬人还没完全反应过来。
同父亲的通话,到最后也终以争吵收尾,黎明强性格强硬又固执, 不然黎媛的事,也不至于十年都未得解决。
挂断电话的那一刻, 忙音自听筒响起,黎冬坐立不安的情绪达到顶峰。
她想见他。
现在就要。
思念不问缘由, 却能叫人生出无底洞般的渴望,滋长无限勇气与胆量。
天寒夜黑, 卷席而过的寒风凛冽, 沙沙作响地刮过脸侧吹乱鬓角, 带着几分生涩的刺痛。
下车, 黎冬站定在宫殿一般的别墅草坪前,身上感觉到冷, 抬手将衣服拢好。
保安不许没有邀请函的人进去,将黎冬拦截在外后, 警惕地盯着面前纤瘦而衣着普通的年轻女人。
新中式风的三层别墅气势恢宏,灯火通明自一扇扇落地窗倾泻而出,窗边来往人影绰绰,华服在身倩影成双。
童话般的梦幻场景美好到不真实,是黎冬从未接触、也不曾了解的世界。
她出门走的急,抓了件羊毛披风就匆匆离开,垂眸看她身上内搭的常服时,心底生出过片刻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