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斯航彻底清醒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了。
覃晚则是因为始终放心不下,睡得不安稳,早早就醒了。
醒来后自己下楼开车去买了面包当早餐, 回到房子里的时候,盛斯航还睡得很沉。
她坐在床边, 随手翻阅着从盛斯航书房的书架上拿下来的书。
盛斯航睁眼时, 首先看到的就是坐在他腿边安静看书的覃晚。
他的大脑有些沉重乏力, 像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的事情醒来之后都模糊得难以记起, 只剩下浓浓的疲惫感,还始终萦绕的遗憾。
盛斯航混混沌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躺的地方是多年前在英国买下的一幢洋楼。
他看了看头顶熟悉又久远的吊灯,有些恍惚--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呢?
覃晚看书看得其实也不太认真,总分神留意着他,盛斯航醒了没多久覃晚就发现了。
她看他脸色不是太好,赶紧起身,想摸摸他有没有发烧。
手掌刚贴上额头就被他握住。
盛斯航现在很多反应都是下意识的,他看着她的目光出奇的认真和依赖,那种莫名的天真乖巧,让覃晚都有些不确定,他是不是又回到小时候了。
可下一瞬间覃晚就知道没有了,因为盛斯航握着她的手很自然地亲了亲。
也是这时,他发现了她指上环着的戒指。
那个他精心设计,倾注了不少心血,请了最顶级的宝石匠人和戒指工匠定制,各个细节都吹毛求疵才打造出来的戒指。
原本的计划,是想在他定好的某个巨大的粉蓝色热气球上,当覃晚能完整看到大片花田和广阔的蓝天的时候,再拿出来给她戴上。
怎么会现在就……
或许是他脸上的迷惘古怪实在太可爱,覃晚没来得及控制就笑出了声,他转着清浅的眸子看向她的笑靥,没有半分责怪,只有见她欣悦而跟着浮动的亮色。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盛斯航反应得很快,虽然觉得荒唐,但线索实在太多太清晰,很难意识不到:“我没有昏迷之后到现在的记忆了?”
可是他昏迷了之后应该进医院,怎么会躺在这里。
覃晚没让他疑惑太久,大概用医生的诊断解释了一下这两天盛斯航的状况。
盛斯航点点头,撑着身子坐起来,覃晚想给他喂水,被他搂着腰抱紧怀里。
她坐在他大腿上,怕碰伤他,也不敢用力反抗,就那么窝在他身上。
盛斯航扬了扬下巴,示意覃晚摸摸他脖子上的项链,等她柔若无骨的手轻轻绵绵地抚着他的颈间的时候,那颗硕沉的喉结上下动了动,他哑声开口:“这是我的。”
覃晚笑着点头:“对,你每天都没有摘下来过。”
盛斯航握着她放下的那只手,指腹在她掌心摩挲,闹得她有些痒,他最终还是摸上了那枚戒指。
“喜欢吗?”
他问得很克制。
覃晚抓住他的大拇指,晃了晃说:“非常,非常喜欢。”
盛斯航垂着眸,嘴角有些可惜地向下撇。
“对了。”
覃晚从床头柜上拿起那瓶香水:“你为什么要给这瓶香水起名叫‘懦弱’?”
她顺便按了一下喷头,那股苦郁湿沉的柑苔香又漫了出来。
水珠在空气中迅速蒸发,留下更深远的雪杉木的冷香,整个香调,只让人觉得忧伤难平。
“因为这代表着我当时的状态。”
覃晚想到什么,偏头质问他:“不敢对谭老师表白的懦弱?”
她的语调越来越重,盛斯航很有求生欲地搂了搂覃晚的细腰,还是坦诚:“不止。”
所以是有这方面的原因,覃晚皱紧了眉头。
盛斯航眨眨眼睛,看她脸色越来越不好,小心翼翼地说了句:“怎么不在昨天‘我’拿给你的时候问?”
覃晚其实昨天是想问的,但她怕听到的答案又会让自己不开心,毕竟昨天的盛斯航在面对谭馥栀的问题时的犹豫,是真的让她伤心了。
还有就是:“因为很可怜,你走进这间房子时候的状态,很落寞,好像那几年都是这样孤单,有种落水狗狗的感觉。”
堂堂盛氏集团总裁被人形容成落水狗,真是新奇。
盛斯航却丝毫不觉得难以接受,只是意味不明地问她:“你心疼了?”
覃晚噘嘴,轻轻拧了一下他的劲腰。
硬邦邦的,她还没不满,盛斯航就开始碰瓷了:“嘶……”
他痛哼一声,眉毛也跟着不松不紧地皱了皱,好似真疼痛难忍。
覃晚都难以判断他是不是演的,一时间怀疑起了自己的专业性。
她刚低头想凑近去看,就被他一把压进胸膛,隔着肌肉骨骼,听见他咚咚的心跳声。
“晚晚。”
他说:“我也要被心疼。”
覃晚直接又拧了他一下。
这次他没再“痛呼”,而是低低地笑了两声,很沉很苏。
覃晚脸烧起来,打他:“你别转移话题!”
“你的懦弱是什么?”
“是我一直沉溺在苦闷里。”
“放任自己寻求刺激和各种麻.痹情绪的方式,做了很多难以启齿的蠢事。”
覃晚想着他说的蠢事,问了句:“比如,拿了无数个拿什么擂台赛的mvp?”
不光是从管家那里听说过,她还看见了,那间拳击房里,被他随意扔在角落的一堆mvp金牌腰带。
盛斯航捧了捧她的脸:“算是,因为我并不是最强壮的,很多格斗技巧也是后来才慢慢学的,能拿那么多金牌,是因为我用的全是自残式的打法,以伤换伤,那段时间全靠这种不要命的发泄,才撑了下来。”
覃晚又心疼又憋屈,最后气笑了:“这么痛苦,那你当时怎么不干脆向谭馥栀表白?”
“晚晚。”他叹息,简直被她捉弄怕了:“我真的不是……”
“我承认我对谭老师有过向往,但那是不一样的,跟我对你的感情完全不一样,我可能,在谭老师身上找到的是亲切感,像妈妈那样的感觉。”
“那种感觉当然很好,我确实也以为自己喜欢。”
“毕竟,晚晚,毕竟我没有得到过亲情。”
覃晚有点想念那个沉闷固执的年轻盛斯航了,现在的太会撒娇示弱了,让她没机会把他欺负得节节败退,自己就先心软了。
“哼。”
她还是贴近了他。
盛斯航抱着她,喟叹着:“是不是觉得我太暴戾了。”
覃晚在他怀里摇头,摇得又快又用力,弄得他有些痒。
他抚了抚她飘飞的长发,继续说道:“那种状态下的我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有一次,我报名参加了一个在国外死亡率非常高的极限自由攀登,花了三天,登上了一座非常非常高的雪山。”
“那是让我感觉自己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段经历,和决斗场上你死我活的搏斗带来的那种感觉不同,在那片只有雪白的天地里的濒死感,持久、冰冷,还会越来越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和绝望。”
“在那种境地下,反而让我特别想活下来。”
“我在雪山上看到了特别大特别亮的月亮,清清楚楚地挂在我不需要抬头就能看见的位置上,感觉离我特别近。天空是那种很深的蓝色,像一块幕布,地上的雪被月亮映得也在发光,到处都白茫茫的,跟到了另一个星球上似的。”
“就是那时候吧,我突然觉得活着还挺有意思。”
“也觉得以前自己的做法挺懦弱的。”
那些幼年的阴影,长久的难堪,没得到过正常关怀的孤僻心理,还有很多很多咽不下的苦郁,好像都没那么重要,也没那么难以对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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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晚听盛斯航的故事入了迷,直到安珞的夺命连环call响起来,她才惊觉今天的品牌活动还有四个小时就要开始了,覃晚人都傻了,弱弱地跟安珞确认了一遍,是从这里坐车过去就要三个小时吗?
安珞说是的。
覃晚强壮镇定,说自己已经在路上了。
盛斯航偷偷欣赏了好半天覃晚暗自抓狂的可爱模样,在她挂断电话的第一时间就告诉她,自己可以安排直升飞机。
于是,覃晚那双本来就亮晶晶地崇拜着他的眼睛,变得更亮了。
盛斯航眯着眼笑得备感愉悦,自己这么多年努力赚钱,就是为了现在啊……
直升飞机到得很快,覃晚手里捧着的汉堡还没吃完,就听见盛斯航说直升飞机在等他们了。
左右没什么要收拾的东西,覃晚把香水装进包里,再提上桌子上吃剩下的垃圾,小碎步地到了盛斯航身边。
因为要登直升飞机,所以她今天穿的是一身简单的抹胸吊带配黑色牛仔裤,脚上踩了双黑色皮质马丁靴,盛斯航给她准备的墨镜被她暂时架在头上。
盛斯航盯着她漂亮的背看了会儿,从沙发上拿起她昨天穿来的那件西装外套,边披到她肩上,边叮嘱:“风大,会冷。”
覃晚挽着他的手,抿嘴笑笑,兴高采烈地出门。
小助理在楼下拎着箱子等她们,她还顺便拿来了医院那边给盛斯航开的一些药,药盒里还塞着医生写的纸条。
三个人上了车,司机早就在车里等着了,小助理坐副驾,覃晚和盛斯航坐在后排。
直升飞机所在的停机坪离富人区不远,只需要十分钟的车程,覃晚在车上看医生写的一些注意事项。
要注意给他身上的几处刀伤伤口消毒换药包扎,要注意缝线的伤口有没有开裂,避免伤口处沾到水和其他易引起感染的物质,饮食不宜辛辣、油腻。
昨天盛斯航还在医院的时候医生有给他换过药,但是今天还一直没有换药,覃晚有些担心,她轻轻碰了碰盛斯航身上贴着纱布的某处伤口,问他:“你的伤疼不疼?今天还没给你换药。”
盛斯航抓住她的手指头,装模作样地皱眉,也不怕被人听见,虚弱地哼哼:“疼。”
覃晚知道他九成九是在撒娇,但这也不代表他不是真的疼。
对他们这样什么都习惯忍耐的人来说,皮肉之苦并不算最难熬。
“等会先联系那边的医院吧,你去换药。”
盛斯航一脸病弱,惹覃晚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