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做春天,而不是一朵花。
昨晚喝了大酒,程宗遖去酒店住了一晚,早上被奶奶一通电话吵醒,说是程茂鸿已经被下病危通知书了。
这段时间不光程茂鸿一直念叨,就连奶奶也一天好几个打电话催他赶紧带孟蓁蓁去领证。
程宗遖赶去医院时,奶奶还是一如既往地哭个没完。
“宗遖,医生说你爸……就这几天的事儿了……”
程宗遖没说话。
“你爸他就想看到你成家,你一定要在他走之前完成他这个心愿啊。我都这把岁数了,没想到白发人送黑发人……”
最近太多烦心事,昨晚又跟虞粒大吵了一架,再加上喝了大酒后头疼欲裂,觉也没睡醒,导致他现在浑身的负面情绪,奶奶哭得他更心烦。
他闭了下眼,眉蹙着,唇线绷直,统统彰显着此刻的不耐。
奶奶哭得几度要昏厥过去,瘫软地靠进了他的怀里。
他揽过奶奶的肩膀,低头看到了她一头白发,终究将所有烦躁都极力压了下去,隐忍不发:“我知道了。”
每个人都在逼他。
可他又能怎么办呢。
反正都已经演戏了,再演一场好像也没什么所谓。
所以他吩咐助理找人做一对假的结婚证。
程宗遖离开医院后,去公司处理了一些工作,到了傍晚回到公寓,虞粒没有等他吃饭,自己先吃了之后回了她自己的房间。
程宗遖进去的时候,虞粒正坐在床上表情认真地看着什么。当他走过去,她立马将手机锁屏,拿起一旁的书心不在焉地翻着,将他视作空气。
程宗遖坐在她身边,手摸了摸她还肿着的眼睛,她躲开。他也不再去碰她,而是低声问:“今天为什么哭?还在生我气吗?”
虞粒愣了下,反应过来程宗遖是问在车上哭的事情。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司机向他报备了。
虞粒将书翻了一页,平静道:“没有。”
程宗遖又闲聊般问道:“分数出来了?考得怎么样?”
虞粒说:“还行。”
“还行是多少?”
“689.”
程宗遖笑了笑,像是很欣慰和骄傲。他情不自禁又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夸赞道:“我们小鱼这么棒呢。”
虞粒却显得有些不耐烦,再一次偏过头躲开他的手,将书往旁边一放,掀开被子躺下去,背对着程宗遖,冷声说:“我要睡了,你出去吧。”
程宗遖在床边沉默地坐了几分钟,之后温柔地揉了揉她的脑袋,站起身,离开了虞粒的房间,还帮她带上了门。
门关上的那一刻,虞粒的眼泪就落了下来,她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明明已经够失望了,为什么还是会这么难过。
他没有问一句关于她去学校的事情,他就笃定了她不会报别其他大学的志愿,他就吃定了她会跟他去洛杉矶。
她真的好恨他的自信。
她擦擦眼泪吸了吸鼻子,重新打开手机,在租房app上继续浏览着南城的房子。
她的志愿只填了R大。她的分数是肯定能上的,所以她要提前把房子找好,等到了那边,就可以直接落脚。
其实就算没有跟程宗遖在一起,她都不打算留在京市。她很早之前就开始存钱了,够她租房子和学费了,等到了那边,她还可以找个兼职赚点钱。
然而就在她怨怪程宗遖的自信时,她并不知道的是,程宗遖今天也很反常。心里没由来的发慌。
他之所以会让司机去学校接虞粒,那是因为他突然想到了昨晚虞粒吵着闹着要走的画面,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有点担心,怕她跟陈妍宁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不过好在,她还是回来了。
程宗遖觉得可能是最近太累了,导致于他想得有点多了。
他疲倦地按了按太阳穴,回到房间冲了个澡,继续去处理洛杉矶的工作。
最近这几天程宗遖总是早出晚归,虞粒突然变得很安静,不会再像曾经那样给程宗遖打电话发消息,不会问他在干嘛,不会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她也不会再等他回家,不会再等他吃饭。
也不让他碰她。
整天哪儿也不去,就窝在她的房间里。
程宗遖知道她还在跟他赌气,所以他总是时不时给她打个电话或者发发消息,问她吃了饭没有,想听到她像往常那样和他碎碎念,分享一天发生的琐事。可她的态度很冷漠疏离,不会回他消息,就算接了电话也只说两句就挂,并且很懂事地说不打扰他工作。
他像往常那样哄她,说尽了软话,每天都给她带不同的礼物,她还是无动于衷。
程宗遖很不习惯这样的虞粒,他知道,假订婚这件事让她受了刺激,所以才会耿耿于怀。
他想,等这件事过去,去了洛杉矶一切都好了。
程茂鸿在重症监护室待了三天,医生说撑不过今晚了。
他们所有人都站在病房里。
程宗遖已经拿到了假结婚证,交给了奶奶,奶奶打开后,连忙递到程茂鸿面前,边哭边说:“茂鸿,你看,宗遖跟蓁蓁结婚了!宗遖现在也是有家室的丽嘉人了,你就放心吧!”
程茂鸿骨瘦如柴,脸色苍白,化疗之后头发掉得精光,宛如一具干尸。
浑身连满了各种仪器,脸上戴着氧气面罩。他反应很迟钝,像是整个人都是麻木的,他吃力地半睁着眼睛,听到奶奶这话后,只满意地点了点头,说不出话。
他一直盯着结婚证,渐渐的,眼睛里没了一丝光亮,暗下去。
“哔————”
心电检测仪上的线条拉成了一条笔直的线。
奶奶扑到病床上撕心裂肺地哭,爷爷也掩面抹起了眼泪,孟蓁蓁上前搀扶着奶奶,就连她这个局外人都忍不住共情地湿了眼眶。
所有人都为之伤感。
只有程宗遖,沉默地站着。
他面上没有一丝起伏,眼神大概是冷的,可微缩的瞳孔中仿佛又正翻涌着某些复杂的情绪。叫人猜不透。
已经快要凌晨十二点了。
程宗遖还没回来,虞粒也没有打电话问他,不想再去猜疑他会不会在哪个温柔乡里。
这些天她都在找房子。找这么久的原因是因为她只短租两个月,开了学之后就会住校,可现在大多数房子都不短租。
今晚总算找到了合适的房子,这房子离学校比较远,一室一厅,小区也很老了。房租也便宜,押一付一。
反正只是短租,住哪儿都无所谓。更何况还是和房东对接,所以她今晚就加了房东微信,把定金给付了。
录取通知书的地址她填的高中学校,她已经拜托过班主任到时候帮她寄到南城。
虽然R大也是一所有名的985,可哪里比得上京大,班主任很不理解她这样做的原因,但木已成舟也没多问了,答应了她的请求。
订了房子后,然后虞粒又看了看机票,正好有明天下午的。
这几天程宗遖都早出晚归,他不会知道的。
虞粒买了机票。然后去洗澡睡觉。
当睡得迷迷糊糊时,她隐隐约约感受到身侧的床垫往下塌陷,然后落入一个温柔又坚硬的怀抱中,熟悉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还带着一些风尘仆仆的味道。
虞粒瞬间清醒过来。
房间里没有开灯,透过朦胧的月光她只能依稀看见他模糊的轮廓。
虞粒皱起眉,抵触地推他胸膛,“你走开……”
“小鱼。”
这一次,程宗遖并没有松开她,反而将她抱得更紧,低头去吻她的脸颊,“让我抱一下。”
虞粒以为他又要来糖衣炮弹那一招,使劲儿挣扎。
程宗遖的脸埋进她的肩窝,声音发哑:“我爸走了。”
虞粒不动了,有些怔愣。
他按着她的背,不停将她往怀里摁,继续说:“让我抱一下。其他什么都不会做。”
他就埋在她的肩窝里,灼热的呼吸刺激着肌肤,他的呼吸很沉。即便他的语调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但不知道为什么,虞粒觉得此刻的程宗遖应该是脆弱的。
那么不可一世的程宗遖,高傲到骨子里的程宗遖,居然露出了自己脆弱的一面。他居然也会有脆弱的一面。
就像是急需一点安慰和温暖。
她很心疼,很心疼。
无论如何都不忍心在这个时候再推开他了。
她安静下来,没有再抗拒,任由他抱着她。但并没有回抱他。
得到了许可,程宗遖吻了吻她的脖颈,很轻的一个吻。之后真的信守承诺,除了拥抱,没有再做其他任何出格的事情。
第二天一大清早,程宗遖就起床了,虞粒还在熟睡。
程茂鸿过世了,还得办他的葬礼,程宗遖得去处理。
他小心翼翼在她额头吻了一下,然后轻手轻脚起床。
虞粒也没想到程茂鸿会突然过世,就算程宗遖表面装得若无其事,但虞粒觉得他其实心里肯定是难过的,她又心软了,不忍心在这种时候走,所以她将机票退了,想着等葬礼结束了再走。陪他度过这几天。
三天后。
葬礼结束。
又是一个深夜,程宗遖回到公寓,他本来以为虞粒已经睡了,可他发现虞粒不在她的房间。
他迟疑了一下,然后满屋子的找,最终在乐器室找到了虞粒。
虞粒坐在地上怀里抱着一把吉他,一边弹一边轻哼着调儿。
他没仔细听,不知道她在哼什么歌。只知道在看见她还在的时候,松了口气。连他自己都没发现。
他走过去,蹲在她面前,掌心摩挲了一下她的脸颊,低声问:“怎么还不睡?”
虞粒轻声说:“睡不着。”
程宗遖握住她的手,温柔地抚摸她的指腹,上面有按压琴弦的痕迹。他牵到唇边吻了吻,“不是嫌疼么?怎么还弹?”
之前虞粒突发奇想说想学乐器,于是程宗遖教她弹吉他,可她这人,三分钟热度,又是个娇气大小姐,学了没多久就嚷嚷着手疼,不学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虞粒说,“我现在会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