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甲划过他的下颔,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划痕,泛着血丝。
她看着程宗遖,还在抽哽。
他们站在玄关口,只亮着一盏门厅灯,他太高,将她笼罩,挡住了所有的光源。而他逆在光线里,五官模糊,只剩下棱角分明的轮廓,眼神沉静,下颔上的那一道划痕触目惊心。
眸中情绪汹涌,唯独没有丝毫不悦,见她安静下来,他终于开口:“冷静了吗?能听我说了吗?”
怎么可能冷静,可这会儿,突然想起来刚才程宗遖说的那句“你走去哪儿?”
或许他没别的意思,但就是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仿佛一棍子将她敲醒。
是啊,她现在靠他养啊。她要是离开了这里,就会无家可归,就是一条丧家之犬。
突然觉得自己好可悲,是她把自己的自尊心给全碾碎了,去做依附别人而生的藤蔓,没有自我,没有灵魂。
她哭得快喘不上气,胸口都疼了,一气起来就口不择言,怎么尖锐怎么来。所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你拿我当什么啊?你养的一条狗吗?你是要怎么样啊?以后你结婚了,在你老婆那无趣了就来逗逗我,给我扔块儿肉骨头啃吗?我再感恩戴德的冲你摇摇尾巴?你就高兴了是不是?”
就是这句话一说出口,程宗遖的脸色瞬间变了。
刚才任由她怎么闹怎么发泄,哪怕扇了他一巴掌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她生气,她不高兴,她委屈,那他就任由她撒气,直到消气了为止。可就是因为这么一句话,他的眼里明显烧起了怒火。
虞粒还在掰他抓她胳膊的手,程宗遖不再跟她废话,扣住她的腰,一抬,不由分说将她扛到了肩上,上楼。
步子迈得很急。
虞粒捶打他的背,没多久,他就又扣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搁到了椅子上。
他带她来了书房。
这样忽上忽下,又落进办公椅里,虞粒头昏眼花。
等回过神来,她下意识就想挣扎起身,而程宗遖却猛扣住了她的后颈,使她不能动弹。随后弯腰去拉办公桌的抽屉,翻了翻,应该不对,又去拉另一个。
他的动作粗暴,哪还有平日里的从容,只剩下暴躁,似乎正酝酿着滔天的怒火。
直到从抽屉中找出了一份合同,甩在了办公桌上,将甲方乙方签名处指给她看。
手指点着那处,砰砰作响。指节都泛白了。
“来。看看。”他的声线绷得很紧,“需要我一条一条念给你听吗?”
虞粒有点懵,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合同。
呆了几秒,她拿起来仔细地看。
“我跟你说过,我爸时间不多了,他希望我结婚,我只是找个人逢场作戏。”他说,“照片,照片是意外丢失,这是事实!”
程宗遖的手松开她的后颈,手指捏在两腮处,虎口卡在她的下巴上,将她的脸抬起来,迫使她直视他的目光。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在说什么?你就是这么看待我们的关系?”
他下颔的指甲划痕太突兀,眉眼之间是令人不寒而栗的森然,压迫感极强。
他靠着办公桌,两腿敞在她左右,将她彻底圈牢。
程宗遖对待她一直都是温柔纵容,从没对她发过火,从来都由着她宠着她,即便她再怎么闹脾气他都没有生气过。
可这一次,虞粒知道,程宗遖真的动怒了。
看到他这样子,她竟然莫名有些发怵。
“虞粒。”
“我对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发自内心。”
“我想跟你在一起是真的,我他妈喜欢你也是真的。”
他明明是在表白可没有一丝温情脉脉,几乎是磨着牙一字字说出来,脸阴沉得吓人,从不爱讲脏话的人忍不住爆了粗。足以证明被她刚才的恶语相向气得不轻。
一一推翻她刚才的质疑。
她说他到底哪句话是真的。
程宗遖自认他的确不是完美男人,自私利己,从某些方面来讲,道德底线也低。
可他敢摸着良心讲,对虞粒,他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
虞粒被他吼得更懵。身体都不自觉颤抖了几下。
程宗遖说喜欢她。
这明明是她做梦都想听到的情话,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心里却错综复杂。
一时之间知道了太多事。大脑好像已经超出了负荷,可思考起来,却又格外清醒。从没像现在这样清醒过。
假订婚,应付家人。
他喜欢她,但却不愿意娶她。
他喜欢她,宁愿找个人假扮未婚妻应付了事,却也不愿意跟家里人说:我已经有了心上人,以后会好好跟她在一起,你们大可以放心。
虞粒迟迟没开口讲话,眼睫不停地颤动,像一只受了惊的小猫,蜷缩着,一动不敢动。
程宗遖的心像是被什么蛰了一下,细细密密地疼了起来。意识到自己刚才失控了。
他闭上眼,与她额头相抵,做了好几个深呼吸。
快速调整好情绪后,他睁眼,将她抱进怀里。
手揉揉她的脑袋,又恢复了以往的温柔,低声说:“消气了吗?”
虞粒还是没说话。
“要怎么样你才能消气?”他的手指摩挲着她的脸颊,“接着打我吗?行,打骂都随你。”
虞粒张了张唇,她想问:你想过带我回家见父母吗?有想过让父母知道我的存在吗?
临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
这样的问题,没有丝毫意义。
何必自取其辱。
她明白,她的年龄小不小都不是关键。而是他并不想给她这方面的希望。
她终于理解曾经他说过的———你只要说一句不想走,到死你都得跟着我。
那时候天真如她,还真以为她能跟他天长地久。
原来,他是想让她心甘情愿没名没分跟他一辈子。
她许久不说话,程宗遖心里没由来地发起了慌,他将她抱得更紧,低头吻她的发顶,嗓音更低:“小鱼,你在想什么?告诉我。”
安静了好长时间,她说:“我想要你,程宗遖。”
程宗遖“嗯”了声:“我本来就是你的。”
虞粒摇了摇头:“我不仅要你的心,要你的人,更要你的名分。”
她抬眸看他,眼睛里又出现那期待和渴望的光,“说你会娶我。”
哪怕只是一个虚假承诺。
哪怕只是一张空头支票。
求求你了,说一句吧。让我能继续自欺欺人下去,让我能继续找一个理由留在你身边。
程宗遖唇线紧抿,又沉沉叹了声,尽量保持平和的语调:“婚姻只是一种形式。”
虞粒像是故意较劲,“可我就是想要这种形式。你只需要回答,会不会。”
程宗遖觉得太阳穴一股一股地涨着疼,那种烦躁不安的情绪再一次接踵而至。
他松开虞粒,缓缓阖了阖眼,侧头看向一边。侧脸线条流畅而紧绷,在现在的氛围下,显得不近人情,很冷漠。
“虞粒,你同样有一个糟糕的原生家庭,你应该明白……”
他话还没说完,她就打断:“就是因为我的原生家庭太烂,所以我渴望拥有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幸福的家庭!”
“那你又怎么确定你想拥有的家庭就一定是你心目中的理想状态?”他正色了起来。
虞粒如鲠在喉,逆反心理再一次猖狂了起来,她站起身,“你连体验的机会都不给我就否定了一切!好,你不愿意给我,总有人会给我!谁愿意给我,我就跟谁……"
“虞粒!”
他厉声开口,脸色难看至极,几乎是威胁,“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
只可惜,她刚开了个头,程宗遖就一脚踹开她身后的办公椅,将她抵上办公桌,几近凶狠地去吻她的唇,带着极其强烈的占有欲。将她那些即将脱口而出的气话全都堵了回去。
是气话他也不想听。一个字都不想。
第63章 许愿(二合一)
程宗遖的吻带着浓烈的惩罚意味,牙齿一遍遍碾磨她的唇瓣,湿热的舌尖强势地混入其中。虞粒觉得自己的舌根都发起了麻,嘴唇很疼。
她的腰抵在办公桌边沿,他长臂一挥,扫开办公桌上的东西,文件台灯统统落地,噼里啪啦一通响,吓得虞粒不停颤栗。
程宗遖将她摁在办公桌上,虞粒被迫承受着他几近粗暴的吻。其实在亲密这方面,程宗遖一直都很凶,具有极强的进攻性,像只凶猛的野兽。霸道又强势。野蛮,却也无疑是令人着迷的。
只不过,这一次虞粒所表现出来的只有抗拒,她抬腿踢他,手去推他的胸膛,可他身体就像是铜墙铁壁,男女之间的力量悬殊太大,她根本就撼动不了他半分。
程宗遖又像之前那样,握住她两只手的手腕,拉过头顶。她双腿被迫勾住他的腰。
书房里本来只亮着一盏台灯,可台灯被他挥落,唯一的光源熄灭,只剩下一层朦胧的暗。
她穿着睡裙,裙边被卷起来压在了腰下,她感受到程宗遖的掌心顺着小腿往上。明明是是炙热的温度,可她却莫名想到了他纹在他胸口的吐着毒信子的蛇。
那种畏惧感再一次油然而生,顺着脊背攀爬而上,虞粒的小腿都不禁打起了颤。
他咬她的耳垂和肩膀,是还能接受的力度,但虞粒却一下子哭了出来,幽怨又无助地指控着:“我好疼。”
不是身体疼,是心在疼。那种生理性的疼。
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三个字,瞬间奏效。
所有的暴怒和失控顷刻间被湮灭。
程宗遖停下来,理智也彻彻底底回归。他闭着眼,脸埋进了她的颈窝间,沉沉地呼吸。
他脾气不算好,但其实是个很少真正动怒的人,说白了没什么事能让他真正动怒。再说了三十岁的人了,能有什么事儿过不去呢?又不是十七八那会儿。
可程宗遖发现,遇到虞粒之后,他总是失控,总是被她牵动着情绪。过去那些年真他妈白活了。
他不喜欢这样。他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就像是被什么束缚住了。他从来都不该是一个被束缚的人,也从来都不会被束缚。
可现在,他竟然会因为虞粒说要跟别人结婚而动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