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火光靠近时,虞粒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烛光就在他的眼里跳动,就像是一口深不见底的潭水里无意掉落了星光。
可能程宗遖根本不知道此刻她到底有多心动。
也只有她自己知道,程宗遖一个轻飘飘的出现就足以让她兵荒马乱。
她闭上了眼睛,双手合十。
其实虞粒从来都没有什么愿望,因为她对自己的生活没有期盼。
可现在不同了。
她在心底虔诚的许愿。
———得到程宗遖。
这是她唯一的愿望。
她要程宗遖是她的。
…
哦不对,其实她四年前,还许过一次愿望。
就是在第一次见到程宗遖的那天,在ZN.T,当然那时候还不叫ZN.T.
那天是她的生日,也是她跟爸爸的最后一次见面,她偷偷从家中跑出来,爸爸说要给她过生日。
那天她已经吃过晚饭了,她恰好就站在酒吧门口等爸爸,无意间看到了立在门口的一张海报,是一个名叫ZN.T的摇滚乐队,队员有四个人,程宗遖就站在最中间,那时候的他,是中长发,后面留得稍长一些,像狼尾。耳朵上戴着几枚银色的耳骨钉。他手上抓着一把贝斯,裸露在外的肌肤上盘满了凶横的刺青。胳膊揽着旁边人的肩膀,是个很美很美的女人,蓝发、化着夸张妆容,看样子是个混血。
爸爸来了之后,说要带她找个地方坐坐,有事跟她说。当时的她,莫名其妙的指了指面前的酒吧:“就这里吧。”
爸爸拗不过她,带她走了进去。时间还早,卡座空得多,虞粒挑了个舞台下的座位,很近很近。
距离乐队演出还有二十分钟。
爸爸就坐在她面前,给她点了一盘小吃。
“粒粒啊,爸爸要走了。”爸爸说。
“你去哪里?”虞粒问。
“跟朋友一起去西藏打工。”爸爸遗憾的叹了口气,“你妈看不惯我,也不希望我们见面。现在她嫁得好,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至少你也能好过一点。”
虞粒没有说话,沉默的吃着盘中的薯条。
“粒粒,你放心吧,等你明年生日,不管多远爸爸都会回来的。”爸爸给出承诺,“你放假了,也可以来西藏找爸爸玩。”
爸爸把蛋糕拆开,插上了数字蜡烛,刚准备点燃蜡烛时,他的手机就响了,他走到安静的地方接听,几分钟后,他满面愁容和愧疚的走了回来,“粒粒,爸爸对不起你,我该走了,我要赶今晚的火车。”
虞粒还是不说话,他知道她在怪她,可他也无可奈何,但在离开之前,还是没忍住提醒了一句:“粒粒,你现在大了,有的事情也该让你知道,你妈没你看到的那么好,当初我们谈恋爱那会儿,你妈意外怀孕,她原本想打掉,是我给她拿了一笔钱她才同意留下你…哎,爸爸没本事,不能给你好的生活,但你现在跟着你妈,你要多留个心眼,如果可以的话,大学考到别的城市去。”
虞粒不懂他这话的意思,刚准备仔细问问,多留个心眼是什么意思,可他说完就着急忙慌走了。
虞粒依旧沉默,机械的往嘴里塞薯条,可如同嚼蜡。
明明她身处一片喧嚣,却觉得格外孤独寂寥,像是这个世界上最多余的人。
直到全场一暗,只剩下舞台上的追束光。
她麻木的抬头,看向舞台。
就是这么一个抬头,她看到了近在咫尺的程宗遖。
他弹着贝斯在唱摇滚乐,不羁而狂烈。
直到表演结束,主持人上台说:“今天有位女士过生日,我们的乐队将为这位女士演唱一首生日快乐歌,请问虞粒女士在哪里?”
虞粒还神游天外,程宗遖便注意到了就坐在舞台下的虞粒,应该说是注意到了她面前的蛋糕。
他跳下了舞台,贝斯挂在他脖子上,他朝她笑:“虞粒?”
虞粒一愣,呆呆的点点头。
程宗遖的手按上贝斯弦,为她现场改编了生日快乐歌。
虞粒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进来的时候,工作人员看到爸爸说上提着生日蛋糕,知道她今天过生日,于是就问了她的名字,说一会儿会给她庆生。
伴随着最后一个音节,一曲毕。
程宗遖并未离去,而是看了眼蛋糕上的蜡烛,是一个“14”的数字。随后从裤兜中摸出打火机,点燃了蜡烛。
他顺势弯下腰,低声说:“生日快乐。”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早点回家。这不是小孩儿该玩的地方。”
他们之间的距离猝不及防拉近,他完美无瑕的五官就这样放大在她眼前。
隔着迷离的灯光,她将他的面容看得更加清晰。甚至能隐约看见他瞳孔中的,属于她的倒影,小小的一团。
正处青春期的小女生,总是沉迷于韩剧与小说,对爱情这东西充满了幻想。期盼着满足自己幻想的男主角出现。
虞粒对这些一向嗤之以鼻。
可在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她就像是被迷了心窍。
原本糟糕透顶的心情被全然治愈,取而代之的是懵懂的少女心事。
程宗遖叮嘱她早点回家之后就抓着贝斯走去了后台,她直到看不见他的背影,她这才回过神,怔怔的盯着面前跳动的烛光。
她鬼使神差的闭上眼,双手合十。
在心中许愿———希望明天还能见到他。
可这个明天,一经四年。
虞粒从不相信一眼万年,可偏偏,就只是那么一个平淡无奇的对视,她记了整整一个青春期。
许了愿,虞粒睁开眼,吹灭了蜡烛。
视线下滑,她无意间看到了他垂在地面的大衣边角,虞粒伸手将他的大衣捻起来,轻声说:“衣服弄脏了。”
下一秒,程宗遖站起身,但他并没有管衣服,而是顺势握住了她的手,感受到她冰凉的温度,眉蹙得更深。
她太轻,手腕稍一用力,便将她拉了起来。
“先上车。”
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坐得太久,她的双腿麻木了,好似失去了知觉。被程宗遖拉起来的那一瞬间,有点发软。
不是站不稳无法行走的程度,可她就是胆大妄为的,故意往他身上靠,“腿麻了,没法儿走路。”
她的手柔软,一只被他握住,一只抓住他衣角,她往他怀里靠,嗫嚅了句:“你抱我过去吧。”
程宗遖忽地笑出了声,嗓音低缓,几分轻佻:“年纪不大,还挺会撩人。”
虞粒面上一热,有点被戳穿的窘迫。
下一秒,他却又故作正经的提醒:“你确定要我在学校门口…抱你?”
虽不是那么回事儿,但听上去确实如林昭所说,有那么点禽兽。
想了想,程宗遖又无奈的摇了摇头。
虞粒也知道确实不太妥,只好松开程宗遖。这会儿腿倒是又好了,推开他就健步如飞的朝车跑过去,拉开车门飞速钻到副驾驶。
程宗遖闲庭信步,不紧不慢的走过去,上了车。
刚才还如置冰窖,这会儿车上又温暖如春,一冷一热交替,虞粒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还冷?”程宗遖将空调温度调高了些。
小姑娘打了个喷嚏,她吸了吸鼻子。
脸上没什么血色,倒是鼻尖和眼尾红得出奇,看上去楚楚可怜惹人怜惜。
程宗遖情不自禁伸出手,手指虚虚的碰了下她的脸颊,想试试她脸上的温度,可谁知,刚准备撤离时,虞粒却出其不意,她的手心按上他的手背,他温热而干燥的手掌心也就实打实的贴到了她的脸上。
她像小猫撒娇一样,脸在他的手心里蹭了蹭。
还真别说,虞粒突然来这么一下子,却是出乎程宗遖的意料。
这小丫头,自从告了白之后,就这么直接了?一点都不害羞了?
她的脸被他捂热了后,她拿下来,却没有松开,就抓着他的手把玩。
许是因为以前接触乐器的缘故,他的指腹上有一层茧。
程宗遖没有收回手,任由她玩。好整以暇的盯着她:“18了?嗯?”
虞粒摊开他的手,这双手实在太好看,细长冷白。她将自己的手覆盖上去,比他的手小好多好多,别样的安全感。
她理直气壮:“肯定啊,你不都看见……”
然而还没说完,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突然想起来自己之前扯的一个谎,她骗程宗遖说她已经成年了。
“额……”虞粒觉得很尴尬,鼓鼓腮帮,吞吞吐吐的:“反正结果是一样的,晚那么几天有什么分别。”
程宗遖另只手探过去,或轻或重的弹了下她的脑门儿,“不准再撒谎。”
“这根本就不算撒谎,四舍五入本来就是嘛。”虞粒觉得自己非常有理。顺势把他这只手也捉了过来,一并握住。
程宗遖顺着她的话说:“你说得对。”
虞粒真的非常受用程宗遖对她这么纵容和顺从,她心里欢喜得不得了,“那你还不跟我说,生日快乐。”
程宗遖本想摸摸她脑袋,可她将他两只手都霸占了,动弹不得。他只得往前靠了靠,一字一句,语速低缓:“祝我们小鱼,十八岁生日快乐。”
也是这样近的距离。
虞粒一时恍惚,四年前的画面仿佛与此刻重叠。
不管是曾经的放荡不羁,还是如今的成熟隽永,程宗遖还是程宗遖。
她藏在心里的那个人。
虞粒的眼眶忽而发热,有那么点想哭。
她的眼泪毫无征兆的掉了下来。
程宗遖一怔,终于将手抽出来,擦擦她脸上的泪珠,“成年了,就这么高兴?”
虞粒吸吸鼻子,瓮声瓮气的“嗯”了声。
程宗遖将她耳鬓的碎发勾到耳后。他盯着她看,她的眼睛被泪水洗涤得清澈见底,睫毛浓密,如蝴蝶的羽翼。她身上没有了往常的跋扈,只剩下一脸的无辜,像极了不谙世事的小白兔。
程宗遖嘴角上挑,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我也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