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辞爽朗大笑:“想什么呢,当真以为我是色令智昏了不成。”
温娴对此表示质疑,事关己身,男人嘴里就没几句老实话,她拢紧衣裳,张嘴咬上第五辞的小臂,然后趁乱笑着跑开。
小打小闹对第五辞来说根本就是不痛不痒,他亦步亦趋地跟过去,与温娴一同追逐在泉水间。
两人你前我后,掀起的水声呼啦作响,池面禁不住颠簸早已泛起阵阵涟漪,
打完牙祭回来的赤焰正在附近闲适溜圈,听见动静好奇地小跑过来,黑葡萄似的眼珠巴巴地望向男女主人,看不清楚门道,大概也觉着无趣,晃了晃脑袋继续跑去外面放风。
可惜温娴体力不支,早已背靠大石沉睡过去,待醒后发现四周漆黑一团,才知此时已是月上中天。
第五辞寻了干柴架起火堆,正烟熏缭绕地烤起了野兔,见温娴睁眼,他不慌不忙扯下一只肥腿,莞尔笑着:“把衣裳穿好,过来吃点东西。”
温娴的湿衣搭在他手边的长杆上,要想去取还得跨过那团明晃晃的火簇,不着一寸的身子如何能够见人,温娴踌躇不前,心中甚是畏怯。
第五辞知她犹豫,难得正经起来:“我不看就是。”说完转身闭眼,妥妥的君子作派。
见他真的转性从良,温娴这才捂着身子从石后走出来,上岸穿衣,散开濡湿的软发,若无其事地盘腿而坐。
烤兔的香气勾起温娴腹中的馋欲,她接过第五辞手中的美腿,轻食一口,问道:“我们今晚要在这里过夜么?”
“不出意外应该是了,谁让某只懒猫贪玩嗜睡直到现在才起。”瞥见温娴微滞的神色,第五辞话锋一转,“但我尊重你的意见,你若执意要回,我便是驮也要把你驮回家。”
温娴心道那还不是因为你,可埋怨的话她尚且说不出口,抬头望了一眼黑如点墨的深空,觉得夜路难行,无端慎得慌,想了想还是作罢,良宵美景难得,不如躺在地上数星星。
“依夫君所言,明日再走。”
第五辞又捡来一堆干柴堆放在脚边,将火势添得大些,揽过温娴坐在自己腿上,搓着她的手问:“冷不冷?”
虽是仲夏,夜里起风还是浸着凉,第五辞干脆解了自己的外衫搭在温娴的肩头,见她一副乖顺听话的小媳妇模样,忍不住又起了逗弄之心,掰过女孩的下巴,低声道:“再让我亲一下。”
温娴被他接二连三的挑逗激得双颊绯红,慌张闪躲,却被人扣住腰肢压向胸膛,眼看温热唇瓣就要落下,她闭眼一推。
兴致上头的第五辞毫无防备挨了一招,以一个极度尴尬的姿势跌在地上,他大概也没料到温娴会有这般大的力气,愣了半晌,最终狼狈地坐起。
“胆子愈发大了,竟还敢动手。”
温娴跳到一旁躲清净,看向第五辞的眼神带了些哀怨:“是你先动手的。”
第五辞哑然,还真没话反驳,他撑地欲起,却发现手掌之下土地似有异样,碎石在有规律地晃动,硌着他的掌心生疼。
应是有人来了,看这架势数量还真不少,夜里行军,想必是支训练有素的突击部队,敌众我寡,暴露了无疑是死路一条。
第五辞赶忙将火种熄灭,踏平地面的灰烬又用沙土掩埋,确定无明显的生活痕迹后,带着温娴悄声躲进了密丛。
一系列动作快如闪电,温娴还未回过神,已被他按进怀里藏匿于树后,周遭空气仿佛就此凝固,温娴可以看见第五辞手背因为紧张而绷紧的青筋,她探头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不安地问道:“……怎得了?”
第五辞回头猛地捂住她的嘴,压低了声音道:“先别说话。”
温娴忙不迭地点点头,缩回脑袋安安静静做起了鹌鹑,虽不知第五辞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但也隐隐猜到,此事关乎两人的安危。
而且对方能让第五辞如此忌惮,想必也不是个善茬,她忽然就有些后悔,为何要提出策马的要求,真是胆大妄为,还不知道有没有命回去。
第五辞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全部精力投注到遥远的丘陵深处,只听飒飒两道劲风拂过,空气中多了些许铁锈污血的腥味,圆月之下反射的银白色冽光极快流转。
他眯眼一瞧,那是戎狄人的弯刀!
随后蹄声滚滚,约莫百余骑兵从黑幕中奔袭而来,正是从战场中突围出来的落日根及其部下。
一队人马匆匆赶至此处,见有清泉可以解渴,跳下来俯趴在岸边,咕噜咕噜饮起了泉水。
苦战多日且还没有占得上风的戎族士兵们早已疲惫不堪,城池久攻不下,还接连损兵折将,落日根心中像是横着一根刺,极为不爽利,可天生对于汉人的轻视,让他对于大齐士兵并不多加设防,谁知一个疏忽,竟让对方趁机钻了空子。
方才夜间遭到齐军的大规模偷袭,那名为薛子言的将军突发奇兵奔袭到了营帐深处,携带三百死士宛如天降,一把将还沉浸在睡梦中的戎族武士们打得屁滚尿流,数百守兵被斩,还有大批量的辎重粮秣被烧,他仓促上马应战,却被逼退至百里开外,不得已只能先带上亲卫仓皇败走,预备回到部落再做后续的打算。
此时已过子时,料想齐军定不会追到此处,落日根下令原地休整,得以喘口气的部下纷纷解衣入水,一个个下饺子似的往里钻。
温娴闻声好奇地望了过去,下一瞬,第五辞的大掌横在眼前,她不敢再动,缩回原位,用着两人才能听见的气音问道:“夫君,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先等等。”
第五辞自己心里也没底,总不能热血上头就这么孤身冲出去,以一抵百,他有便是仙人下凡也不够对方砍的,何况身边还带了个如花女眷,事事当以自保为主,这样东躲西藏虽是有点狼狈,但胜在位置好,可以探听到戎狄人的机密。
为首那人应是此行部队的将领,用着熟练的戎族语在跟近卫交谈,第五辞听得吃力,只能从他模糊的手势中看出点点门道。
幸得夜色够深,将两人遮挡得彻底,戎狄士兵并未发现此处另有异常,短暂停留过后继续启程北上。
第五辞留下温娴待在原地躲避,自己却不顾危险悄声跟了过去。
方才军马停在泉边饮了水,蹄上沾着不少湿泥,驰骋之时必定会在地面落下明显的印迹,只要寻着蹄印前行即可知晓戎狄兵的方位,为避免次日水渍干涸,第五辞沿途一路作下标记,而后歇了一夜,带上温娴立即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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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古偶剧十大定律之一:
男女主必定有场野外生存之夜
山洞、干柴、火堆、湿衣……#*%&
以天为被,以地为床,自由自在,互诉衷肠
作为土狗,真的无法拒绝,嘤嘤嘤……
第九十一章
马不停蹄赶回家, 还未得到片刻的休整,第五辞便已换好戎装朝外走去。
温娴急忙追问:“夫君这是要去哪儿?”
第五辞脚步微顿,只消侧了侧头, 轻声说:“军中还有些要事,想来应是耽搁不得,我正打算去看看, 稍稍便回。”
既是官家事, 温娴当然能够理解, 催促着第五辞快去快回, 可话尚在嘴边,他人已经走出去好远。
第五辞匆忙行至营房,向哨兵打听清楚周方暨的去向后,便一刻也等不及地掀帐而进,请命带兵出城。
而他的理由很简单, 不过想要追击乌敕居延残部, 然后夺回被捉的齐军战俘,以便出一口心中恶气。
周方暨听罢果然未曾反驳, 但却久不下令, 蹙眉若有所思。
“你好胜心强我能理解, 可如今战事才刚歇, 众军士疲软正待养精蓄锐,你贸然领兵岂非引得各部不满。”
第五辞知他顾虑甚多, 便也放低了姿态, 再次恳请:“不用主力, 百人足以。”百人精骑, 他有把握生擒昨夜那支狼狈逃兵。
得不到应允,第五辞便耐着性子死磨, 少年眉清目朗,眼底是抹不平的执拗与狂傲,一如当年豪气冲天的西北战神武安侯,周方暨因这股惊人胆识而激起体内的热血,当即落笔:“可!”
第五辞大喜,随即整合八百精骑兵,带上辎重糗粮,洋洋洒洒出了城。
从此脱离桎梏,鬼才去搭理什么乌敕居延的旧部。
身后一干兵士疑惑不解:“校尉,咱们这是要往哪儿?”跟着头儿走了大半日,丁点方向感都没有,越跑越偏,不似去打仗,倒像是在漫游。
第五辞不紧不慢沿着标记往前行,抛却部下的质疑,闲淡开口:“慌什么,总不会将你们带到阴沟里去,此番出来是为建功,我定会安然无恙地把你们送回雍丘城。”
语毕,他看向巍峨耸立的云雾山巅,嘴角忽地勾起一抹笑:“各位,等着干场大仗,届时封侯拜将唾手可得。”
众人哪晓得里头的弯弯绕绕,只出于对建功的渴望,深受鼓舞,大喝:“好!”
——
第五辞习惯出兵讲究个轻装远行,总是打到哪儿吃到哪儿,所带糗粮不多,花了三日食完后,便开启了对戎狄部落的追击和围歼。
经过日前齐军的重创,戎狄许多部落已经分崩离析,肆意抢夺水草和牲畜,内乱时有发生,在第五辞带领的精卫天降时,有的仓皇应战,有的被迫受降。
族人受辱只能迁往更荒凉的北地,落日根收到消息提刀跨马不得已出兵反击,却在半路遇上了刚剿获五部正大胜挺进的第五辞。
他太熟悉少年身上睥睨狂放的不羁气质,料想此人就是搅和各部始终不得安宁的齐军将领,他冷厉的眸子倏然一眯,咬牙道:“你是何人?”
第五辞眉梢高挑:“一个能灭你满门的无名小卒。”他拍马而出,露出身后数百捆扎严实的戎狄俘虏。
好一番嚣张作派,落日根气得牙根痒痒,只道这浑小子不自量力,丝毫没把第五辞放在眼里,对战间无意识落了下风,由着他一步步引诱,带至齐军设伏的陷阱后,不堪一击气急败走。
落日根逃了,第五辞率部下趁胜追击,这厮不光手段狡诈,腿脚也是一等一的好,在极易迷失方向的大漠也能恍若开了天眼似的到处乱窜。
第五辞一时还真琢磨不透他的方位,受困于大漠多日,没曾想与薛子言带领的万余精兵来了个不期而遇。
双方将士拔剑怒对,气势一触即发,后从各自所穿的甲胄认出是为友军,才纷纷撤下武器退后至一旁。
薛子言目光紧紧锁定第五辞蒙了布巾的白皙脸庞,他一双瞳底漆黑无比,堪比当年京城最为风流任性的纨绔少年郎。
有些眼熟,难道是旧识……
薛子言皱眉:“你效忠于哪位将军部下?”
“我只效忠于大齐子民。”第五辞声音铿锵有力,“将军,戎狄劲敌落日根就逃窜在正西北方,你我兵分两路,前后包抄,将他就地伏击,如何?”
语罢,他拨转马头绝尘而去,沙尘肆虐的浩瀚深处,只可见一抹火红武将披风招摇晃过。
薛子言愕然,竟被这红袍小将牵着鼻头走,他无奈,带上人马向着侧后方绕行。
茫茫沙石地貌覆盖下的大漠戈壁,荒凉得让人辨不清南北,可第五辞有着惊人的判断力,竟数次奔袭而不迷失方向,加之同行中不乏熟悉地形的戎狄俘虏,两军很快在围堵住了逃亡至祝哨岭的落日根及其亲位。
薛子言下令将其活捉,而落日根假意归顺却在返程途中挣脱绳索欲逃,第五辞奋起直追,最终擒得叛贼斩于自己剑下。
此刻的第五辞尚且离大军还有些距离,他不甘心就此折返,而是立在山岭之下望着远处的大幕发呆。
祝哨岭背后那庞大的戎狄势力,分布着死去的戎狄王亲信和大大小小数十个部落亲王,不除,难绝后患,要除,也需得等待时机。
第五辞捂住跳跃的胸口暗自发誓,要彻底砍去戎狄人在汉地的左膀右臂。
——
齐军初胜,战报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皇庭,天子贪恋这短暂的荣誉,更欲彰显王朝军威,下旨对戎狄举兵反击,试图赢回被异族欺辱百年的颜面。
随后大军休整了不过半月,再次举兵北移,八万军士分三路出塞,分别于东西南三个方向形成夹击之势捣入戎狄重地。
薛子言的三万大军往东,其下副将往南,第五辞则跟着周方暨去了西北方。
得益于前次不要命的经历,周方暨严苛命令第五辞需得紧跟部队后方,不许他擅自行动,可军令条框关不住欢脱的热血少年,在一次跟随斥候前去探路的途中,第五辞带着自己的亲位改道杀去了戎族腹地。
在塞外享有独天优势的戎狄人大概也没想到自己手下狼狈生活了数十年的齐人会真正举刀反抗,因此在第五辞马不停蹄连夜奔袭至戎狄的秋祭圣地时,那些身处高位的戎狄贵族尽数被齐军剿杀个干净。
第五辞杀了各部族长和象征着神明之子的巫师大萨满,捆绑了约有两千名奴隶,一路浩浩汤汤赶回营。
周方暨见此大为震惊,对第五辞当真是又爱又恨,军棍亲手抡下去,打了仍是不长记性,他也无法,最后只得把人安排去了辎重军,再也不得沾染军政事务。
第五辞的旷世之举给本就信奉怪力乱神之说的戎狄人一记沉闷打击,军中更有传言天神降祸,神明庇佑汉地将不再偏向大戎族,世代居于此地的族人理应从水草丰茂的草原迁出。
后面的仗越打越轻松,随着王族成员的覆灭和逃窜,更多的戎狄人选择弃甲受降,大齐对俘虏一向优待,不予坑杀,如此方能留下一条活命。
大军得胜归来,民众上下无不惊喜欢呼,百姓自发携带酒食,出城数十里之外,迎接凯旋的战士。
薛子言带着人马在一处名为“金泉”的地方暂歇,下令全军休整,破例解除了禁酒令。
当夜,近百堆篝火架起,兵士们团团坐,炙烤着从戎狄那里缴获的牛羊。
平日军中为省口粮,大伙都只能吃米粥菜饼,今日难得开荤,个个烤肉不离手,劲头比打了胜仗还要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