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太子,为她守身到二十五岁,怕是他能作出最大的让步。
就算是李知絮嫁给韩在,也不敢要他一句守身五六年的承诺。
这世道便是这样的,男人可以娶无数的妻妾,女子却只能嫁与一人,甚至多看别的男子两眼,都要被骂做□□□□。
李知絮打量傅娇的神情,见她抿着嘴沉默着,心下微微松了口气。
甫听到皇兄说出这话的时候,她比娇娇还惊讶,父皇和母后感情那般好,仍是在登基第二年纳了两个妃子,后面这两个妃子死了,又另纳人上来。
可皇兄竟承诺到二十五之前不沾别的女子。
皇嗣关乎江山社稷,天知道皇兄届时得承受多大压力。
她想皇兄都如此让步,娇娇怕没缘由继续拧巴了吧。
傅娇在沉默思索片刻后,抬眸看向李知絮。
“我还是那句话,我和太子殿下不合适,你回去转告他一声,我们缘分尽了,往后各自安好罢。”
李知絮眼珠子都快惊了出来,骇然望向她:“娇娇,使性子还得适可而止,这样的话说出来便将你们的情分伤一点。”
她惊得够呛,心底一阵阵泛凉。
“皇兄为你如此退步,你一味这样说岂不让他心寒?”她握住傅娇的手:“人要惜福,你且想想,这世上哪还有皇兄这般对你巴心巴肺的人?”
傅娇面上没有多余表情,只是将眼睛缓缓合上。
脑海里闪过的是梦境中李洵暴戾凶狠的脸。
诚然,世上决计找不出第二个如他这么好的人,事事依她顺她从她。
可比起那些飘忽不定的好,她更想好好活着。
“他现在能对我好,以后也能对我不好。”傅娇这时睁了眼,对上李知絮的眸子:“人心是最容易变的,不是吗?”
“你……”李知絮一时哑然:“你这岂不是成了因噎废食?怕他以后对你不好,便将他往日里对你的不好一应抹杀,不说往后,便说现在,放眼天下,哪个有头有脸的人敢拍着胸脯打包票,娶你五年之内不纳二色?”
“我还是那句话。”傅娇淡淡道:“若真没有合适的人,我绞了发去做姑子。”
李知絮一口老血哽在嗓子眼,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
知道李知絮去了靖国公府,她人刚进宫门,李洵便将她召去了东宫询问。
李知絮不敢隐瞒,低着头小声地把傅娇说的话一五一十告诉了他。
李洵气得往黄花梨木的桌上重重一拍,笔山应声而倒,搁着的十几只毛笔滚下桌案。
“她当真这么说?”
李知絮看着他黑青的眼底,强自镇定地劝他:“皇兄别动气,她现在想不通,或许过段时间自个儿就想明白了。”
“孤看她倒不是想不通,而是早有预谋,从初秋她就不大对劲。”李洵说起这些,她冷淡的模样又在心中浮现:“她似乎很怕我?”
没等李知絮回答,他便自顾自地说:“没错,就是怕,看到我她眼神都在发抖。”
李知絮默了默,问道:“你打过她?”
李洵扭过头,表情古怪地看着她:“你在说什么猪话?”
李知絮:“……”
她默然片刻,又问:“皇兄现在打算怎么办?”
“自是要问问他,孤做了什么让她避而不及的事。”李洵想到她冷漠的嘴脸,心头一阵烦躁。
李知絮知道李洵的性子,事关傅娇,两分的事他也会看得十分要紧,也没有再劝他,也许明日娇娇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可以给个那什么液吗??(害羞脸)
①欲念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出自《佛说四十二章经》
第10章
十一月中旬,到了傅娇父亲的忌日,照例她要去佛尔寺给父亲上香。
佛尔寺在京畿,是傅家家庙,距离不远。
陈氏早先便着手准备祭祀所用之物,到了忌日这天,老人不免有些伤感。虽说已经过去这么多年,说是不牵挂,但哪里能不牵挂,独子早夭,让白发人送黑发人,总有些过于残忍。
每年到了娇娇父亲忌日这天,陈氏的情绪不由自主地变差,今日也不例外。
到了佛尔寺,陈氏便对傅娇说:“你去正殿给你父亲上香,我身子有些乏了,去厢房等你。”
知道她看到正殿里父亲的牌位会伤心,傅娇点头说好:“您先歇着吧,我上过香就去找您。”
知客僧引着陈氏到厢房去歇息,另有庙僧带傅娇到正殿上香作法。
法事做完将近晌午,傅娇又累又乏。
这时一个丫鬟走了过来,对她道:“姑娘,老夫人吩咐我领你去厢房。”
傅娇四下看了一圈,玉菱那丫头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她院里别的丫鬟也都不在,只好先跟她走了。
走过偏殿,人越来越少,傅娇有些纳闷,再打量那个丫鬟:“我瞧着你有些面生?”
“姑娘好眼力,奴婢前几天刚到老夫人院里,姑娘还没怎么见过我。”丫鬟道。
傅娇飞快地朝那丫鬟看了一眼,神色变幻了几瞬,突然转过身往身后跑去。
“姑娘!”那丫鬟见突生变故,高喊出声。
旁边厢房的门“哗啦”一声被打开,一道黑影窜出来,直奔傅娇而去。
傅娇卯足了气力向前跑去,可她又岂是李洵的对手,刚跑出几步,就被他拽住手肘,往回一拖,重重地撞进坚硬的胸膛。
李洵略带凉意的声音在她发顶响起:“娇娇。”
傅娇双腿发软,难以镇定下来,想要挣脱这方束缚,却被他紧紧掣住,半点动弹不得:“你放开我!”
李洵骇然吸了口气,又喜又气又怒,拽着她的手臂往旁边厢房拖去。
他堵在门前,将傅娇的去路堵得死死的。
“这么久不见,娇娇可有想我?”李洵放慢语调,极尽可能地用平和的语气跟她说话。
傅娇看着他不言不语。
方才因为挣扎,脸色微微泛红,雪肤上染上潋滟红光,令她看上去格外诱人。
李洵嗤笑了声,问:“你究竟中了什么邪?要说这么绝情的话。”
傅娇看向他:“我没有中邪,我这么说是因为我是这么想的。”
不理会他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傅娇直截了当地说:“我上次跟你说得不够明白吗?若是你没有听清楚,那我再说一次,我们之间缘尽了,我们从今往后,桥归桥路归路,各自安好。”
此话入耳,李洵心口传来撕裂般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
“各自安好?你让我如何各自安好?”李洵抿着唇角盯着面前的傅娇,一张脸愈发冷得吓人:“我究竟做了什么,让你避如蛇蝎?”
傅娇闻言整个人如泥胎雕塑。
李洵朝她走过去,行走间袍角飞扬,带着不容人反抗的气势与威严。
就在那瞬间,梦中李洵可怖的面容又在眼前浮现。
他的影子投下来,把她整个人笼罩其中。她本能地恐惧起来,不说话,只瑟缩着身体,用惊恐而戒备的眼神看他。
“我说对了,娇娇,你怕我?”李洵利刃般的视线落扫过她的面庞,眉宇间流露出些许不忍。
傅娇回过神来也知方才反应着实大了些。
虽然她真的很害怕梦里的李洵,可这样荒诞的理由说出来他怕不是会更大为观火,她也不想彻底激怒他,遂压下了心底的畏惧,檀口微启小声说:“是啊,殿下是天之骄子,阿爷常跟我说伴君如伴虎,我思前想后,觉着我的性子委实做不了端庄淑仪的太子妃。”
“做我的人,你想什么性子便什么性子,无人敢置喙半句。”李洵看着她惊惧犹在的面容,耐着性子劝她:“凡事都有我,你莫要害怕。”
傅娇腹诽你不知道你又多可怕。
这些年他们形影相随,李洵的脾气傅娇再清楚不过。
他对傅娇好的时候可以把心掏出来,但同时,他将她看做私有,连她对别的人笑一下他都会不悦。
她之前沉溺于他的好,以为她能看到这么多年情意的份上听她一句劝,从而避免悲剧发生。
可宝来血淋淋的例子告诉她,企图以旧情打动说一不二的储君无异于痴人说梦。
也正因如此,她放弃了自己可笑的想法。
要想避免梦境中的惨剧发生,只有和他断得干干净净,再不来往。
想到此,她眉心微微一沉,露出一抹微不可查的坚定:“多说无益……”
对上李洵那双带有侵略性的眼眸,傅娇的声音戛然而止。
两人之间不过尺余宽的距离,近得连他身上熏衣香料的味道都清晰可闻。
认识这么多年,她第一次觉得他如此迫人,在他身影的笼罩下,她连呼吸似乎都有几分吃力。
“别说这些混账话来气我,你适不适合做太子妃,你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他欺身上前,揽住她的肩膀,压着自己即将喷薄的火气,说:“你要的,我能给你的,都给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我不想再和殿下纠缠此事。”宝来的事情仍历历在目,李洵说什么她都无动于衷。她往后退了半步,避开他的钳制。她转过脸对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问:“我不要和别人分享丈夫,你能做到不纳妃,不和别的女人生孩子吗?”
李洵的目光从她略带红晕的脸庞,缓缓移到紧紧攥成拳头的手上,她浑身紧绷,抗拒和瑟缩明晃晃摆在脸上。
他不得不怀疑,难道她对这件事介意至此?
本来这几日他因为公务就烦心不已,皇上连番下令让他尽快南下,他不想南下之前她还带着气儿,便让李知絮上门说项。
他已经作出很大让步,却不料她还是不管不顾要和自己决裂,这让他的心绪越是烦躁。
胸口沉着一股挥散不去的戾气,蓬勃腾然似要冲出胸口:“傅娇,你未免太得寸进尺。”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什么脾性你最清楚不过。”
傅娇仰面看向上方的李洵,眼睫轻颤:“世上好女子那么多,殿下想要什么样的没有,何必非要我这么个不识趣的。”
“过去的情意你当真一点也不顾了?”李洵朝她走近了两部,沉声问。
此话问得傅娇心口微颤,十几年的情意岂是说方便能放的,尽管一再提醒自己要放下,心上却难免起涟漪。但很快她就调整过来,事已至此,断然没有拖拖拉拉的道理,她狠心道:“情意最是虚无缥缈,要它做什么?”
李洵听明白了她的话,这人是想着法儿摆脱他。他冷笑,一俯身捏着她精致小巧的下巴,一字一顿道:“刚才的话,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他的手刚伸过来,傅娇就下意识退开,躲避不及,还是被他捏着下巴,本能地伸手去掰。李洵却反手剪了她的胳膊,将她朝自己拉近几分,道:“嘴皮子不是利索得很吗?怎么不说了?”
傅娇多少有些回过味来了,自小李洵便视她为私有物,饶是现在怎么说,他都不会放开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