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梦里的一切都是假的,那日灌药她也误会了?
“怎么不说话?你分明就是同大郎有私情。”二夫人愈发笃定。
雪衣没说话,只是胸口一阵阵发闷。
一旁,莲姨娘本已要走,没想到却听到了这么一出戏,她挑了挑眉,忽然笑道:“夫人莫不是猜错了,表姑娘何尝同大郎有干系了?”
“你什么意思?”二夫人瞧着两个人各异的脸色,感觉出一丝不对劲。
莲姨娘这回是真得意了,原来自诩聪明,精于算计的二夫人连报复的对象都弄错了。
她掩着帕子笑了起来,有意凑到二夫人耳边,拉长了声音:“根本不是大郎,同你的好侄女有干系的,一直是二郎啊——”
二夫人顿时如遭雷劈。
怎么会是二郎,二郎不是还帮她的三郎找了大夫吗?
难不成,这一切都是算计好的?
二夫人叫住陆雪衣:“你站住,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雪衣现在哪里还有心思同姑母争辩,她一句话都不想说,转身便走。
她这副模样,愈发坐实了莲姨娘的话。
“你竟骗了我这么久。”二夫人怒不可遏,伸手便要去扯陆雪衣。
“快把夫人按住。”莲姨娘连忙下令挡住了二夫人,“时候不早了,夫人也该往庄子上去了。”
“你这个贱妇,你又何时同陆雪衣搭上了关系?”二夫人被推搡着上车,只能眼睁睁看着雪衣躲开。
“夫人想多了,我可什么都没说。”
五郎还捏在二郎手里,莲姨娘哪敢说实话,将人塞上了车,吩咐下去收紧了口风。
二夫人自以为是设局的人,没想到却一直在被人设计。
算计了半生,却落得个夫君厌弃,儿子离心的结局,就连她最看重的身份地位,锦衣华服也成了一场空。
这大概就是她的报应吧,不是她的,享受了二十年也不会变成她的。
但由奢入俭难,她的折磨才刚刚开始。
莲姨娘目送完马车离开,这才朝雪衣走过来:“表姑娘放心,反正二夫人如今已经‘疯了’,无论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相信。只是你看五郎也被送去读书那么久了,他已经知错了,最近一封一封的忏悔信往家里寄,眼看着中秋快到了,你是不是同二郎说说,也好叫他回来陪我过个节?”
雪衣现在心里乱糟糟的,哪有心思去同二表哥说这个,且她刚拒绝了二表哥,这会二表哥愿不愿见她还两说。
她摇摇头,只丢下一句“我管不了”,便离开了。
“哎,表姑娘……”
莲姨娘跟在后头追,可雪衣脚步极快,瞬间便没影了。
送走姑母之后,雪衣仿佛魂也被抽走了一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厢房的。
她一直在害怕梦境发生,但现在细细想来,如果她当初没那么害怕,不去招惹二表哥,也就不会出现后面一系列的事情,如果她后来能够相信二表哥,没有执意要逃离,兴许也不会被三表哥带回府。
如此说来,如果她当初没有相信这个梦,一切应当是不会发生的,正是因为她害怕,反倒一步步促成了事情的发生。
说到底,这梦看似是预知梦,但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她既知晓了天机,也必然要付出代价,眼见不一定为实,兴许便是她的惩罚。
往事一涌过来,雪衣头疼的厉害,她总是怪二表哥骗她,但她也从未相信过他。
说到底,他们从初次相见便各自心存偏见,才会将误会越累越多,走到了今日这个地步。
雪衣忽然不知该怎么面对他。
“娘子,茶凉了。”
晴方见她脸色不好,轻声提醒了一句。
雪衣动了动僵直的眼,这才端着杯子抿了一口,一抬头,瞧见晴方站在一旁欲言又止,又忍不住问道:“你想说什么?”
晴方原先见娘子那般抗拒二公子原是不打算说的,可现在见娘子明显开始犹豫,她想了想还是开口道:“方才您走后,我看见二公子被杨保架着,似乎伤的比咱们听到的还要重。”
雪衣这几日在山上,并不知道崔珩的伤究竟有多重。
方才她误以为他又是跟在巷子里一样使苦肉计,这才挣了他离开。
可现在仔细想想,二表哥伤的很不对劲。
雪衣忽然想起了曾经和大表哥说过的顽笑话,兄夺弟妻,按照家规得挨上五十大板才是,你那不成二表哥是因为求娶她,才受了杖刑,所以他才没及时赶回来?
他怎么真的去开口了。
五十杖,那该有多严重,怪不得那日地上滴了一路的血,怪不得她今日偶然碰到一下,他便疼的闷哼。
他怎么不说?她若是知道,怎么会这么对他?
雪衣本就后悔,这回是彻底坐不住了,放下杯子便要出门。
“娘子,天色不早了,您裹件披风再出去。”晴方追上去。
“不必了。”雪衣拂开她,脚步前所未有的急。
然而她刚要出门,却有人先她一步踏进了门来。
第102章 追她
“陆娘子, 时候不早了,你要去哪里?”
大夫人站在门口, 严严实实的挡住了廊下的光。
雪衣一出门便遇上这么一尊大佛, 心里忽然有些不安,行了个礼连忙往后退了一步:“回大夫人的话,屋里有点闷, 我……我是想出去走走。”
大夫人抬眼环视了屋子里一圈, 只见冰鉴里的冰是满的,熏笼上熏的衣服也是时兴的蜀锦,绝非陆雪衣一个无依无靠又不得姑母喜爱的表姑娘能有的, 这下算是彻底证实了。
“不请我进去坐坐?”大夫人收回了眼, 温声问道。
“夫人若是不嫌弃,我自是愿的。”雪衣侧了身,引着她进门,又朝晴方吩咐道,“去沏壶茶来。”
“不必兴师动众了,我只有几句话说。”大夫人婉声拒绝, 只淡淡地看她。
大夫人看着温和,实则从那日处置姑母雪衣便看出来了, 平日里她只是不愿计较而已, 一旦牵扯她两个儿子, 她的手段并不比姑母仁慈。
这个时候,她来找她定然不会是好事,雪衣手心出了汗。
果然,下一刻, 大夫人直截了当地开了口:“我今日来只有一事, 你同行简究竟是何关系?”
雪衣被她一问, 瞬间僵直了身体。
这是崔珩的母亲,被她发现了这种事,便是前几日被姑母指着鼻子骂,雪衣都没有像此刻这般难堪过。
她眼睫立马便垂了下去。
大夫人见状哪还有不懂的,真是孽缘,她长长叹了一口气:“说罢,多久了?”
雪衣垂下了头,声音也低下去:“快五个月了。”
“这么久?”大夫人虽是早有预料,却也没想到他们竟然这么早便有了端倪。
雪衣一听,头垂的更低。
“我不是怪你,从你落水时没有刻意攀上来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大夫人怕吓着她,又放缓了语气,但就是因为知道她本性不坏,不像郑琇莹一样,大夫人才觉得棘手,她没有过多逼问他们之间的隐私,只问道:“那你同大郎又是怎么回事?”
“我同大表哥并无任何逾矩的关系,大表哥只是想帮我而已。”雪衣立马解释。
大夫人想了想,也觉得不可能,大郎那日提出求娶恐怕只是为了报恩。
“那二郎为了你去求了他祖父,被杖责了五十你可知晓?”大夫人又问。
“知道。”雪衣也没隐瞒。
“行简对你很上心,你对他呢,你刚刚是要去看他?”
雪衣低头嗯了一声。
郎有情,妾有意,这下大夫人不知道是该高兴自家儿子受喜欢,还是该担心自己儿子太受喜欢了,她敛了敛眼神:“行简自小便招人喜欢,皮相生的好,文武又双全,这京中爱慕他的贵女不知凡几,你会动心也不意外。”
“但……”大夫人话锋又一转,“如今大郎的腿跛了,未来崔氏要压在二郎一人身上,他的婚事关系到崔氏的将来,不是他一人能决定,也不是大房能决定的,这点你可清楚?”
雪衣自打来了长安之后,听到的最多的两个字便是门第,她的母亲亦是被门第压了一辈子,哪有不明白的。
“我清楚。”雪衣轻轻点头。
“你是个懂事的,但我这回来也不止是为了门第。”大夫人轻轻叹了口气,“这回我打听过了,我公公原本也不想答应行简的求娶,这回闹出了这些风风雨雨,他更是有了理由,铁了心不让你进门了。行简若是想光明正大的娶你,少不得要上战场自己去讨一份恩旨。但战场上刀剑不长眼,大郎的例子就在眼前,老爷也折在战场上,身为母亲,我实在不能眼睁睁看着行简去冒险,你明白吗?”
雪衣是知晓崔珩之前弃武从文的事情的,自然也明白崔氏有多看重他。
她仍是点头:“我都明白。”
“你既爱慕他,定然也不想他出事吧?”大夫人又接着问。
雪衣鼻尖微酸,忽然明白了大夫人的意思。
兜兜转转了这么多,大夫人愿来是来逼她放手的。
但明明知道,她还是诚实地点了头:“我不想。”
“你的确是个懂事的。”
大夫人原打算恩威并施,可现在面对这么乖巧的孩子,她接下来的话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夫人有话直说吧,我受得住。”
雪衣知道这件事既然已经暴露了,恐怕是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果然,大夫人还是说了:“你是个懂事的,但行简的性子骨子里却是个倔的,他既挨了五十杖,恐怕不那么愿意放手,是以我想着让你们分开,时间一长,淡下去了,他自然便不会这般执着了。”
雪衣虽是料到了,但当真正听到她要被送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眼眶一热。
“你勿要太伤心。”大夫人拿了块帕子替她沾了沾眼角,“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家里那边的情形我都知道了,我不会送你回江左。我在江州有数千亩田产和几座宅院,你若是愿意,我便给你拟个官家女的身份送你到那里去,到时候这些田产和宅院这些都是你的,足够你下半生无忧了。且江州离长安远,你到了那里没人认识,身份,田产都富足,模样又生的好,日后再寻一门亲事也不是难事,你可愿意?”
说实在的,大夫人列出的这些条件对她一个破落户的嫡女而言已是十分优渥了,足见她是诚心的。
但相对的,江州距离长安光是水路便要走上两月。
这一去,此生怕是都难回了。
雪衣鼻尖酸的厉害,心里却明白大夫人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她再继续留下只会成为二表哥的拖累,要逼着他上战场。
他们中间,总有人要付出代价。
先前二表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已经为她做了这么多,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冒险。
雪衣鼻音浓重,轻轻吸了吸:“那大夫人准备什么时候送我离开?”
大夫人听见她答应,这才松了口气:“宜早不宜迟,二郎的伤快好了,等他行动自如,一切便不好办了,你若是愿意,今晚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