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先还奇怪呢,毕竟她也是范阳卢氏的嫡女,怎的就被安排到了那么僻静的院子,后来使了银子才问出来,原来她到的那一日,崔璟竟然当众说要娶江左的这个陆娘子。
好好的婚事,平白要被人抢走谁能忍受?
卢娘子又是个耿直的,这才特意来堵了陆雪衣,想让她知难而退。
“我不过是听说大表哥病了,想来看看他。”雪衣解释道。
反正是二表哥要娶卢娘子,不是大表哥,她只要说清楚了自己不去看二表哥,想来卢娘子应当不会再为难她。
可没想到卢娘子一听,反而更生气了。
好个陆雪衣,竟这般挑衅她,明晃晃地要跟她抢人。
卢娘子哪里还能容忍,眼眉一挑,走到她面前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起来:“你的确是个美人,纤腰长腿,肤若凝脂的,但你以为凭着这副好模样就能嫁进博陵崔氏了吗?我告诉你,生的美貌做妾兴许有用,但择妻,看的乃是家世身份,你一个江左的破落户,若是不想做妾,我劝你还是不要痴心妄想!”
她语气极尽挖苦,声音也格外讽刺,雪衣因着姑母的话本就心口发闷,现在被人指着脸骂更是难受的紧,她抿了抿唇,只淡淡道:“我知道,我没想同你争,也不敢肖想,此番不过是循礼探视一番罢了,卢娘子不必多心。”
“你知道就好。”卢娘子这才松了口气,“否则你便是使了手段勉强嫁进来,也只会像你姑母一样,明白吗?”
“我姑母是咎由自取,用不着卢娘子你提醒。”
雪衣闷闷地丢下一句,转身便走。
“哎,我话还没说完,你敢走……”卢娘子想扯住她。
雪衣却直接撞了她半边肩,直接擦身过了去。
“这小蹄子,脾气还挺大!”
卢娘子盯着那背影忿忿地骂了一句,她一直心仪大表哥,好不容易得知大表哥没死,且那位郑娘子自己解了婚约,这回,谁都不能再跟她抢了。
雪衣之前被当做外室养也就罢了,顶多被院子里的女使议论两声。
但如今回来了,被人当面骂做妾,这羞辱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为了避免再被这位卢娘子误会,她在去探望大表哥时特意绕了道,希望能彻底避开二表哥。
谁知,当她走在廊下,正准备拐弯的时候,却忽然被人从后面抱住,一把按在了角落里。
晴方刚想叫出声,却被杨保眼疾手快地捂住,拉到了一边。
“谁?”雪衣被吓了一跳。
“我。”崔珩抱着她的手放松了一些,低低地道。
雪衣听出来了熟悉的嗓音,抿了抿唇,反倒挣的愈发厉害。
“别挣。”崔珩被她的手肘碰到伤口,闷哼了一声,“别躲我,我只想跟你说几句话。”
雪衣被他抱的极紧,后背贴着他的前胸,怎么挣也挣不开,她只好暂时放弃,冷冷地道:“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你放我……”
“先听我说。”崔珩直接打断她,开口道,“养伤的这几日我想了很多,从前是我太过自负,答应了你立女户,却又中途反悔,没过问你的意愿,是我不对。”
雪衣原以为他要发火,没想到却听到他低头,忽然怔了住。
崔珩见她不反抗,继续道:“还有你的那个梦,从前我一直没当真,我不知你会那么害怕,上回你害怕地想从光德坊逃出去,我不该那样对你。”
如此隐私的地方被他那样肆意玩弄,雪衣当时的确是极为屈辱,她忍不住掐了下掌心。
“设计了你假死,却差点没护住你,这次出远门也是我不对。”崔珩又接着道,“你当时求我留下来,我该答应的。”
“已经没事了。”雪衣低着头,仿佛真的都过去了。
崔珩一抬眼,看见她释然的侧脸,以为她这般轻易便原谅他了,可谁知下一刻,他却被那清淡的嗓音狠狠捅了一刀。
“后来大表哥及时赶到救了我。”雪衣微微偏头,唇瓣正擦过他的侧脸,“我有大表哥就够了。”
“你什么意思?”崔珩看向她,“我已经同你解释了,我是替兄长去接的人,后来又去求了祖父,路上被耽误了才没赶回来,你为何……”
“二表哥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你已经骗了我那么多次,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的说辞吗?”雪衣反问道。
果然人的信任和耐心是有底线的,他曾经自以为是的设计套出了她的真心,如今被反噬的一塌涂地。
崔珩盯着她的眼,试图确认:“可在小巷那晚,你既回来了,足见你不是毫不在意,你当真这么快便爱慕上大哥了?”
“爱慕有用吗?”雪衣这几日才真正意识到家世差距的鸿沟,方才被卢娘子奚落了一通,她只平静地问,“二表哥既这么信誓旦旦,那你现在能说娶我便娶我吗?”
若是放在五日之前,崔珩刚挨了五十杖,求得了祖父的同意,的确是有这个底气答应的。
可偏偏梦境发生了,陆雪衣亲口开口说要嫁给兄长,落到了祖父耳朵里,让他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努力付诸东流。
崔珩心里自然是想娶她的,可如今祖父是不可能再答应了,他就只有上战场立功名一条路可走。
但正如祖父所言,刀剑无眼,他不能承诺一定有命能够回来迎娶她。
崔珩忽然沉默了下来。
雪衣见他不说话,心口像坠了块大石一样,坠坠的疼,她抿了抿唇,推开他的手,转身便走:“你既不能答应,又何必来骗我。”
“先别走。”崔珩仍是抱着她不放,“我现在的确还不能给你承诺,但我会想办法光明正大的迎娶你,只是需要你再忍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我不会再关你,我会竭尽所能,你想要什么我可以给你,再相信我一次行不行?”
雪衣的腰被他箍住,颈侧满是他温热的气息,仿佛整个人要被他嵌进身体里。
崔珩一贯强势,从前总是喜欢一边低头吻她的唇,一边托着她的腰往前压,上下都将她堵的严严实实的,即便到了这种时候,他依旧将她整个人都完全包围住。
他总是这样满满当当的,有时候雪衣也忍不住生出一种他真的深爱她的错觉。
可事实是,他总是能一边面不改色地许下各种承诺,一边又毫不留情打破。
雪衣微微垂眼,偏头问道:“我想要什么你当真都能给我? ”
“在我能力之内,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崔珩抱着她,总算松了口气。
“那好,我只想要一样,你也一定能做到。”雪衣淡淡地答道。
“你说,不必局限一样,十样,百样,你想要什么都行。”崔珩低低地道。
雪衣摇头,却只吐出一句:“我想要你彻底放手。”
她话音刚落,廊下摇曳的风灯顿时静止住。
崔珩慢慢抬起头,抱着她的手也骤然松开。
两人对视的那一刹那,不远处,奉大夫人之命盯着崔珩的女使秋蝉,也正好撞见了这一幕,瞬间捂住了惊讶的嘴。
第101章 真相
“你认真的?”崔珩起身, 盯着她的双眼。
“二表哥不是说了我想要什么都可以?”雪衣错开眼,垂头去掰他的手。
在她即将掰开的时候, 崔珩却一把将她的手反握住:“除了这个, 我不可能放手。”
雪衣慌了,生怕被人撞见,轻轻伸手去推他:“你放开, 这里是回廊。”
推搡时不知碰到了哪里, 崔珩闷哼了一声,雪衣立马停了手。
“推肩膀没用,你若真想挣开, 该往我背上推, 背上有伤,推那里最疼。”崔珩发觉了她停下,温沉地提醒她。
雪衣瞥见他唇色微白,蜷着指尖不肯动,崔珩却真的拉着她的手往他背上放。
他这举动分明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是在赌她心软,偏偏雪衣真的下不了手。
“你不舍得?”崔珩发觉她停下, 紧紧盯着她。
“不是,我只是不想闹出动静……”
崔珩却得寸进尺, 一把抱住了她:“你就是舍不得。”
雪衣被他猛地抱住, 挣扎的手顿时停住, 为何到了这种时候,明知道他还在骗她,她还是对他下不了狠心。
片刻后,她放弃挣扎, 只是淡淡地道:“二表哥既答应了我什么都可以给, 这回又要说话不算话?”
最亲密的人往往也最知道什么样的话最伤人。
果然, 她一开口,崔珩握着她的手立即放了开。
趁着他放开的这一瞬间,雪衣揉了揉手腕,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崔珩抬步想去追,可后背的伤势使然,他刚走出一步,便不得不背靠了柱子停下,阖着眼抽气。
“公子,你没事吧!”杨保见状,连忙过来扶住他。
“娘子您等等!”
一旁的晴方被撒开后,也小跑着上前去找娘子,只是当看到二公子似乎连站都站不稳,全靠杨保架着的时候,她心生疑惑,回头多看了一眼。
躲在一旁的秋蝉连忙缩头,随即,匆匆地回了凝晖堂。
雪衣虽拿话刺了崔珩,但莫名的,自己心里也堵得慌。
进了院门,大表哥还没醒,她放下东西,在那里坐了一会儿后她便回了梨花院。
不过短短几日没回来,梨花院已经大变了样,姑母失势后,二房暂且交由了莲姨娘看管。
雪衣回去的时候,正看见莲姨娘带着人守在正房门口,似乎在盯着姑母收拾东西。
“老爷吩咐了,让夫人去庄子上清修,只需拿些衣服便是,其余的一概不准多拿,免得扰了夫人清净。”
二夫人已经卸了钗环,头上只别着一枝最普通的碧玉簪子,但气势仍是不减:“我便是走了,也仍是二房的正头夫人,你进门便是妾,往后也是妾,永远也别想扶正。”
“你……”莲姨娘被说的脸色涨红,须臾,又讽刺道,“我是不图这个虚名了,只是夫人这回病的重,恐怕连三郎成婚都不能亲眼看见了,真真是憾事。”
这话戳到了二夫人的肺管子上,二夫人登时便变了脸色,她正欲发怒,一打眼却看见了正好回来的陆雪衣,瞬间转移了怒火:“你也是来看我笑话的?”
“姑母想多了,我不过路过而已,姑母一路好走。”雪衣微微一福,转身便走。
“你别得意,我早就同你说过了,如今卢娘子来了,你不过也就是个做妾的命,下场不会比我好。”二夫人却叫住了她。
雪衣不明白为何一个两个都在提卢娘子,她心烦,只淡淡地道:“卢娘子的事同我有什么关系?”
二夫人闻言冷笑了一声:“你这是自欺欺人?还是你以为大郎说的话当真有用,我告诉你,婚事成不成说到底还是父母之命,大郎便是想娶你也没用。”
雪衣终于意识到些许不对劲了,她慢慢停住步:“什么大郎?卢娘子的婚事同大表哥有什么关系?”
“你不知道?”二夫人好心提醒她,“这卢娘子爱慕大郎多年,前些日子郑娘子一走崔氏便打算同卢氏结亲,大郎不是还亲自去了范阳么?”
明明是二表哥去的范阳,大表哥上山为她祈福,怎么卢娘子如今爱慕的是大表哥了?
雪衣一时没反应过来。
二夫人以为她是怕了,又继续道:“真是老天有眼,你背着我同大郎厮混在一起,如今可算是遭到报应了。”
雪衣停住脚步,抿了抿唇:“姑母一直以为,我是同大表哥不清楚?”
“难不成不是?你骗得了旁人,骗不了我。”二夫人斜着眼看她,一眼便看出她这几月身段明显窈窕了许多,眼角眉梢带着说不出的风情,哪里还是刚来是那个青涩的模样。
雪衣这回是彻底弄清楚了,原来姑母口中说的奸夫□□一直是她同大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