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示你什么?”
蔚茵扬起脸,额头擦上他的下颌:“暗示我可以逃走。”
对他,她已经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
傅元承笑出声,带着几分愉悦:“你要试试?”
他已经把她抓牢,她逃不掉,他也不想罢手,就这样一日日的拉扯着,焦灼着。知道她的小花招,甚至利用到前朝,却也只能纵容。
至少,那也算是两人间的纠缠。
穿过林子有一处屋宅,静静坐在在山脚下。
傅元承下马,双臂将蔚茵托下马去,随后带她进了屋宅。
一进门,两名侍者便将院门关闭,提着灯笼走在前面引路。
绕到后院,蔚茵似乎猜到这是什么地方,微仰脸看傅元承。
“对,是汤泉,”他将雨披扔给侍者,手指捋了下金色的冠带,“给你修的。”
因为她怕冷,身子很弱。没去廖家别院汤泉的时候,他就已经让人在这里修了,他是想着年节过后就带她来。
可是她在年节那日逃了,让所有人以为她死了。她心里没有他,可他就是心心念念的要为她做许多。
蔚茵视线落在傅元承身上,才发现他还穿着龙袍,腰下的位置几乎全湿。那件雨披是全挡在了身前的她身上?
他牵着她进了屋内,氤氲水气迎面而来,驱散了一路上的湿寒。
“池子很大。”傅元承看呀蔚茵,笑着,“茵娘可以在里面浮水。”
蔚茵嘴角跟着一弯,听出他话中意思。不过就是她年节夜,跳了永安河逃走。那天的河水好冷,几乎掉了半条命。
婢女伺候她宽衣解带,只留了轻薄的藕色抹胸衬裙。
泡进水里的时候,她轻轻叹了声,身子瞬间暖透。见傅元承想靠过来,她干脆手脚一伸往水里钻。
他眼疾手快抓上她的脚腕,一把拉了回来。
“嗯……咳咳!”她呛了一口水,抬手撩开眼前落发。
傅元承捏着脚腕不松,看她单脚支撑:“还真想跑?”
他抱着她倚着石壁坐在水中,手指去缠她的头发:“茵娘怎么长得这么好?”
“修成玉颜色卖与帝王家。”她淡淡回了句。
“甚好。”他噗嗤笑了声,托起下颌仔细端详她的脸,继而眸色渐深,低头吻上她。
她被挤在池壁上,胸中憋闷难受,便将人一推转身上岸。
才把上池沿,被人从后面勒住,重新挤在那里:“呃……”
“茵娘,”傅元承的下颌搭在她的肩头,手落在她的腹部,“给朕生个孩子。”
有了孩子,她就会安心留下来。她不是狠心的女人,心肠柔软,不会像他的那个狠毒的母亲扼杀骨肉。
蔚茵一惊,然后试到那双手握着她的腰往上一提,随后慢慢靠上容纳。
“沈御医说过,我,我体弱不……”她撑着池沿,起伏水波擦碰着皮肤,渐渐染上绯色。
“那,嗯,”他从后面带着她的脸转回,啄下她的唇,“就是愿意咯。”
蔚茵起先不为意,因为自来体弱,加上之前养病许久,在别院时从沈御医话中多少能听出,她伤了根本。
前日,沈御医还去了一趟清莹宫为她诊脉,说的还是好好休养之类。后面在院中,他同傅元承说了好一会儿。而傅元承当时看向她,眼中没有任何情绪。
她知道了,他当时在掩藏。沈御医是他的人,她身子状况怎么样,他比她自己都清楚。
要孩子,这句话他不是随意说说。
突然意识到什么,她挣着想躲开,伸手拍着池沿:“你放开我!”
他箍住她的腰,深深摁住,阻止了逃离。
第四十章 手里的是什么?
婴孩的哭声带着奶气, 一声声的往耳朵里钻。
蔚茵躲在一处角落,外面的宫婢们找翻了天。她听见殿中傅元承发怒的声音,以及他逼近的脚步声。
眼前豁然一亮, 他的脸出现在她视线中, 将一个整整齐齐的襁褓放进她怀中。
“茵娘,孩子饿了。”
傅元承掀开襁褓一角, 露出小粉团子的脸, 那双眼睛乌黑, 完全带着他的影子……
“不,不是……”蔚茵摇头, 蓦地睁开眼。
外面是倾泻而下的阳光, 而她正躺在一张竹编躺椅上, 身上搭着一张薄毯。
是个梦。她胸口突突跳得厉害,呼吸久久不能平复,头间隐隐作疼。
这里是庄园后面的一处草地,还算平坦,正在河边。今日是春分, 也是耤礼耕,傅元承正带着一班大臣在田地中亲耕。
此处安静,蔚茵被准许来这边游玩,说是游玩,其实范围就只有这一片空地,而且四下布着不少人。
她身子疲累, 在临时的帐子里休憩, 不想睡了过去,做了这样一个噩梦。
从躺椅上坐起,她喝了口水, 想压下心口憋闷。脑海中清晰记得那个婴孩的模样,不知道男女,但是像极了傅元承。
抬手揉了揉额头,心中安慰自己是昨夜被傅元承的那句话吓到,才会这样。
可是又隐隐担忧,若是成真了如何是好?昨夜他的意图已经很明显,在汤池没有逃掉,后来去了房中又是一番没完没了纠缠,根本没办法抗拒。
蔚茵摸上自己的小腹,指尖发紧,心中恐慌蔓延。她本想借着前朝那些臣子施压傅元承,让他放手,加上她与廖陌珠的恩怨,廖家定然也不会允许她留在宫中。
时日长短罢了,她只需等着。
可是若她有了他的孩子,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身怀龙胎,新帝的第一个孩子,谁敢出言把她送去宫去?
蔚茵打了个寒颤,身上越来越冷:“不行,不能出生……”
“娘子醒了?”青兰进来,端了清茶进来。
蔚茵嗯了声,遂站起身,几步走到帐子外,想让日光晒去身上冷意。
青兰跟在人身后,不由就瞥见她脖间的吻痕,旧的,新的重叠一起。
要说整个皇宫,新帝只宠爱这一个女人,旁的女子完全入不了他的眼。可瞧着这莹娘子对新帝冷冷淡淡,甚至爱答不理,心情好了会开口说几个字。就是这样,新帝还是宝贝一样捧着,夜夜相陪。
蔚茵扫了眼青兰,装作无事一般继续往前走。后者赶紧跟上。
“那是谁?”她看见前方草地上有人在放纸鸢,一名妇人端庄站在那儿,手持线轮。
纸鸢稳稳的挂在天上,是一只颜色艳丽的蝴蝶,翅膀和尾巴随着风忽扇。
妇人一身青色宫装,梳着繁复的发髻,两支步摇斜斜插着,小步前行,腰身款摆。
青兰低头凑到蔚茵身旁,小声道:“那是姚太妃。”
“嗯。”蔚茵心中了然,这位就是众臣口中惑乱后宫的姚怀玉,率王傅元韫的生母。
这样看着,女人并没有什么倾城之貌,长相秀丽而已,只是话音极为温柔,暖暖的泉水一样。一对比,廖太后的确是美,但是气势太过凌厉。
“奴婢见过太妃。”蔚茵主动走过去,对人作了一礼。
姚怀玉转头看了眼,复又抬头看着纸鸢:“你说扯断线,这纸鸢能飞多远?”
蔚茵对她笑笑,纸鸢飞了又怎样,人还留在这儿:“当会再寻不回。”
“说的也对,”姚太妃笑笑,“你叫什么?”
“太妃叫我阿莹罢。”蔚茵回道,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是谁。
姚太妃仔细打量了她,随后把线轮交给小太监,对她道:“陪本宫去前面走走。”
蔚茵颔首,没管青兰提示的眼神,抬步跟上。
要说姚怀玉与傅元承,两人之间也是有恩怨的。率王傅元韫谋害储君获罪,削去爵位,被发配去苦寒的北城边关,永不准回京,到底一对母子再难相见。
这厢,能在这边放纸鸢,蔚茵不信是巧合,就等着姚太妃先开口。
“当日廖家别院的女子,是不是你?”姚怀玉终是开口,话音是天然的柔和。
“是。”蔚茵点头。
看来,姚怀玉对于那件事还是不能介怀。只是事已成定局,皇座上的是傅元承,傅元韫输得干净。
“他利用你,你还跟着他?”姚怀玉问。
蔚茵嘴角浅浅一勾:“身不由己。”
“你到底是谁?”姚怀玉停步,柔声问她。
“我都忘了自己是谁了,”蔚茵回她,声音清澈,“陛下说我是谁,我就是谁。”
“呵,”姚怀玉笑出声,开始细瞧着眼前美人,“这就有趣了。可惜回不去皇宫,不然本宫真想去探望一下太后娘娘。斗了一辈子,好像我和她是一样的结局,最终什么都没有。”
一样的结局,两人的儿子终是都离着远去,再怎么努力都留不住。
蔚茵看着人脸上有些悲戚,便劝了声:“太妃还有太上皇。”
一句话,姚怀玉脸色沉下,漂亮的指甲掐紧进心:“你也信吗?他对我无比的宠爱。换句话说,你会信一个帝王的宠爱吗?”
“不信。”蔚茵直接了当。
若是太上皇真的在意,为何还让那妖妃的罪名落在这个女人身上,而不帮她辩解?一个帝王,完全能够做到。而他没有,任由那些臣子指责一个柔弱女子,乱后宫,媚君主,不过就是他们帝王所谓的平衡术。
姚怀玉看着蔚茵笑笑,仍旧一双温柔眸子:“你都能看出,偏得本宫那儿子他看不出。一心想去抢什么皇位,到头来就是给人算计的。”
对于傅元承和傅元韫,两人当时各有追随者,只是傅元承并不会太去经营朝堂,好像看起来只是占着一个皇后嫡出;而傅元韫则相反,会结交各式人,礼贤下士。可蔚茵知道,傅元承只出了两次手,就让傅元韫一败涂地,永不再翻身。
一是侯府抄家易权;二是廖家别院亲身做饵。
“太妃娘娘,奴婢想见太上皇。”蔚茵看去姚怀玉,不能等了,她的得让傅元承尽快放手。
朝臣那边不行,那就看太上皇这边。
姚怀玉一怔,疑惑的看过来:“本宫为什么要帮你?”
“太妃回不去宫中,奴婢愿意帮您捎一封信去寿恩宫。”蔚茵淡淡开口,“只是太后现在精神很不好,有时候连人都认不出,寿恩宫封了。”
她像是无意的说出,也算是让姚怀玉知道了廖太后如今处境。
良久,姚怀玉笑了声:“她也有今天?”
春风吹来,那只纸鸢在空中摇摇晃晃。地上,杂色的小花开着,朴素而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