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元承手中握着一把墨玉珠串,细润的珠子捏在指尖,衬得那手白皙而细长,薄唇忽而一勾:“他将你丢下,自己跑了?”
那一声笑极轻,自鼻间哼出,带着嘲弄。
蔚茵心口一梗,手攥得更紧:“夫君他……”
“夫君?”傅元承直接截断她的话语,随后绕过书案,“本宫所知,你俩并未拜堂。”
蔚茵骇然抬头,见人走进,不禁后退两步:“即便是,我也是他的妻子。”
“你在提醒我?”傅元承步步紧逼,轻易抓到她眼中惊慌。
她还是那样,即便害怕还是逞强的装出一副镇定。
蔚茵与人对视,微抖的唇角送出几个字:“殿下想怎样?让人知道持重的太子殿下,如今这样逼迫臣子家眷?”
“说这些?”傅元承不在意的挑下眉尾,“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还是你忘了?”
蔚茵无言以对,只能摇着头,以此拒绝他的靠近。
然而她的举动并不奏效,只能被逼得节节败退,直到无路可退,后背贴上冰凉的墙面。
来不及为自己生出悲哀,高大身影已将她完全笼罩。她像是跌进蜘蛛网的蝴蝶,被紧紧粘住,动弹不得。
她的下颌一疼,被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抓上,迫着她抬起头,对上傅元承半眯的双眼。
“说,”傅元承将人逼在窗边,牢牢掌控,“忘记了吗?”
指尖不觉用力,就见着那张柔美的脸蛋儿皱了双眉,眸中盈盈水汽,似乎随时会掉下泪珠,可又拼命忍住,忍得眼眶泛红。
两人靠得太近,几乎贴在了一起,影子落在墙上纠缠在一起。
蔚茵排斥这样耻辱的对待,想要别开脸,伸出手去推据:“放开我!”
她像一只生气的猫儿,张牙舞爪的反抗,想要逃离。
为什么?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委屈,愤怒,屈辱,所有一切交织在一起,几欲让她崩溃。
挥舞的双手被人轻易攥住,没用什么力气便摁去墙上,她再也动弹不得。
因为挣扎,她的发带松开掉落,一把青丝散开倾泻而下,盖住柔弱的双肩,也让她看起来更加无助脆弱。
蔚茵安静了,心中恐惧无限蔓延,如果不是被傅元承掌控在手中,她怕自己早就瘫去地上。
傅元承下颌微扬,带着与生俱来的高傲,眸光描摹着女子精致的脸庞。
“蔚茵,蔚茵?蔚茵!”他连着叫了三声她的名字,字字咬在齿间,忽而讥讽一笑,低下脸去凑近她。
蔚茵将脸别开,贝齿几欲咬破嘴唇。
“你叫蔚茵,那你说,”傅元承一顿,故意将薄唇擦去她的耳边,语调冰冷,“当初的阿莹又是谁?”
第三章 殿下认错人了
猛然听见这个名字,蔚茵呼吸一滞,顺带着脑海中一帧帧的过往浮现,如同翻转的画册。
那片后山,她救起了倒在灌木丛中的男子。
后面虽然发生了许多,她以为都会过去。人一辈子会碰上各种事,好的、坏的,她和他都有自己的路走。
手腕上的疼痛让她回神,继而看进傅元承眼中。她才明白,在他这里事情并没有过去。
心口像被一只手紧攥住,绞痛抽搐。
傅元承就这样盯着,仿佛极有耐性。抓在掌中实实在在的触感,证明眼前的人是鲜活真实的。
蔚茵咬住牙根,压下喉间的惧意:“殿下认错人了。”
“呵!”傅元承喉咙发出一声冷笑,微凉的手指点去她右侧眉尾,“是吗?”
女子整张脸完美如瓷,肤如凝脂,唯独那眉尾处一点微瑕的伤痕,不算明显,只有像两人离得如此近才能看清。
蔚茵被这轻微碰触激出些许颤抖,脸一别避开,明显感受到了傅元承的怒气。她知道,若是不松口,他便绝不会放开她,要是被别人看去,更是没法解释?
“殿下想听我说什么?”
或许是觉察到人的妥协,傅元承稍稍后退,空出少许距离,一只手却牢牢将人控住:“你知道。”
“是,我是洛莹。”蔚茵轻吐出一个字,唇角一抿。
“好。”傅元承满意的颔首,然后静等着她继续说。
蔚茵抽着自己的手,皱了下眉:“殿□□恤,可否松开臣妇?”
话音刚落,手腕即被松开,她本就耗尽了力气,身子差点儿顺着墙滑去地上。
一只手及时托住她的臂弯,她抬头看了傅元承一眼,慌忙从他手中抽回侧出一步。而他只是站在原地,薄唇抿成一条线。
蔚茵双手端在腰间,极力维持着自己贵家千金的端庄,柔顺的长发直垂下腰际:“当日家中有事,臣妇匆忙离开的汉安城,因此并未来得及与殿下道别。”
她看向他,见他不语,眼眸深邃,整个人身上笼罩着一层阴霾,遂也只好继续往下说:“殿下恕罪,当初实在是不知道您的身份,做了些僭越行为。殿下现在无恙就好,臣妇也安心。”
是想多说一些,可她实在不知道如何说。也从未想过当日的相遇,会造就今日的困局。他明明什么都有,为何还如此偏执的计较那一段过往?
“只有一句不知道?”傅元承问,忽而嘴角一冷,“所以你自己说的话都忘了?”
他不信。蔚茵看得出。
她自然是都知道,也是刻意的离开。在知晓傅元承的身份时,在看见他面不改色的站在尸堆前擦着刀口血迹时,她能做的只有赶紧抽身,避而远之。当时庆幸的想,亏得用了一个假名,两人以后不会再有交集。
便也不再多说,静默站着,手心中全是汗。
所有人都赞扬当今太子端方如玉,才貌双全,处事果敢公正……然而蔚茵见过不一样的傅元承,打从心底里惧怕。
“又不说话?”傅元承口气看似平和,稍稍一顿,“让本宫猜猜,穆二是否知道你我之间的事?”
“你!”蔚茵气恼的瞪大双眼,眼睫都在颤抖。
傅元承上前一步靠近,一把抓上蔚茵手臂,轻松扯来自己跟前。跑?她能跑去哪儿?
“我和你什么都没有,你放开!”蔚茵双脚往后蹬着,抗拒着。
“刺啦”,布帛撕裂的声音。
蔚茵缩起双肩,带上哭腔祈求:“求你,我不敢,我不敢了……”
破开的袖子耷拉下去,露出一截细嫩小臂,手腕上留下一圈手攥的红痕。
女子压抑的啜泣满是惊恐和委屈,浑身抖个不停。傅元承松开手,就见人逃也似的躲去墙角。
她怕他。
傅元承眉头皱起,别开眼语调平静:“既是侯府家眷,你可知自己后面的下场?”
蔚茵抱住双肩,湿气贮满眼眶,紧咬嘴唇不说话。
“罢了,随你。”傅元承瞥了眼墙角,随后迈步出了书斋。
长臂一挥,那面珠帘哗啦啦碰撞着,人影一闪消失在门边。
人走了,留下蔚茵自己。她再也支撑不住,手臂摁在窗台,大口的喘气,用以驱赶走那股压抑。眼泪不争气的夺眶而出,怎样也止不住。
槐妈妈寻来的时候,就见到蔚茵半挂在窗边,失魂落魄的披散开头发,心中大骇,几步冲上去将人抱住。
“夫人。”她眼角流下两行浊泪,一声声唤着。
蔚茵双脚一软倒在人身上,抓上槐妈妈的衣角:“妈妈,我该怎么办?”
“我可怜的姑娘,”槐妈妈抚摸着蔚茵发顶,愤恨的骂出声,“太子怎能这样对你?”
蔚茵闭上眼睛,嘴中全是苦涩:“我没事。”
槐妈妈什么事没见过,当下不好再多问,搀扶着蔚茵起来:“回房吧。”
两人搀扶着回了千安苑。
侯府的人都回了各自房中,谁也不准随意乱走,违者格杀。偌大的宅院,此时成了牢笼。下人们也不再露面伺候,显然侯府的人已经不再是他们的主子。
一夜未眠,蔚茵情绪稍微平静。院门不能出,像前两日一样坐在露台处。
天上飘下细雨,冲刷着院里的一切,将那株桂花树洗得干干净净。
听说下半夜的时候,在老侯爷书房发现一间密室,已经将不少东西送进宫里。或许,后面出来的东西会越来越多。
“如今没有动静,说明太夫人没事。”槐妈妈端了碗蜜汁过来,搁在小几上,“雨天凉,进去罢。”
蔚茵跪坐在竹席上,身子端正,自小良好的教养让她时刻保持自己的姿态仪容:“天凉了,阿渝的喘鸣症容易犯,尤其京城天干,怕是又要受罪。”
“小公子有陈夫人照顾,不会有事。”槐妈妈接话道。
蔚茵点头,还好有疼爱他们的姑母。
她端起瓷碗送到唇边,嘴角一抿吮了一口,甜蜜在口中蔓延,给了喉咙些许滋润。
“妈妈,若是侯府获罪,府里的人会如何?”
槐妈妈一怔,跪坐去蔚茵身后:“太夫人不是说夫人不算穆家人,应当扯不上你的。”
蔚茵摇头,嘴角浅浅一抿:“太子那本名册上记了我的名字,必然是逃不开的。”
“这可如何是好?”槐妈妈忍不住垂泪,蜷起手指拭着眼角。
蔚茵抬头看着乌沉沉的天空,心中泛起悲哀。当朝律法严苛,天子最忌讳犯上作乱者,男丁怕是轻则流放,重则处斩。
至于女眷,下场可能是生不如死。
她不想要那样的下场,她没有做错任何事。况且还在父母坟前起过誓,要将阿弟抚养长大,看他娶妻生子,成为蔚家家主。
可是看眼前的形势,侯府最多只能撑两三日,只待宫里列出各项罪名。不然,身为太子的傅元承怎能亲自前来?
“我想去太夫人那边。”蔚茵回过身,眼神清明。
“这?”槐妈妈指指紧闭的院门,“咱们出不去啊。”
蔚茵双手往膝盖上一放,轻盈站起:“妈妈,一会儿你去炖一盅雪梨银耳汤。”
没用多少时候,一盅清香软糯的汤羹做好,端正摆在红木托盘上。
蔚茵端着托盘,手腕上隐隐带着昨晚的攥痕,索性套上一串红珊瑚珠遮掩。
她打开院门,一提裙角迈步出了垂花门,还不待站稳,就见两把银枪指到她面前,尖利枪头被雨水洗出寒光。
“太子有令,不准出去。”守卫冷冰冰撂下一句话,并不因为对方是个娇娘子就客气两分。
蔚茵吸了口气,眼睫被雨丝润湿分外卷翘:“我去为太夫人送清肺汤,她咳症犯了。”
“不行不行,快回去!”
“吵什么?”雨中大踏步走来一个大高个儿,一声深灰色劲装,显得人孔武有力。正是昨夜那位叫庞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