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茵实在是喝够了苦药,却也没有办法。
天一日日变冷,难得今天日头不错,蔚茵和碧芝找了一处地方晒太阳。
傅元承自那日后已经几日没来。
“郑三下回来是何时?”蔚茵倚着美人靠,披了一条素色斗篷,长长系带垂在腿上。
这里的游廊能晒到太阳,又正好看得见后门,若是送柴来定能看得见。
碧芝正在低头剥橘子,闻言亦是往后门处看看:“今日不来,那定是明日了,娘子莫急。”
蔚茵看去湛蓝的晴空,那里飞着一只孔雀纸鸢,不是是谁家的人在放,为枯燥的冬日添了色彩。她想,若那线绳断了,纸鸢应该会飞出去很远。
“明日立冬,若是能出去看看热闹多好。”碧芝把橘子瓣摆进小碟,放在蔚茵手边,“不过,玉意姑姑肯定不让。”
碧芝遗憾的叹了声,随后看看蔚茵:“娘子身子养得差不多了,还是出去走一走的好。”
蔚茵一怔,收回视线:“是你想出去罢?”
嘴上这样说着,可是她心里明白,自己不能随意出去,傅元承不喜欢。虽然他从没有明着说出,可她就是知道。
她转了转手腕上的镯子,试过许多次,根本褪不下来,大概是戴上了便一辈子摘不下的。
正想着,就见到那枚纸鸢飘飘悠悠的落在了假山处。
“去看看。”蔚茵从座上起来,迈步下了台阶。
宅子里太静了,一日日的轮回,哪怕只是院中掉进来一只纸鸢,她就像碰到了意外的大事。
碧芝跑上去将纸鸢捡来,交到蔚茵手中。
“咱们在这边等等看,说不准它的主人会来寻。”蔚茵指指后门。
她就真的在那里等着,就算没了日头开始下冷,仍旧想着那扇后门会被敲响。
“回去罢,我看不会有人来了。”婢子劝了声,不过就是只纸鸢。
蔚茵嗯了声,手指摩挲着鲜艳的孔雀。
“哒哒”,后门敲响。
两人对视一眼。
“我过去瞧瞧,你去问护院拿钥匙。”蔚茵走向后门,隔着门板,心没来由跳得厉害。
“谁?”她问。
门外静了一瞬,随后有个女人的声音传来:“我家的纸鸢落在贵宅,想取回来。”
很快,护院过来,上前开了锁。
两扇门板打开的时候,一股冷风钻进来。
蔚茵没有注意到门外的人,而是看着外面的路。
一个挽着妇人发髻的女子走进来,一眼看到蔚茵手里的纸鸢,笑着道谢:“多谢夫人,打搅了。”
蔚茵回神,笑着回礼。
“我是知道这宅子有人搬了进来,今日可算见着主人了。”女人二十多岁,看着是个极爱说话的,“我姓曾,娘子你怎么称呼?”
蔚茵很久不曾与外人说话,端秀地笑着:“你叫我阿……”
“阿莹。”
一道略带清淡的声音传来,将蔚茵剩下的话堵回嘴里。
她回身循声看去,正是傅元承从拐角转出,面带轻笑,芝兰玉树之姿,行走间带着墨青斗篷翻飞起一角。
第十六章 你想出去?
冬日天总让人觉得短,一会子的功夫日头已经西沉下去,天色渐渐暗淡。
起了风,不停摇晃着假山旁的那丛竹子。
“公子。”蔚茵眼看傅元承走到跟前,轻轻唤了声。
“这么冷还呆在外面?”傅元承一只手落在她耳边,为她别回掉落的碎发,“老远就听见这边的声音,是有什么趣事?”
他又看看站在后门外,视线落在正打算迈进来曾氏娘子,脸上温润带笑。
曾娘子莫名就收回了脚步,后背上生出一股怯意,讪讪笑了声:“打搅。”
想着这家的郎君一副清贵模样,看着也是温润尔雅,但就是让她身上生出冷意,不敢去上前攀谈。
傅元承低头看着纸鸢,伸手从蔚茵手中取过:“给我罢。”
蔚茵下意识收紧些手指,可是终究是留不住的,便就看着傅元承转身面对那位曾娘子,将纸鸢还了回去。
她自己被他挡在身后,没看见了曾娘子的身影,只听她说:“不早了,东西找回来我便回去了。”
傅元承客气地微笑颔首:“慢走。”
蔚茵从他身后探出身来,眼看那个连两句话都没说上的曾娘子消失在门口,很快,后门也被关上。
“咔嚓”,护院面无表情的下了锁,重新封闭了这里。
“怎么不说话?”傅元承回过身,嘴角噙着一抹笑,似乎在等她的答案,
“什么也没说,”蔚茵柔柔道,视线仍旧落在紧闭的门扇上,“她来找飞进来的纸鸢。”
傅元承垂眸,细长的手帮着她重新系了系斗篷缎带:“回屋罢。”
蔚茵称是,便带着碧芝往回走。走出一段路再回头,见着傅元承去的方向是书房。
“那位曾娘子是谁?”她忍不住开口问。
“大概就是咱们隔壁的娘子罢?好像听过家中相公是做什么买卖,对这位娘子十分好。”碧芝道,后面又加了句,“就像咱公子对娘子你。”
蔚茵只当是碧芝说些让她开怀的话。
“娘子,从这边走吧。”在一处岔道口,碧芝拉着蔚茵走上一条小道。
蔚茵当即明白过来,这条小道会绕一些,但是那条大道会经过狗房。狗房里养了两条巨大的蒙獒,强壮得像狮子,长长的尖牙能直接咬透人的腿骨,实在骇人。
她见过两次,都是远远地不敢靠前。
那是傅元承养的,据说从关外带回,凶猛如虎。每天夜里,便会放出来看顾宅院。
碧芝遥遥往狗房方向看了眼,有些发瘆:“那蒙獒总吃新鲜的生肉,我有时候想,它们饿了是不是连人都吃?”
“吃人?”蔚茵脚步一慢,脑海中闪过什么,转瞬即逝根本抓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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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意将一本册子交给傅元承,随后恭敬跟在人身后,垂首而行。
“宅子最近很安定,除了定日来的那几个人,没有特殊之处。”她一五一十汇报着。
傅元承随意看了两眼册子,便交了回去:“我觉得,有人已经摸过来了。”
他停下脚步,看着面前颓败得荷塘。
“公子的意思,”玉意心里琢磨一下,“这宅子已经留不得?”
傅元承背手而立:“你说说看。”
玉意两只手握紧,面上表情不变,心中已泛起波澜。要说这宅子放弃了,那这里面的人也就……劳作的下人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莹娘子身体还未大好,”她回道,“她应当是真的记不起来了。周边那些住户,亦没有异常,适才的曾娘子是隔壁家的女主人。”
照顾蔚茵两个多月,她知道人根本就忘了之前。有时候看蔚茵想找回记忆的迷茫,会生出些许的心疼。
十六岁,大好的人生才开始,偏偏遇上这些变故。所以玉意觉得,或许就这样也好,蔚茵记不起过往,便可以简单活下去。而且目前来看,只要蔚茵留在这儿,宅子就不会有事。
傅元承只是听着,在他看来这个地方用不上随时可以放弃。其实试探一下这里是否暴露,也不是什么难事。
听完玉意的汇报,他独自走进书房。
屋中昏暗,没有他的准许,别人不敢进书房。尽管光线很差,但是他走得顺当,直到了高大书架下。
他伸手搭上一个架格,手指按上某处。
“吱嘎”,庞大的书架缓缓移动,错出了一处入口。
傅元承想也不想直接踏入,身后书架重新合拢,回复原样。
面前是一条幽深的地道,有着坚硬的石壁。仔细听,好像有什么细微声音,似鬼哭,又似是幻觉。
他顺着往下走,一直到了一扇铁门前停下。
要说真的放弃这边,倒也不是一件简单事,总有不少东西要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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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两刻钟后,傅元承从书房出来,走到门边透气。
此时天已大黑,半开的院门进来一个人,手里提着灯笼,身形轻巧,极有规矩的小着步子,袅娜进来院中。
正是蔚茵,走到台阶下:“公子,晚膳好了。”
她的声音轻柔,似乎解去了一些冬日寒冷。
傅元承走下台阶,从蔚茵手里提过灯笼:“走罢。”
两人沿着路往前厅走,蔚茵能觉察到傅元承心情似乎不太好,尽管他的脸上一如既往温润。
走了一段,传来狗叫声。
傅元承脚步一顿,随后折身往狗房走去。蔚茵实在害怕,便在远处等了一会儿,见人一直没回来,也就往那边走过去。
狗房在后院的偏僻处,平时有人专门照看。
傅元承站在铁栏外,抬手将灯笼挂在檐下。
两只蒙獒见着主人在,一直站在铁栏旁,偶尔摇着尾巴叫上两声。
“玉意姑姑说,这狗儿在关外是狩猎的,脾性凶狠。”蔚茵壮着胆子站去傅元承身后,问道。
傅元承手伸进栏杆,淡淡道:“狗比人忠诚可信。”
笼内,凶猛的蒙獒此刻变得温顺,拿着脑袋去蹭傅元承的手,嘴里轻声哼唧。
见此,蔚茵心提了老高,生怕那蒙獒张嘴咬上他的手。之前她可听碧芝说过,这狗咬上了就不会撒口,在关外敢和豹子打架。
她想上前的脚步又往后又挪了回去。
傅元承余光中看见他小小的动作,伸出手去:“把手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