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少音会跟在身边。
不过这已经比之前一直被关在房间里面好上很多了,至少她能经常过来看望万俟菱。
杀了南岐王的事情,万俟砚没有隐瞒任何人, 当然也并没有瞒着万俟菱。
刚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 万俟菱大哭大闹,拿着匕首说要杀了万俟砚为自己父王报仇, 可闹过一阵最终也是认清了现实。
可整个人就如同失去了灵魂一般, 同从前那个天真开朗的万俟菱没有了半分相似, 变得不爱说话了, 人也消瘦了许多。
沈昭禾时常过来陪着她用膳就是希望能看着她吃些东西, 或者绞尽脑汁的同她说些趣事逗她开心。
虽说用处不大, 可也算能看着万俟菱吃进些东西去了,但她还是安静得彻底,不管沈昭禾怎么逗她,她都不说话,有时候是安静的咀嚼着口中的食物,而大多数时候只是坐在那儿发愣。
今日,沈昭禾方才告诉她院中梧桐花开了,就见她忽的抬起头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个,片刻,她开口道:“万俟砚出兵攻打大齐,半月余便拿下几座城池。”
“你是大齐人,看着自己的国土被人践踏,你就不恨吗?”
大约是许久没有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的缘故,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沈昭禾将手中的杯盏放下,轻轻叹了口气,“阿菱,我又能如何呢?”
从前,她总觉得自己能解救苍生万物,能不计后果,不顾生死,可后来,她方才明白活在这世上不易,能护住身边人,便是万幸。
“你好歹是万俟砚的枕边人。”万俟菱似乎有些不解,“你可以做许多事。”
沈昭禾摇头,“你错了,阿菱。”
“我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尘埃罢了,万俟砚不会因为我的只言片语又或者是旁的手段而有分毫动摇。”
“而且……我为何要护着大齐,大齐繁盛之时,我活在泥地里,未曾沾染半分荣光,如今大齐如将倾大厦,我便要力挽狂澜,阿菱,这是什么道理?”
万俟菱怔愣的看着眼前人,半晌,她往口中送了一勺温热的米粥,“你比我看得通透。”
“一个人都死过一回了。”沈昭禾将目光方向窗外,缓缓道:“总该是会明白些道理的。”
跳那断崖之前,她会为了满城百姓身入险境,而之后,她只想护着自个和身边的人。
再顾不上旁人。
谢江清知道了沈苏苏死状凄惨的消息之后,只低低的回了声,“知道了。”
然后便将自个关在房间里头,一关就是好几日,再出来的时候,身边侍奉的人也没从他面上看出喜怒来,只是见他眼角微红,大约流了不少眼泪。
出来之后,他也没多说别的,只吩咐人往东宫递了封书信。
之后便是遣散了谢府的奴仆。
他准备离开这儿。
徐淮意来谢府的时候,诺大的府邸里头,就只剩下谢江清一个人,他坐在正厅,外头停着一辆马车。
如今,他所有的东西都装在了那辆马车里头。
“真的想好了吗?”徐淮意将那封信放在桌面上,无奈叹息,“如今大齐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你若是愿意,孤可以替你去求个官职,这并非难事。”
不管是于公还是于私,他都是不想让谢江清这样离开的。
谢江清轻轻摇头,抬眼看着眼前人,“殿下觉得,如今的我还有气力去做这些吗?”
徐淮意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未能说出勉强的话来,“既然你已经想好了,那孤也就不多说了。”
“若是日后,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尽管来找孤,只要孤还活着……都会尽力帮你。”
说完,徐淮意站起身来往外头走去。
“殿下。”谢江清叫住他,“草民眼下……便有个不情之请,希望殿下能帮忙。”
徐淮意的脚步顿住,“你说。”
谢江清低下头,轻声道:“温凉院里头的迎春花,殿下可否赐我一株。”
那日,他口中说的温凉院里的迎春开得虽好,可那院子四四方方,总归是禁锢,但其实,他想的是沈昭禾,他想说的是,奉仪亦是不该困在那方寸之地。
可他再也没了机会可以将她带着离开那方寸之所,那便带一株同她一样被困在院子里的迎春吧。
往后余生,总归是有些寄托。
徐淮意站在原地,面色沉静,可袖袍中修长的手几欲要将那扳指捏得粉碎,他怎么会不明白谢江清的意思。
他说要的是一株迎春,可他要的真的是迎春吗?
他要的是沈昭禾。
谢江清真的胆子大了,他居然敢明目张胆的将那些本应该永远藏于心底的感情明晃晃的说出来了。
徐淮意下意识的想要拒绝,想呵斥他不识好歹,可那话已经到了嘴边,他最后却还是未曾说出口。
是了,他又有什么资格呢?
他是沈昭禾的谁啊?丈夫吗?不是,只是带给她所有劫难的元凶罢了。
徐淮意微微抬手,心头的疼痛让他瞬间面色惨白。
“好。”
他道。
边境的战报传来之时,大齐的陛下很不合时宜的病倒了。
这重担子一下子便落到了徐淮意的身上。
案上堆积如山的折子已经让他连着几夜没有歇息了。
他翻开一本祁州战况的折子,用手捏了捏发疼的眉心,目光凝聚在那折子上,让他看见将士尸骨中出现仿若蚁虫啃咬的痕迹的时候,顿时清醒了许多。
忽的想起前些日子李拂同自己汇报的一桩事。
那说的是城南有一农夫,上山砍柴时意外发现一处山洞靠近便被夺了性命。
那农夫家人带着尸身将这事告了官,底下人也去查了,可查了许久总归是未能查出个所以然来。
最终成了一桩无头悬案。
大约因为这事实在玄乎,竟是被传闻了出去。
不少百姓议论纷纷,有人说是厉鬼索命,有人说是山神动怒,更有甚者说的是狐妖勾人,总之各种精灵鬼怪都被拿出来编排了一番。
没人想到这或许是人类动的手。
毕竟实在不像是人能够干得出来的事。
由于事儿实在传得太广,徐淮意听了也觉得奇怪,就费了一番功夫让人将那尸首带回了东宫,让仵作破开这尸身好好瞧瞧到底是什么东西作怪,结果仵作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徐淮意一瞧那骨头里头密密麻麻的如同虫洞一般的存在,心里就有了数——是蛊虫啊。
这事儿非同小可,后来他亲自去了一趟城南,去了那山洞一遭,里头空空荡荡,什么都不剩下了。
可却有一阵还未来得及散去的气味。
徐淮意闻着熟悉,细细回想了一番方才记起,是了,当初查那桩女子失踪案之时,那山洞里头散发着的气味,不就是这种吗?
两者联系在一起,徐淮意也想到了徐景恪。
但还未来得及细究这事,南岐攻城的消息就已经是传了回来。
因为沈苏苏的事情,他们和南岐确实是闹得有些不愉快,可那南岐王行事温吞,绝不至于因为一个贺文就贸然攻打大齐。
后来得知南岐早已改天换日,昔日的仰人鼻息的质子已经夺了王位,总算是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今拿到这一封折子,又想起当日之事,他捏着折子的手微微用了些力气,看来还是得去见见徐景恪才行。
关于那蛊虫的事,他总归是知道些的。
如今大齐已经沦落到如此境地,他好歹是大齐之人,总不会还是什么都不愿意说的。
南岐。
万俟砚听连婴汇报完前线之事,满意的点头,“这场仗,南岐注定要赢。”
连婴也点了点头,迟疑片刻又道:“咱们蛊虫确实所向无敌,可毕竟是以人之骨肉为食。”
“日后战事停了,这蛊,您打算如何养下去呢?”
自从见识到了这蛊虫的厉害之处之后,他的高兴的同时,也有些担忧。
直接舍弃这蛊虫应当是不可能的,可若是要继续养着,拿什么来养呢?
那南岐百姓的骨肉来养吗?
且不说南岐只不过是个小国,没有多少百姓可被当做食物来喂养蛊虫,即便是泱泱大国,那百姓,也总归是会有被吃尽的一天啊。
“将军多虑了。”万俟砚抬眼看他,“等本王将大齐收入囊中,那大齐的子民,不就是蛊虫最好的养料吗?”
这些蛊虫本就是用大齐人的血肉养起来的啊。
“大齐的百姓没了,周边还有许多国家呢。”
“若是这世上所有土地,皆臣服于本王脚下,那……蛊亦是无需再活。”
连婴听着,身子不禁一颤,他没敢去看万俟砚的目光,只低低的称了声,“是。”
从书房出来,万俟砚在外头迟疑了许久,最终还是往沈昭禾的居所去了。
从谋夺王位那日开始,他已经半月有余未曾见过沈昭禾了。
除却忙之外,还有一个缘由——他有点不敢去见沈昭禾。
大抵是因为他如今正在竭力攻打大齐,而沈昭禾再怎么说也是个大齐人,他有些不知道怎么去面对沈昭禾。
害怕见到她逼迫他放弃大计。
可当他真的见到沈昭禾之时,才发现那些都不过是自己的幻想罢了。
坐在自己面前的人远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安静许多。
沈昭禾倒是有些意外他会过来见自己,毕竟这些日子应当是他最忙的时候了,没想到还能抽出空来瞧瞧自己。
“您应当去瞧瞧阿菱。”沈昭禾早就想劝劝万俟砚,如今可算得了机会,“不管您同那人之间恩怨如何,阿菱无辜,她亦是真心将您当做哥哥。”
万俟砚盯着沈昭禾瞧了一会儿,见她眼眸清澈,那情绪也未有掩饰,心底稍稍安了些,“本王……会抽空去。”
沈昭禾轻轻点头,万俟砚又道:“你怎么不替自个求个恩典,你原来是本王的世子妃,如今……应当是王后才对。”
万俟砚坐上南岐王的位置并非一日两日了,而是已经半月余。
按理来说,沈昭禾也应当从世子妃变成王后了。
可如今,他没下这种命令,也没人敢这样称呼沈昭禾。
她在这南岐的王宫之中依旧是地位尴尬的世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