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把她丢下,自己往前走去,林湘珺回过神来又追了上去,便听他又道:“下回做事仔细些,若今日来的不是我,你打算怎么办?”
她努了努嘴,要不是他,沈放也不至于吃醋,半天不肯放她下来。
“我不管你和谁往来,只一点,莫要让她担心。”这次说完也不等她回话,就带着人扬长而去了。
沈厉州果然什么都知道,那他知道沈放的身世吗?在香山那次的刺客是他派来的吗?
如果真是他派来的,他有没有想过,那些刺客看到了她的脸,势必要灭口,若是沈放寡不敌众,她的性命也要交代在那。
林湘珺的心不住地往下沉,她本是不会想这么多的,但她最近发现,沈厉州和她想象中的样子全然不同。
他就像是个疯子,只要有人碰触到他的底线,他便会发疯。
他的底线就是周意礼。
回到席上,林老夫人正在四处寻她,一看见她便迎了上来,“怎么玩了这么久,手都冰了,席也吃得差不多了,反正不爱看歌舞,祖母先带你回去。”
林湘珺乖乖地说好,与席上的郡王妃们行礼告退,顺便谢了沈清荷后,约定了过些日子再见。
夜里林湘珺又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但这次是愁的睡不着。
按照梦境来说,沈放是一定会登基的,这是命数,且他的性子改了许多,或许梦里那些杀戮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可沈厉州呢?身为曾经的太子,皇权争夺的失败者,他的下场又会如何。
且以他的性子,绝不可能将皇位拱手让人,不论谁输谁赢,到时都是两败俱伤。
即便她怀疑沈厉州手段阴狠,但两人是自小一块长大的情分,她也不愿看到沈厉州横死。
她夹在中间,显得格外不是人,该如何才能提醒沈厉州让他认命呢。
这可真是无解啊!
比这更为难的是,当初她带着目的靠近沈放的,如今报应来了,她喜欢上了人家,取血本就是命悬一线的事情,她不愿意沈放以身犯险,决定把这个秘密永远藏在心底。
那她与沈放也就只剩一年光景了。
她将被子往头上一蒙,破罐子破摔,能活几时活几时,都与她无关!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睡了过去,没想到许久没做梦的她,又坠入了梦乡。
梦里,她衣衫不整地坐在一张陌生的床榻上,她疑惑地想要下床,却发现自己的双脚都被绑在了床柱上。
而且她的腰上还悬着金铃铛,她一动铃铛就会发出悦耳的声响。
谁,是谁将她囚禁在此。
作者有话说:
放放(代入林妹妹口吻):怎么他一来,你就要走?
第45章
这个梦格外的长。
冬日料峭,她站在威严肃静的太和殿前,身边站了满满的文武百官,他们面色凝重像是马上要发生什么大事。
正想着便听见三声响亮的鞭鸣,一声比一声响,回荡在这偌大的广场上,震得林湘珺背脊发寒。
这里的氛围太过压抑了,让她不适应到想要逃走,可她就像是被困在了结界中,四处碰壁根本就逃不出去。
直到她听见太监掐着尖细的嗓子高声道:“恭迎陛下。”
她下意识地顺着人群的方向看去,头戴十二行珠冠旒冕的年轻帝王,目不斜视,从百官中穿行而过。
他宽大的冕服拖在身后,掠过金砖,一步步登上白玉九龙阶,于殿前站定,而后拂开双袖转身,居高临下俯视群臣。
殿外旭日自琉璃瓦间徐徐升起,天光乍现,犹如给他周身罩上了一层朦胧的金光。
太监高声又道:“跪。”
百官们齐刷刷地伏地叩首,高呼万岁,“臣等叩见陛下。”
林湘珺傻愣愣地站着,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大殿之上那位年轻的帝王,她这般站着,与百官显得鹤立鸡群尤为格格不入。
看到日思夜想的心上人,林湘珺下意识地朝他的方向奔去,可他却像是没看见她一般,越过她看向一众跪伏的臣子。
他逆着光轻抬臂腕,淡声道:“平身。”
这与先前在她耳边呢喃的声音完全不同,且她跑近了才发现,他脸上的面具已经摘掉了,而那半边毁掉的脸竟然已经好了。
和她想象中的一样,不,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俊美,此刻的他如同天上的朗朗日月。
她该欣喜的,沈放的脸恢复了,他再也不用戴着面具也不用被人骂丑八怪,不,他是新帝,又怎么可能会有人敢对他有半句诋毁。
可不知为何,眼前的沈放,让她觉得好陌生,她像是踩在无尽的深渊之上,整个人在往下坠,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她想开口喊他,可没有任何人能听见她的呼喊声,她就像是个魂魄,飘游在沈放身边。
她看见了萧太傅,看见了钟国公,往日权势滔天的群臣们,都不得不臣服在他脚下。
太监总管示意他继续登基大典,可沈放却目光灼灼地盯着众臣身后的殿门,似乎在等着什么。
果然,不过须臾,她听见了排山倒海般的呐喊声,数以万计的士兵手握兵刃从各个宫门倾涌而进。
领头的是身穿盔甲的沈厉州。
林湘珺从未见过他这样的一面,目光如炬,手握利剑,竟与沈放的气势不相上下。
“朕欲放你一条生路,但你还是要求死。”
“你若是我,你会如何选。”
虽然这梦没头没尾的,但她大约能猜出其中一些,沈放登基,本想留沈厉州一命,可沈厉州当惯了太子,如何能接受败局,他这是要起兵谋逆了。
众臣们立即分成了两派,以萧太傅为首维护血统的大臣,挡在了沈放面前:“逆贼沈厉州,并非皇室血脉,陛下宅心仁厚,愿放你一条生路,你却执迷不悟,罪当株连九族。”
这会钟国公倒是不再畏畏缩缩了,“一派胡言,太子乃陛下先皇后所出,立嫡立长,沈放才是篡夺皇位的谋逆者。”
言罢又看向其他人,带着威吓的口吻道:“尔等可得考虑清楚,到底谁才是真龙血脉。”
果真那些本就站队摇摆之人,见着这些兵马瞬间吓破了胆,再被钟国公如此煽动,开始左右为难起来。
给他们改变主意的最后一颗定心丸,是之后骑马出现的人,坐在高头大马上身披盔甲的少年将军,一身肃杀之气,英姿勃发。
“尔等叛贼,速速归降。”
林湘珺听到熟悉的声音侧目去看,果真是哥哥。
可林家向来只听命于景帝,她想不通,为何哥哥要帮沈厉州。
她都快一年未见哥哥了,他看上去沧桑了不少,面容憔悴眼里更是有红血丝。
而那些本就松动的人,在看到林知许出现,也不再犹豫,默默改变了自己站队,沈放身边形单影只,唯有萧太傅等几个老臣在。
瞧见兄长,林湘珺有些激动,转身又朝着他的方向跑了几步。
最为重要的是,她之前的梦里都只有沈放坐在龙椅之上虐杀沈应川等人,她根本不知道结局如何,这场皇位之争又会是谁胜。
她得拦下来,不能让他们两起冲突,不论是沈放受伤还是哥哥受伤,她都会痛苦不已。
可不等她跑向林知许,身后就传来了撕心裂肺地惨叫声,她浑身发颤地停下,回头便见满地的鲜血。
钟国公胸口插着一把利剑,而剑的主人正是她心心念念的心上人。
鲜血飞溅,将沈放身上的冕服染红,他却像是视若无睹,冷漠地拔出长剑,低哑着淡声道:“太吵。”
这一番干脆利落地斩杀,彻底让大殿之上所有的人哗然。
若说沈厉州是受病情折磨,那沈放便是真正的疯子,他这些年受尽折辱,并不是让他在这个时候认输的。
鲜血无疑是最好激化矛盾的方式,沈厉州有林家铁骑的支撑,沈放也有五城兵马司的守备,战火一触即发。
整个太和殿沦为了厮杀的炼狱,血流漂杵,满目血光。
林湘珺捂着耳朵根本不敢看,她浑身都在发抖,就在此时,林知许的剑已经直冲沈放的面门。
即便沈放文武双全,可到底抵不过自小习武的林知许,更何况他剑剑夺命,几番下来沈放就落了下风。
眼看着一剑朝着他的胸口刺去,林湘珺想也没想地挡了上去。
但可惜的是,她只是一缕看不见摸不着的残魂,长剑穿透了她的身子,而她什么都阻止不了。
好在千钧一发之际沈放挥剑避开,吃力后退时,耳边响起林知许咬牙切齿的声音:“七娘呢,你把她藏在哪里?”
林湘珺愣住了,她就在这啊,什么叫做藏在哪里?
而沈放也不反驳,即便浑身是伤,嘴角依旧噙着笑,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沈放朝着她站得方向看了过来,可他应当是看不见她的啊……
那带着狰狞疯狂的目光,看得她心口狂跳不止。
正想要开口,她就像是被吸入了黑洞,蓦地闭上了眼,再睁开时,已置身于一间温暖居室内。
屋子处处透着陌生,可摆设全是她喜欢的,从被褥的颜色到多宝阁的玉器,就连熏的香都是她喜欢的味道。
但她可以肯定,这不是她的闺阁。
更离谱的是,她看到了自己,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身上穿着薄薄的纱衣,跪坐在床榻上,她甚至有一瞬间觉得那不是自己。
因为那纱衣虽然材质上乘,却尤为的暴露,她的胸口露出大片的白皙,外头的罩衫就如同没有。
显然床上的她也是这么觉得的,她想要去扯身上的那几块破布,可又没别的东西遮掩,正奇怪她为何不下床,才发现她的双脚被铁链锁在了床柱上,根本就动弹不得。
这是种从未有过的体验,以往她都是梦见旁人,唯有今日梦见的是自己。
难道这也是会发生的事情,那又是什么人把她困在这里。
林湘珺不自觉的想起上一个梦,林知许问沈放,她在哪里。
难道是沈放?
她立即摇头,不可能的,她的沈放是绝不会对她做出这种事来的。
床上的那个她还在做着无力的挣扎,用力地拽扯着铁链,可那链子又粗又带着锁,哪里是她这细胳膊细腿能扯开的,很快就磨得手掌发红,而那链子却半分未动。
反而是因为她的挣扎,腰间系的一串金铃铛随之玲玲作响。
这,这怎么那么像她给雪球系脖子上的铃铛球啊。
即便是梦境,也让她这个盘观者觉得羞耻难耐,到底是什么人,把她关在这种地方。
正当她沮丧之时,房门被推开了,一阵脚步由外而来。
林湘珺看着床上的自己慌张地缩进了被褥里,她面色苍白,眼神却是从未有的坚毅,她相信,两人此刻的心情是互通的,她死也会保住清白。
随着脚步一点点逼近,床上的少女身子也开始颤抖起来,她咬着牙,抓着被褥的手紧紧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