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凌眉头越来越皱,白亦说她那几天摔了一跤,然后昏了一日,他当时没多想,现在看来,是不是当时还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母亲与她说了什么?
明明母亲今日那样作为,换做正常人家妻子谁会高兴,为何她一点动静都没有?
卫凌边想边走到妆奁前,伸手欲重新点燃蜡烛,恰好这时床榻上的人发出细微动静,卫凌转头看过去,看了一会,那蜡烛最终还是没点上。
罢了,也不是全黑,无碍。
母亲那边的事她应该多多少少会不舒服,她这样懂事,不吵不闹,这两日顺着她些也无妨。
卫凌放轻了脚步走到床前,撩开床帐,里面被子拱成一团,宋奾背对着他,露出半个背部和一头乌黑长发。
呼吸均匀,看来已是睡熟。
卫凌轻手轻脚上了床,拉过一半被子盖在胸前,小心地不碰醒她。
等一切做完,卫凌在黑暗中无声笑了笑,他怎么还变成这样了。
他静了下来,一直装睡的人也终于得了安稳。
宋奾试着入睡,可背部一直僵着,不能乱动,哪里都不舒爽,闭目好一会都还异常清醒。
过了一会,腰间忽然横跨过来一条手臂,大掌落到她小腹上,宋奾霎时一惊,却还是一动不敢动。
他睡觉还算规矩,通常都是平躺着,不会有多余动作,也从来不会碰她,他今晚是抽的什么风?
宋奾十分不喜,也顾不上装睡不装睡,借着翻身的动作离开他的手臂。
这样一来,宋奾已是面向他而侧卧。
又过了几瞬,边上的卫凌突然出声:“吵醒你了?”
宋奾:“......”
“你睡着时习惯嘴巴微张,可现在双唇紧阖。”卫凌好似一定要确认她没睡着这件事,又补充,“你的眼珠还一直在转动。”
宋奾没法,睁了眼,紧接着被近在咫尺的脸吓一跳,他正盯着自己,一动不动,怪吓人。
待缓过神便往后挪了些位置,柔声道:“二郎,今日累了,早些睡吧。”
“阿奾,我今晚去了银安堂用饭。”
怎么又说起这个,她已经不想再听,遂躺平了,淡淡应了声:“我知道。”
“奕娴......”
宋奾打断他,“二郎,我真困了。”
宋奾看不到他的脸,也看不到他脸上的神色,只是过了一会又听到他说话,就像自言自语:“你与你姐姐真是一点也不一样。”
姐姐......俩人很少谈起宋璇,有时候不小心说起都是一笔带过,没有人会主动提起,仿佛宋璇就是隔在俩人中间一条透明的鸿沟,揭开来就会有人掉入。
宋璇与自己不一样,她与卫凌是相识的。
而她知道,宋璇多少心慕于他。
他呢?
宋奾不敢再细想他今晚突然提起宋璇的缘由,也不知怎么接他的话。
她与宋璇本就是两个人,怎会相同。
宋璇自小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性情温婉良善,待人接物面面俱到,怕是秦奕娴在她跟前也只会黯然失色。
宋奾其实想过这个问题,她与宋璇哪里不同。
抛开身份性格不谈,大概是她所愿一世一人,而宋璇所愿,家宅和睦。
少女心思总是难猜,可也最容易显露。
那时候肃清候府就姐妹俩人,而宋璇也未曾因她是庶女过多疏远,反倒因她年纪小些而格外宠爱,更甚于父亲肃清候。
姐妹间自然会说些体己话,大部分时间是宋璇在说,她在听。
宋璇曾言,若是她将来成了婚,那她一定会做好嫡母应该做的,孝敬父母、教养子女、伺候郎君,所有事都得妥妥当当,让夫君在外拼搏无后顾之忧。
那时候宋奾就想,那她得多累啊,忙里忙外都是为了别人,可她转念一想,兴许这些都是姐姐让自己快乐幸福的事情,那它就是对的。
可是她不愿,小时候的宋奾只希望未来的那一人永远站在自己这边,俩人相互扶持,而不是永远只靠自己付出。
但是现在她好像是按着宋璇的路走了,走得一塌糊涂,最后离自己的路越来越远。
书上说,悬崖勒马,为时不晚。
她还有往回走的时间。
宋奾知道自己这一晚不会睡得好了,索性也不再强迫自己,开口问那个留下一句话就不再言语的人:“那二郎觉得,我与姐姐哪里不同?”
卫凌应是没想到她会突然接话,诧异了一会才说:“宋璇喜怒哀乐都会表现出来,可你不会,你会藏着,别人若是不问便什么也不知道。”
这回倒是换宋奾愣了,没想到他会说到这个。
确实不错,这一点也是她渐渐长大才知晓,许多事她习惯了藏起来,只因其实说出来也是无用。
宋奾又是一阵静默,卫凌侧眼看过去,斟酌几下,道:“阿奾,你应该向宋璇多学学。”
“嗯,我知道了。”宋奾随口答了一句。
卫凌淡淡叹息一声,“我明日入宫,不用等我用饭。”
“好。”
虽然他平日很少会回后院用饭,她也不明白他突然跟她交待明日的安排是为何,可她还是应了下来。
“睡吧。”
第9章 什么时候当的官?(抓虫)……
宋奾醒过来的时候身侧早就没了人,外面已是天光大亮。
昨晚朦朦胧胧间他的呼吸声一直在她耳边萦绕,特别清晰,后来是怎么睡着的她有些记不清了。
不过,还算不错,起码这一晚没做噩梦。
宋奾坐在床上伸了个懒腰,起身下床。
外头听到动静的挽翠进来伺候,将热水放在面架上,湿了帕子递给她,主动道:“郎君辰初走的,没用早饭,直接去的书房。”
宋奾接过冒着热气的手帕,轻轻按在脸上,随后不急不慢地盥洗,待收拾完自己才懒懒应了声:“知道了。”
挽翠按捺不住,一边给她梳妆一边说:“夫人,今早厨房没送避子汤过来呢。”
“不会有避子汤。”宋奾没瞒她,又叮嘱:“我这几日月事来了,若是有人问起你可别说岔去。”
挽翠很快明白过来:“嗯,我知道了。”
今日挽翠为她梳了个芙蓉归云髻,发饰简单,只一枚梅花白玉簪,脸上妆容也简洁大方,挽翠赞道:“夫人真是什么样都好看。”
宋奾看着自己,笑容徐徐绽放,随后道:“等会用了早膳你去把我的嫁妆册子找出来。”
用完饭,册子也已找了出来。
宋奾当初是以肃清候府嫡女的规制出嫁,嫁妆颇为丰厚,除去些首饰银两还有六间铺子和一处庄园。
宋奾拿出那六间铺子的店契认真看了看,位置稍微偏僻了些,但在寸土寸金的盛京城也算尚可,不过营生就差了点了,两间布坊两间柴火铺,一间杂货铺还有一间小酒楼。
刚嫁过来时宋奾没想到自己会用得上这些,店铺也只是交给小娘手里的人看着,每月挣多少掌柜的也只是与她报个数,因此她对这些店铺庄子都陌生得很。
可是今后这些都用得上,她需用些心思了。
“挽翠,你去这六家店铺跑一趟,把账本收过来让我看看。”宋奾将店契递给她,又道:“顺道给芷安去个消息,就说我想与她见一面。”
“是,夫人可还有其他吩咐?”
“没了,早些去吧。”宋奾抬头看了一眼一直陪着自己的小丫头,露出个真心的笑容:“挽翠,谢谢你。”
“......夫人说的什么话。”挽翠含羞说了句,随后匆匆离开。
今日银安堂那边没派人来叫她,宋奾估摸着也没自己什么事了,等挽翠办完事回来就与她一同出了门。
未到晌午,宋奾俩人提前到了与陈芷安约好的天茗茶馆。
陈芷安是大理寺卿正之女,与宋奾一样,同为庶女。
俩人相熟不过是因小时宋奾帮了她个小忙,后来交往日渐密切,说是闺中密友也不为过。
如今宋奾嫁了人,陈芷安婚事却耽搁了许久,前些日子才定下人家,定了什么人宋奾还未知。
等了一盏茶的时间,陈芷安推门而入,高兴唤了声:“奾奾。”
宋奾起身相迎,笑道:“怎么两月不见,你看着还圆润了些?”
“胡说什么呢。”陈芷安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茶,“今日唤我出来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我可听说了,你亲事定下来了?”
“嗯。”说到这个陈芷安方才开心的神色都隐了去,小脸上添了几分惆怅。
宋奾明白过来,多半也不是桩如意喜事了,掩了掩心思,宋奾打趣道:“好啊你,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我。”
“你家里的事都理不清呢,我哪还敢拿这些事去烦你。”
宋奾什么情况她确实知晓得一清二楚,有些时候宋奾觉得老天待她还是不薄的,那些不能与夫君说的话不能与小娘说的话都可以毫无保留地告诉眼前人,虽然她帮不了自己什么,可有个人听她说她就已十分感激。
芷安帮了自己这么多,她有事自己又怎么能置身事外。
宋奾越过桌子,握住她的手:“芷安,你我何须顾虑那么多,你且与我说说,到底怎么一回事。”
陈芷安放下茶盏,道:“也没什么,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又如何能做得了主,何况父亲为我挑的这桩婚事也不算差,我该知足的。”
“哪家的郎君?”
“勇毅候府萧家的大郎。”
勇毅候府?宋奾在脑海中回忆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说起来这勇毅候当年可是跟着□□开辟江山的人物,后来荣宠不断,直至今日依旧承爵。
不过勇毅候府向来低调,不常在盛京公侯府中露面,因此宋奾才未立即想起。
那这样说勇毅候府也算不错了,为何芷安还看着不开心,难不成是这大郎有问题?
宋奾问了出来,陈芷安脸上有些意味不明:“萧家大郎是个正人君子,那日......那日来府提亲我远远见了一面,模样还算不错,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萧家大郎先前有过一任妻子,后来因病去世,留下一个三岁稚儿,听闻俩人感情甚笃,这回续弦也不过碍着长辈压力才定下的。”
陈芷安顿了一下,平静道:“奾奾,我知道,我嫁过去就是嫡妻,等熬走了老太太我就再也不用看人眼色做事了,可是过日子不是我一个人过啊,我拿什么去跟一个死人争?我的孩子又怎么跟人家的孩子争?”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熙熙攘攘的与屋内静下来的气氛形成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