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考一连考三场。
沈清容进考场时,黎云书本想着复习,又担心他出来看见自己不在,会不高兴。
便由扶松和那几个沈家的侍卫保护着,去街巷里散心。
路上她问:“你们少爷平日都喜欢什么?譬如吃的玩的之类。”
扶松听她问,格外积极地回道:“少爷他喜欢读书!”
他记得清清楚楚,沈少爷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如果黎云书问他平日干什么,一定不要透露说他喜欢画画、遛狗、逗鸟、玩蛐蛐,问就是读书,问就是他每天都在悬梁刺股、手不释卷地读书。
周围侍卫震惊地看着扶松,想辩驳,又不敢说。
“读书?”
黎云书万分疑惑地看他,“他......喜欢读书?”
她本想着,沈清容是个爱玩的性子,等到府考完,就算是彻底解放了。这些日子逼他逼得紧,黎云书颇有些不好受,就决定等他考完,让他好好玩玩。
今日来这街巷中,原想打听打听他的喜好,给他带些惊喜去,不曾想沈清容居然会喜欢......读书?
黎云书感到有几分奇怪,认真地看着扶松,“你没骗我吧?”
“没有。”扶松面带微笑,“少爷他可喜欢读书了,他......看书看到手不释卷的地步!”
黎云书皱眉。
......以沈清容那一碰见书卷就头疼的德行,她还真没看出来。
不过扶松一直都是贴身陪着他的。见他如此笃定,她也点点头,“了解。既如此,我帮他买些书吧。”
她买了一大堆书送到沈府,沈夫人得知是她买的,赶忙道:“云书这是干什么,怎么能让你破费呢?”
“应该的。”她朝沈夫人笑道,“还得多谢夫人给我这个机会,不然阿娘病得这么严重,我怕又得发愁该怎么赚钱了。”
“沈少爷虽说府考完了,但学无止境。他既然喜欢读书,我就挑了些适合的,让他日后多看看。”
沈夫人一听“喜欢读书”四个字,顿觉万分欣慰。她点头感慨:“真没想到,阿容也会有喜欢读书的一天。”
说完又摸出些银子,诚恳地看着黎云书,“这些银子你拿一半去,算是对你这几日的酬劳。剩下的麻烦再替阿容挑些书册可好?他既然亲口承认了喜欢读书,咱们便让他多读点,最好有些深度,再提升一下。”
于是黎云书又挑了一大摞书送到沈府,加起来差不多刚好把沈少爷的屋子塞满。
她辞别了沈夫人,就在关州府外,等着府试考完。
考完府试时往往是夜半。
小商贩们也瞧见了生意,纷纷推着车聚在不远处的街巷,卖些小吃或什么。
她估摸着沈清容的口味,问扶松道:“少爷他有没有特别喜欢的吃食?”
扶松朝远处看了看,“他除了您家的煎饼,还并未吃过其他的小食。”
黎云书有些意外。
她觉得自己今天问出了不少超乎意料的事情,“他......这么喜欢我们家的煎饼?为什么?”
扶松实话实说:“因为穷。当年少爷背书的时候,只有您家的煎饼是一文钱。”
黎云书:“......”
她是不是太亏待他了?
第19章 .书中自有黄金屋黎姑娘遣人给您准备了……
听扶松所言,沈清容生活得极为健康,从不吃路边的小摊。
但于黎云书而言,关州最有烟火气息的地方,偏在这些吃食之上。
她问不出所以然,只好依着自己的口味,挑些东西等沈清容出来。
关州的羊肉抓饭是一绝。
糖画是传统小吃。
龙须酥是经典点心。
全都拿上。
她准备好后,便提灯立在关州府外,等沈少爷出来。
虽然时辰已晚,但在关州府外等候的人并不少。满巷都是橙黄的灯火,放眼望去,宛若人间星河。
今年府考的题大概有些难。不少考生一边往外走,一边啪嗒嗒掉着眼泪。
沈清容考得似乎还不错,走路都有点飘。他瞧见了黎云书,一脸春风得意地上前。
正准备炫耀几句,忽然转了口,“什么东西这么香?”
黎云书将羊肉抓饭递给他。沈清容打量了它片刻,道了声谢,“我回府吃吧。在路上吃东西,总有些不太好。”
知道他爱面子,黎云书没有多说,“看起来你做的不错。”
沈清容很是骄傲,“会做的都做上了,不会做的都猜上了。”
“有些什么题?”
他偏过头,“最简单的题,是出了几个句子,让我们分析作者的意图。”
“比如?”
“我记得有一句,是‘举世非之而不加沮’[1]。”
“哦。”黎云书点头。这句话她有讲过,当即松了口气,“你答上了么?”
“我说,这句话的意思,是要多鼓励别人。”沈清容一脸认真,“全世界都要非常努力地夸赞他,不要让他感到难过。”
黎云书的步子顿住了。
她刚刚放松的心唰一下又悬了起来,“还有呢?”
“‘怨灵修之浩荡兮’[2],是说天底下有很多怨灵,他们全都出来修东西,就会修出一个浩荡的大工程。”
她觉得当头受到了重创,“......还有吗?”
“还有‘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3]。”沈清容点头,“我觉得,他的意思应该是,给这个人看手相,因为手相不好,把别人说哭了。算命的就很无语,他只好一本正经地又胡说八道一遍,因他说得全是废话,活活噎到了自己。”
“......”黎云书缓缓攥紧拳,“还有没有?”
沈清容看了她一眼,察觉到她情绪似乎不怎么好,但他自认为没得罪她,便快乐地继续:“剩下一个就简单多了,是‘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4]。我想这不是很容易吗,是说对人动心之后,如果还一直忍着自己的冲动,那这个人十有八九是不太行。”
黎云书:“......”
她如身后着了火一般,越走越快,巴不得把这家伙甩得远远的。
沈清容忙追了上去,“小秀才,你怎么了,走这么快干什么?”
“你以后......”黎云书咬牙切齿,“别说是我教的你!!”
她只觉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
她教了两个月......整整两个月!
怎么就教出了这么个家伙!
怎么就......
挫败感铺天盖地袭来,她觉得眼前隐隐眩晕,耳旁传来他关切的询问:“生气了?”
“你别同我说话。”
黎云书没好气地应声,鼻尖被气得有些发酸,“你让我一个人静静。”
“逗你玩的。”
面前探来一串糖画,她循之望去,见沈清容得逞一笑,“少爷我像是这么没文化的人吗?就是看你天天一脸严肃,想引你笑笑。别生气了,嗯?”
她看着面前的糖画,看他朝自己扬眉,本想继续板着脸,终是无奈地笑出声。
“罢了。”
黎云书轻轻瞪他,“你最好是在说笑。”
她陪他走了很长一段,走到沈家面前时,她道:“对了。我同沈夫人说,只教你教到府试。若你这次府试过了,我也该去备考了。”
沈清容睁大眼,“你以后,不教我了?”
“不教了。”
他怔在原地,张口想说些什么,又寻思人家备考是天经地义,总不能一直打扰她,只得将杂七杂八的情绪咽了回去。
“李夫子比我厉害得多。你日后跟着他,能学到很多东西。”
黎云书嘱咐着,“他又同你爹是故交,只要你肯学,必定有很多值得学的。”
“......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你教和他教,不一样。”
黎云书疑惑看他,“夫子的学识远高于我,能算是大邺最厉害的文人了。你听他的课,该觉得庆幸才是啊?”
“......”沈清容一想日后都是李谦教自己,就觉得自己肯定学不进去。思来想去许久,沈清容总结道:“你的脸不能打,他的脸可以随便打,所以不一样。”
黎云书:“......”
这就是他从前天天被李谦追打的缘故吗?
“也罢。”她叹气,“反正我一直在书院,就算不教你了,日后你有不会的东西,大可来问我。”
沈清容应了。
他把黎云书送回家,看着她拐进木门中,想到今后再也不能堵在门口找她背书,无端还有几分惆怅。
这念头一起,他立刻在心里呸呸呸了三声。
“背什么书,最好这辈子都别来找她背书了!”
正惆怅着,扶松道:“少爷,您府考的时候,黎姑娘遣人给您准备了大惊喜,放了满满一屋呢。”
“满满一屋?”
沈清容一愣,喜出望外,“她居然还会给我准备东西?是什么?”
扶松答得规规矩矩:“是您最喜欢的东西。”
他最喜欢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