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往南方走,身影越来越模糊,直到日落西山,尹婵再也看不清陪了她十六年的亲人。
好久好久后。
黑色的身影从门后出来,衣袂曳动,叩了两下木门。
他说:“我们也该出发了。”
尹婵匆匆转身,薄暮下,巷外的树影斑斓在她身上。
暗暗的灰白的微光蒙眬了娇美的面容。
谢厌不知何时脱去了大氅,腰上挂着一柄匕首,黑色常服窄袖盘领,腰间紧束,将周身衬得利落。
此间无风,他独独站立门内,被影子隐去了半张脸,可那股压迫感却好像更强悍,猎猎北风盘绕,一眼就觉森寒。
尹婵看不清他的脸,想到要远赴原州,心下有些不知所措。
该如何问才好。
纤细的眉梢挂着惶惑,略睁大了眼睛去看他,深吸一口气后,踟躇着:“去原州,我……以什么身份去?”
“身份?”谢厌皱眉,不懂。
尹婵以为他装腔,揪着手指越发焦虑。
未嫁的姑娘谈这话难为情,但不说明日后定有麻烦。饶是再难堪,也只好继续解释,神色无意地带着两分委屈,道:“若旁人见了你我,该怎么说……”
谢厌怔住,呼吸不禁发急。
一股血气冲动地在四肢和躯干挣扎。
耳根倏地红了,仓皇别开眼睛,还后退了一步。甚至不敢仔细看尹婵,怕她一见自己这张脸,艳若桃李的娇颜便委屈得想逃开。
要他决定的话,当然是……
谢厌脑中全是她蛾眉细蹙,凤眼无辜的模样。
揣着怦怦擂鼓的心垂下眼睛。
胸口强烈的起伏告诉他,当然是妻……妻子最好。
低沉的声音,脱口而出的却成了:“吾妹。”
不敢说妻子两字。
他觊觎了尹婵整整四年,卑劣的心思长久藏在阴冷黢黑的角落,每每想念时就扒开肮脏的皮,偷偷闭住眼睛,让那股渴念剥蚀轻贱的心。
卑微的蝼蚁,苟活着,是为了贪婪那束照进深沟的阳光。
尹婵看他一眼,阳光更盛一分。
-
深夜,更夫敲锣过。
一尾巷的一户人家正酣睡,突然被砰砰砰的敲门吵醒。
“谁啊。”男人不情不愿开门,再要说话却看见外间站着十来个黑衣人。
他吓得魂飞:“有什么事……”
“住在隔壁的人呢?”
一个质问当头砸下。
隔壁是谁来着?
深更半夜头脑昏沉,傻愣愣扯长脖子瞅了一眼,才想起是前镇国大将军尹家的孤女。
咽了咽口水说:“走了。”
黑衣人脸色骤变。
男人打着哆嗦:“几个时辰前,不知道去哪,都走光了,院子也退了租。”
说完,一息间,十余人忽地消失。
男人的惊叫噎在嗓子眼,马上锁门,心惊胆战地回了屋。
巷外角落,来晚了一步的御前暗卫负手,看向众下属。
手执诏书道:“陛下密诏,北至白延山,南到古赢海,不论千里,务必找到尹家女。”
“属下遵命!”
风惊树动,野鸟忽地展翅,叫声如鹰隼长鸣。
一辆马车遥遥驶过京郊的官道,转入崎岖的山路。
夜色已深。
林子起了灰蒙蒙的雾,连骏马也看不清前路。
但无妨。
目的地还在远方,顺着这条路不停地往前。千里之遥,翻过群山与河流,途径树林和谷道,便会在西南之南,看见巍峨的留君山。
那是原州最壮阔的一道门。
千岩万壑,但求君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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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找女主干嘛?也想娶女主?】
【啊!这坑真浅,摔得我好疼!】
【一千两……会不会太贵了】
【我们这儿就叫原州,我猜这个书中的原州远在西北地区吧】
【大大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
【额,我现在想知道女主拿1千两银子给奶娘治病,她的亲戚儿孙知道吗?怎么这么大的脸呢】
-完-
第5章 、露宿
◎她……会不会喜欢?◎
日出霞光,云朵呈现柿子橙和鹅冠红相交的奇景。
京城院阁鳞次栉比,尹婵难见日出,没想到离京的第三日,就在不知名的野路,赏见了绮丽明霞。
阿秀掀开轿帘也想瞧瞧,不料一眼看见外面的谢厌。
他闲懒地靠坐车头,皂靴随意搭在车辕上,单手握住鞭,沉默赶马。
虽然已相处三日,但一路没说过几句话,阿秀还是怕他,赶紧放下车帘,缩回车内。
尹婵回头就见娇俏的小丫头化做鹌鹑的一幕,面颊陷了两点笑涡:“看到了什么,还怕起来了?”
“小姐……”阿秀皱眉,用眼神示意轿外,压低声,“他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为何让咱们去原州?”
一连串的疑惑砸下,尹婵脸色微微变了。
这几日尽量不去深想以后,但太多的事情不是不想就能置身事外的。
阿秀问她,她也哑然,托着脸神不守舍,前面的轿帘子紧闭,却也依稀能见外头谢厌的身影。
此行茫然,不知前路。不过再度从阿秀口中听到“原州”,尹婵思忖后,自言自语:“我总觉原州二字很是耳熟,似乎从谁口中听过。”
阿秀愁着愁着倒笑起来:“小姐都没出过京城,怎会晓得这劳什子原州?”
“也是。”尹婵勉强一笑,不再往深处想。
马车里一下静悄悄。
阿秀无声地叹了口气,小姐已经好几日心不在焉,离开京城后,也不知道现下到了什么地方。
她挑开车窗的细帘瞅外头。
一条平坦的长路,不像官道,左右有农庄,还看到一行扛着锄头去地里的庄稼人。
要放下帘子时,她眼一尖,忙唤尹婵:“小姐,快看那边。”
尹婵出神时被丫头的一声叫唤吓到,晕晕乎乎转头。
伴着霞光的天空飞着几只大纸鸢,放得奇高,纸鸢的后部像鸟的尾羽,顺着晨间的风徐徐展开。
好长一条,只是在底下路边看,都觉得那纸鸢被风吹得肆意。
“真好看。”阿秀回头道,“小姐许久没放风鸢了吧。”
尹婵托着脸,目不转睛,纸鸢不比京城的精致,却一个个憨态可掬。尤以离她最近的那只为最,圆溜溜的眼睛活灵活现。
她不自觉神往:“是啊。”
纸鸢是京城闺秀们喜好的玩乐,尹婵却没有放过几次。
一则年幼时父亲常年在外征战,母亲早逝,无人陪她,孤单单地在将军府,不乐意出门。二则年岁大了后,教她礼仪的宫里嬷嬷不允她玩这类,说不端庄云云。时头日久,便没了想法。
此时村庄孩童们放的纸鸢,倒让她藏了许多年的心思破土嫩芽般,不安分地探出。
“吁——”
不疾不徐行在乡道的马车停下。
尹婵收回专注纸鸢的目光,和阿秀疑惑地转向车头的身影。
谢厌拉住缰绳后,跳下马车。
他没说话,尹婵隐隐约约瞧见他身影往前去了。
来不及多想,掀起前面的车帘,犹豫地喊道:“公子要去哪里?”
谢厌脚步停住,循着她的声音侧了下身。
尹婵又看见了他腰间的匕首,静静横挂在那,好像从来没有开过刃。但她知道,那是不动声色杀敌的利器,就像黑底蝠纹劲装的外袍一样,会带起凛冽的风劲,杀人无形。
这人和他的衣服很像,黑沉彻骨,身处乌洞洞的绝地。
赶马车三日不见他疲累,不知道是原州太远,亦或他太迫切的缘故,连日跋涉,没有歇息一阵。他在车头一坐便是半日,除了扬鞭赶马,话也不说,动也不动。
尹婵无时无刻不在深想这个怪异的男子。
男子同样遏制不住情动地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