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信阳候。
谢琰的父亲。
尹婵是见过的,尤其爹爹几年前驻留京城时,谢侯爷曾不止一次来将军府会宴。
“小姐!”阿秀突然在她耳边喊。
尹婵思绪被打乱,惶然再看谢厌。
他漫不经心地睨了阿秀一眼,脸色冷了下去。阿秀捂住嘴,霎时不敢开腔。
错了,这便很不像。
信阳候素有温文之貌,举止谦和,在京城贤名累盛,从来不曾有过这般神情。
这么……眼含厉色,冷森森盯视着人。
大抵人有相似,不足为奇。
尹婵挥去了脑中遐思。
谢厌同时掩去眉目的阴狠,看向她,心无旁骛,静等答复。
可……等便等,何必用上这种眼神。
眼巴巴的,让尹婵冷不丁觉得,若是自己不说,他许要躲角落偷抹眼泪。
他问的是除了眼睛还有吗?
当然有,比如左脸的眉,偏浓,会带来压迫感,是锋芒毕露的一柄长剑。眉弓高耸,朝上挑时,那眉峰一动便起望而生畏的冷寒。
他面上轮廓,很是清晰,硬朗,生有一股不凡的贵气。
尹婵瞧得仔细,每想到何处,便看他哪里。
她自认为在细致地琢磨谢厌的问题,殊不知,被她一双姣目流连的男子,心已被勾走了。
谢厌不加矫饰,不再藏匿满眼的迷恋。
生长在原州的杂草,根被毁坏过,叶被扯下过,荒凉偏僻的角落,触不到阳光,长势堪难。
故而他思念他的太阳。
而今太阳被他带回了家,往后,积雪的留君山不再被封路,暖阳会融了全部的冰寒。
谢厌突然不想知道她所谓的答案了。
他此刻在意的是:“姑娘见我日久,是否仍然畏惧这副面容?”
没想到他思绪跳得这么快。
尹婵想说不怕,但两个字到嘴边却一顿。
眼神微妙地看去。
……他果然,一直以来挂怀此事。
尹婵不能做到感同身受,却懂得该用怎样的行为,告诉他自己并不害怕。
鸦雀无声的马车,她不知道从何处生出的勇气,无需酝酿,细微地动了动身体,探过茶案短桌,伸出纤白的手指。
指尖试探着,向他的脸触去……
但谢厌没有觉察到她将要做的事。
或许因她静默太久。
或许此问本属自作多情。
更或许,唯恐她脱口而出的是别的答案。
谢厌坐不住了,冷静土崩瓦解,再一次被懦夫取代。双手紧张地搭在膝头,想像婴孩蜷起身子,再藏得远远的。
他逃避一般闭上眼睛,频频颤动的眼皮凸现出不安的情绪。
就在尹婵鼓足勇气,素手要抚上他右脸胎记时,谢厌忽然低声喃喃:“敷衍我,好吗。”
尹婵倏地怔住,错开了指尖。
还没碰上去的手指,便在空中被烫了一下,方才后知后觉自己起了不该有的念头。
男女大防,竟被她又一次抛之脑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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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有点点不讨喜,小心你们家小姐不要你喽!】
【嘿嘿,好棒!】
【大大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
-完-
第9章 、唐突
◎他还想要我的人?◎
尹婵最终收回了手指。
谢厌也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这日起,像是双双陷入比陌生还要陌生的境地。
谢厌不再与她们同坐,行路到下一县城时,他换了匹矫健的黑鬃马,策马跟在车旁。
在阿秀看来,没了谢厌这不稳定的存在,她不知道有多欢喜,每日缠着小姐逗趣,时间一长,也忘了究竟离京多久。
九日,十日,或许半月,尹婵没有再花心思数。
只是在一个午后,马车路过一条长河时,赶马的下属眺望远方,突然说:“这里是谷城的城郊,过了此地,便到原州了。”
尹婵先是愣了愣,似乎不敢相信,撩起车帘,匆匆往外看。
眼前长河无垠,四周群山辽阔,循着下属指的方向,远远能见他口中的原州之门,留君山。
她真的……来到了原州。
距京千里之遥的地方。
这样的事情放在从前,她万万不敢想象。
尹婵多看了一会儿,正想问问他谷城是什么样子。
忽然,阿秀失声道:“小姐快瞧,飞来了一只鹰!”
尹婵抬眸去看,黑褐色的苍鹰盘旋高空,翱翔时不断鸣叫,打着翅膀俯冲而下。
敏锐的鹰眸像两柄遍布寒气的匕首,望而生畏。
黑色尾羽划过一道锋利的长痕,阿秀捂着嘴忙缩起身:“它过来了。”
尹婵初见这类猛禽,撩车帘的指尖都吓得冰凉。
刚想放下,静立马车旁的下属将两指横在唇侧,一道刺耳鸣哨倏地响起。
尹婵停住动作,讶然一惊。
只见本该俯冲至车顶的苍鹰,搧翅张开利爪,稳稳抓住下属伸出的手臂。
是他的鹰?
下属从鹰脚取出竹筒,放走苍鹰,旋即走向谢厌。两人面色凝重,说了几句便走远,不知去向何处。
尹婵看不见他们身影了,百无聊赖地放下车帘。
从前只知飞鸽传信,原来还有用苍鹰的。
猛禽难驯,怕是自小便要养。
阿秀受到惊吓,鹰都飞走了还怕看,尹婵见他们去得远,或许不会着急回来,便打量着下车赏赏此地景致。看路程,最迟今晚便会到原州,届时再出来恐怕不容易。
她对阿秀说:“我出去走走。”
阿秀缩在角落:“小姐别去远了哦。”
“好,就在附近。”这里人生地不熟,她也怕走远,只绕着马车转一转便够了。
前方长河生得极美,河边竖立着一块石碑,尹婵迈步过去。
河水清清,无法看见尽头,河岸的两方长有不知名的草地。如今春日,西南之地远比京城温暖舒和,野草葱茏,一眼望尽赏心悦目。
春风穿过,带起层层叠叠的绿浪,泥土和草木微香尽数钻入鼻息。
尹婵不觉露出笑来,行至河边。
粼粼波光倒映出身影,她情不自禁弯腰,端详水中的自己。
慢慢便晃了神。
耳边忽然传来脚步声。
尹婵起初以为是阿秀过来了,而后步伐越发急乱,沉沉的,不大像女子发出。
她怔了一下,起身回头,竟是一位陌生的公子,疲惫不堪,衣裳和发丝乱糟糟,喘着气朝她跑来。
忽见陌生男子,尹婵提防往后退,想避开他。
来人见状,喊得有气无力:“姑娘莫怕,此地没有人烟,在下奔波数里,腹内空空,实在走不动了,不知姑娘可否方便,施予一个馒头?”
原是如此,尹婵欲言又止。
他一身银鱼白直缀,发顶束银冠,腰间佩戴玉饰,或许真是赶路日久,袍服脏污,整个人灰扑扑的。两缕散下来的发懒散地垂在额边,十分凌乱。
尹婵见他一脸真诚,从马车里取出前面县城买的肉饼。
来人大喜,连声道谢。
阿秀也出来了,看到陌生人时一脸惊讶。
还没等说话尹婵便让她倒了一碗水。